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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神态半真半假,看不出来她是有意发问,还是茫然未解他话中的微意;荆轲在她灼灼双眼逼视之下,倒有些发窘了,想了想,答道:“我想,不会仅是我一个。”
“还有谁呢?”
这话更不容易回答,而且答得不妥,出入甚大,荆轲只好闪避了,“至少还有太子。”他说,“太子的友爱之情,实在叫人感动。”
夷微笑不答,把脸转过去,凝视着池水。
“将来在水阁外,还得系一条船。春水碧波,夏日荷花,荡桨是件乐事。”荆轲又说。
“你倒提醒了我!这池子里该多种荷花,莲叶田田,一片清凉,风来时,暗香微度;雨来时,珠落玉盘,那才真叫有声有色呢!”
“啊!听公主说得这么美,我真想——”
“真想什么?”
“没有什么。”荆轲黯然地摇摇头。
“不行!我最恨说话不痛快。”夷不自觉伸手抚在他的肩上,使劲地摇撼着,“你非把你那句话说完了不可。”
“只怕我说了,你不爱听。”
“怎知我不爱听?我不要你尽挑我爱听的话说。”她有些激动了,“我在宫里听够了!腻烦死了!”
“我是说,我真想终老斯乡。无奈,办不到!”
一想到初夏时分,荆轲将深入咸阳,此一去九死一生,顿时感到一阵阵彻骨的凄惶;夷的眼睛润湿了。
荆轲大惊,惊于一种可怕的发现;她怎会有此眼泪?难道短短的三数次聚晤,她的感情竟深得难舍难分了么?
“唉!”夷长叹一声,“人生在世,真是没有意思。”
荆轲心里一样也难过得很,可是他不敢再在她的感情上,说任何推波助澜的话了,“公主!”他装得非常乐观地,“你的话错了!我的感觉,正好相反,人生随处皆是奇遇,时时可思,处处可念;譬如我,自到燕国,一切的遭遇都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尤其是得蒙公主的不弃,铭心刻骨,死而无憾。人生到此,夫复何求?”
“你是慷慨赴义,”夷低下头去,用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无奈生者难堪!”
荆轲再也无法接口了。怔怔地望着空中,忽然觉得视线模糊,意识到自己眼中也已涌出了泪水。他深怕在夷面前失去了男儿气概;一急,心肠转硬了,总算眼泪没有再往下流。
“我要走了!”夷站起来说。
荆轲深知她的心境,强留她也无用,只站起来垂着头,别无其他的表示。
“你有话说?”夷问。
“是的。我有许多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荆轲把自己的思绪理了一下,觉得此刻应该说的是安慰她的话,“人生百年,平平安安,庸庸碌碌地死掉,在历史上是一个字的地位都占不到的。如果轰轰烈烈干一场,青史留名,死而不死!公主,你想到我时,要把眼光放远些。”
“嗯。”夷点点头,“我也知道这层意思。”
“那就好了。”荆轲有着如释重负之感。
“看得破,做不到,如之奈何?”夷慢慢地走了开去,突然又一转身,对荆轲说道,“你叫我把眼光放远些,依我看,倒不如放近些,且顾眼前的好!”
荆轲默然。一路送她上车,一路在体味着她的话。
夷刚走不久,太子丹却又来了。他来告诉荆轲一个消息,将离开燕市去作一个月的巡视。
“喔!”荆轲想了一下说,“徐夫人未到,盖聂也得到三月间才有确实消息,这一阵子倒是没有什么事。太子,预备走些什么地方?”
“我想沿着长城走一遍,看看修城备战的情形。此去早则四十天,晚则两个月一定回来。这里请你多多费心。”
“遵命!”
