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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高渐离的痛悼田光的哀伤,为庆幸荆轲的际遇的欣喜所代替了。
“荆兄!”他兴奋地说,“你朝前看!”
荆轲真个仰起头来看,前面一列萧萧白杨,独有一棵苍翠欲滴的贞松擎天而起,格外挺拔。
“看什么?”他茫然地问。
“你看那棵松树,那就是你,是栋梁之材。移入庙堂,尽其大用;那些白杨少了个朋友,会觉得寂寞——但是,它们乐于忍受这份寂寞,因为出了个栋梁之材的朋友;它们也老早就准备着忍受这份寂寞,因为它们早就看出这位朋友是栋梁之材,迟早必入庙堂。”
这譬喻,在荆轲听来包含着许多意思,一时无法细细分辨,只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高兄,你莫不是以为我会忘却贫贱之交?不会的!”他指着前面说,“若非白杨的护卫,替那松树挡风挡雨,怎有今日的凌云之势!”
“荆兄!”更不安的是高渐离,他紧握着荆轲的手,使劲地摇撼着,“你误会了!你误会我有怏怏之意,可真是屈了我的心。说真的,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有丝毫异心?不过,我有句肺腑之言,富贵不忘贫贱,只可施之于私室;庙堂之上,切勿汲引私人!”
第二章入秦之计(6)
荆轲细看着他,一脸的庄严虔诚——不错,他的话确是肺腑之言。一年多的相处,几乎无日不见,而且到今天才发现他有如此公忠体国、爱人以德的德性,可真叫荆轲在惊奇以外,不能不深深感叹知人之难!
于是,他也以同样庄严虔诚的态度答道:“谨受教。”
“还有句紧要的话:哀戚最足以坏大事,既当大任,要有开阔达观的心情,才能举重若轻。”
荆轲沉吟了好一会,眉眼渐渐舒展了,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显然,他接受了高渐离的劝告,并且已经做到了。
“好了,回城吧!”高渐离以愉快的声音说。
两人策马回城,到了旅舍,刚坐下休息不久,太子丹遣人送了食盒来给荆轲;还有两名艳姬随侍。
店家赶紧前去通报,荆轲颇感意外,而且觉得有些难以处置。
荆轲的心情,虽已接受了高渐离的劝告而趋于平静,却终究还缺乏饮酒作乐的兴致;而且,“田先生刚刚入土,应志哀悼;太子的举动不合礼!”他问高渐离,“该怎么办?”
“把太子的馈赠退回去,一样也是失礼的。”高渐离劝他,“不如先接受下来再说。”
那些食盒都已捧了进来;两名艳姬,直入荆轲室中,盈盈下拜,齐声说道:“奉太子差遣,特来服侍荆先生。”然后,她们自己报名,年长的一个叫夏姒,较幼的一个叫季子,都是卫国口音。
事已如此,荆轲只得厚犒使者,遣了回去。夏姒和季子便摆设食案,准备打开食盒,铺陈酒馔。
“慢慢!且先放着。”荆轲大声阻止。
夏姒和季子不敢再动手,静悄悄地站在屋外,却都窥伺着屋内,听候呼唤。
荆轲对着食盒发愣,不知做何处置?就这时候,武平闯了进来。他在田家帮忙办丧事,干的都是费气力的粗活;每天事完了,尘土不沾,抬腿就走,带着一身臭汗回家吃自己的饭——这天看见荆轲哀伤过甚,等田家事毕,匆匆赶来探望。看见荆轲的神色,不由得发问:“怎么了?大哥!”
“你看!这么多食物。吃又吃不下,怎么办?”
“嗯!”武平咧开大嘴,仿佛觉得他的话十分可笑似的,“有东西怕没有人吃,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吃不了,送人。还不好办吗?”
“快人快语!”高渐离抚掌笑道,“荆兄,别发愁了,就交给武老平去办吧!”
“对!”荆轲被提醒了,“去分给那些孤苦无依的穷朋友们吃,也算是为太子造福。”
于是武平找到店家,弄了几个人,抬着食盒去周济里巷中的贫民。留下少许,由夏姒和季子侍候着荆轲和高渐离吃了;收拾食案,点上灯来,又闲谈了一会,高渐离作别而去。
“荆先生累了一天,怕是倦了,可要安置?”夏姒温柔地问。
“还好。怕是你们俩要睡了?”
“我们在宫里都睡得极晚。”
“喔。”荆轲问道,“你们原是在东宫的?”
“我在东宫当差。”夏姒指着季子说,“她是公主身边的人。”
公主身边的人,何以遣来伺候?荆轲有些不解,不由得看着季子问道:“是谁的意思,遣你到此?”
“太子的意思。”季子伏地答道,“太子特意要觅卫国人来服侍荆先生,跟公主商量,派了我随夏姒一起来听候差遣。”
“难道宫中只有你们俩是卫人么?”
“还有。”夏姒答说,“光是东宫就有十几个。”
“然则何以还要到公主那里去借人呢?”
夏姒看着季子笑道:“因为季子长得最美。”
季子娇羞地笑了,也有着几分得意;然后顽皮地说:“荆先生,你别听夏姒瞎说。她不好意思说自己长得最美,故意拿我作个幌子。”
语气神态,娇憨如画,荆轲忍不住破颜一笑——那是田光死后,第一次在他脸上出现的笑容。
“你们都长得极美。”他说,“我这个卫人,与有荣焉。”
“荆先生的口音,却不似卫人,”夏姒说。
“我先世是齐人,家中都是齐鲁口音;所以生长在卫国,却不会说卫国的话。”
“这跟我们正好相反,说的是卫国话,却连卫国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不是正好相反。跟荆先生的情形是相同的。”季子纠正夏姒的话说。
“怎么说是相同?”
“荆先生生长在卫国,说的不是卫语。我们生长在燕国,说的也不是燕语。岂不是情形相同?”
夏姒无话可答。荆轲想了想,果然不错;喜爱季子的慧黠,不免另眼相看了。
于是他问:“你今年十几?”
“十六。”
“父母呢?都在这里?”
“没爹也没娘。也没有兄弟姐妹。”
“可怜!”荆轲为之恻然,“就没个亲人么?”
“有啊。”季子仍是一副少小不识愁滋味的娇憨神情。
“谁?”
季子欲语又止,看了夏姒一眼,终于还是摇摇头不答。
这态度诡秘得很,荆轲忍不住追问一句:“怎么不说?喔,”他突然醒悟,“莫非有了……”
“不是,不是!”季子乱摇着一双白白的小手,不让他说下去,“荆先生,你莫瞎猜。我有个亲人,说出来夏姒会笑我不识羞,胡乱高攀。”
夏姒倒真的笑了:“你说你的,扯上我干什么?”
“对了!”荆轲替她们排解,“你们是好姊妹,夏姒比你长,是姊姊,不管你说什么,绝不会笑你的。”
“那我就说。公主待我像亲人一样。”季子的声音充满了骄傲和愉悦。
“原来是这!”夏姒有些爽然若失似的,“谁不知道你在公主面前最得宠?”
“那好啊!”荆轲替她高兴,又说,“你原就是该得宠的。”
“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你美、聪明。”夏姒抢着说,语气尖酸,嘴角却含着极自然的微笑。
第二章入秦之计(7)
荆轲怕再说下去,会弄得彼此红脸,下不了台,所以赶紧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公主今年多大?”
“二十二。”季子答说,“生日可真大;正月初一出生。”
如果早一天生在除夕,便是二十三了。二十三岁的公主还养在深宫,不能不说是一件异闻。“怎的不嫁?”他率直地问。
“有谁能叫公主看得上眼?”
“这一说,公主必是绝世之姿?”
“请荆先生问夏姒好了。”季子答道,“要我来说,你一定当我言过其实。”
“都说公主的容貌琴艺,燕国第一。”夏姒接口答道,“琴,我们可不懂;容貌嘛,可又没有法儿形容。反正荆先生将来总见得着的——自己看吧!”
“不见得见得着!”季子脱口说了一句,自知失言;微一咋舌,急忙陪笑,“荆先生是太子的上客,公主多半肯出见的。”
荆轲做了个矜持的微笑,不置可否。心里却是一直想着公主,不知是怎么个惊才绝艳、心高气傲的人?又记起夏姒所说,公主的琴艺,也是燕国第一,心更向往。辗转反侧,折腾了半夜,突然想到田光之死,太子的爱重,以及肩上的责任,顿时如泼头浇了一桶冷水,一切绮想,尽皆息灭,只剩下深深的自惭。
第二天一早,太子丹果然派了车来;荆轲直入东宫,太子丹降阶亲迎。
引入密室,太子丹把荆轲奉为上座,用极亲切的态度,絮絮不断地询问他的饮食起居,以及对夏姒和季子是否中意?荆轲也殷殷致谢,特别表示,季子为公主所最宠信的宫女,竟蒙遣来照料他的生活,深感荣幸,也深感不安。
太子丹听他这样说法,显得极其欣慰。然而,他并没有再谈到公主——这使得荆轲微感失望,他心里存着一个疑问,季子究竟是公主自愿派遣,还是太子丹强索来的?如果属于后者,便是夺人所爱;应该把季子送回来才是。
不过,这说来实在也是件不关紧要的琐务,既然没有机会表达,便暂且丢开。看看寒暄告一段落,他整顿全神,等待着太子丹开口商谈国家大计。
“荆卿!”太子丹的神情转为严肃了,伸直身子,膝行数步,与荆轲面面相对,“田先生不知我之不肖,举荐大贤;这是天怜弱燕,不忍相弃。荆卿,愿奉教!”
一面说,一面俯首下拜,荆轲以极迅速的动作,扶住了他的手,惶恐地说:“太子,荆轲只恐才力不称,惟有尽忠竭智,勉图报答。”
“‘报答’两字,千万休提。我只有一个希望:你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