“我明天就走了,你不必送我。”
太子丹此行极为秘密,没有人饯行,也没有人送别;甚至夷,也是他走了以后才听见太子夫人说起的。
第三章忍耐(1)
在第四十五天,太子丹巡视了燕国的长城,回到都城。正如他去时那样,轻车简从,行迹隐秘,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而第一个知道的是荆轲,因为太子丹未回东宫,先访荆馆之故。
远别重逢,彼此都有一种纯粹出于友谊的喜悦。荆轲说太子丹满脸风尘,憔悴得多了;而太子丹却觉得荆轲神采飞扬,步履轻松,别有一份以前未曾见过,并且难以形容的焕发的神情,他心中虽不免困惑,但更多的却是安慰。
太子丹谈了一路的见闻,主要的是国境以外秦军的动态;赵国新灭,需要一段时间来接收整理,同时秦国内部又在大闹饥荒,军粮不继,无法支持一支大部队的作战,因此王翦的大军,一时还不可能进攻燕国。至于屯兵云中、太原的李信,在秦国的将领中,属于后起,他的任务只是接应王翦;王翦未曾进军,他便不会有所动作,更无足为虑。
“荆卿!”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太子丹又兴奋地说,“此乃天助燕成功!老实说,我一直在担心的,就是在我们尚未准备完成以前,王翦领兵进逼;那时,你的出使咸阳,身份就不妙了!修好之计变成城下之盟,这出入太大。照现在看来,时机对我们非常有利,一定可以得到十分圆满的结果。”
荆轲虽不敢像他那样乐观,不过太子丹所顾虑的情形,他也早已想到了;能够有一段平静无事的时间,让他从容准备,无论如何是件可喜的事,所以他立即俯伏在地,向太子丹称贺。
“不敢当,不敢当!”太子丹赶紧伏身还礼,“一切还要仰仗大力。没有荆卿,就没有燕国,该我致谢,岂敢受贺!”
彼此谦谢了一番,坐定了又谈正事,荆轲报告:“徐夫人已经自榆次动身,因为生病刚好,不耐劳累,路上走得慢些,算来还有十天可到。”
“喔。”太子丹又问,“宋意和武平可有消息?”
“有的。武平已到临淄。宋意先到寿春,又转往姑苏去了——看样子,或许已有盖聂的消息,特意追踪了去。”
“好,但盼他能在姑苏访着了盖聂。”太子丹定神想了一下,突然记起,“喔,我要替你引见一个人。”
“什么人?在哪里?”
“此人是守长城的一个裨将,名叫成封。我把他带来了。”说着吩咐从人:“请成将军来!”
“请稍待!”荆轲插口阻止,看一看身上说,“等我换了公服,再请来相见。”
“不必了!你是上卿,见一裨将,不妨随便些。”
“不!初次相见,礼不可失。恕我失陪!”说着站起身来,到里面去换上了公服。
等他重新回出来时,已远远地望见了成封,“不是要找个善射的人吗?”太子丹指着外面说,“那成封就是。”
“比太子如何?”
“你是问他的弓箭?”太子丹得意地说,“胜我十倍。”
话刚说完,东宫侍从,已引着成封上阶升堂——此人身高七尺,背阔臂长,一双星眼,炯炯有神,相貌极其英武,荆轲对他有着很好的印象。
成封先拜见了太子,然后,太子丹为他引见荆轲;成封以下属参谒上官的礼节,报名拜见。
略略寒暄了几句,荆轲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要求:“成将军,听说你具百步穿杨的神技,能让我开开眼界么?”
太子丹一听这话,深怕他又要拿他自己作为箭靶,赶紧接口说:“成将军自然不吝指教。让我来出个题目。”
“是!”成封答道,“容我取了弓箭来。”
他的弓箭,早已有人取来伺候着;这时递了上来,弦粗胎阔,格外长大,好一张硬弓!荆轲不由得赞一声:“好!”
太子丹却已站了起来,在廊上一面走,一面看,去找试射的目标。这时的燕地,正是春冰初解,桃李芬芳的好时节;荆馆园林,满眼芳菲,叫人目不暇给,但是,要找一个能够显示成封妙射的目标,却不容易。
终于还是随后跟了出来的荆轲,找到了题目,“成将军请看!”他指着檐间说,“有个蜘蛛在结网。”
成封和太子丹都看到了,结网刚刚开始,长长的一根丝垂了下来,末端一只蜘蛛微微飘荡着。
“射蜘蛛?”太子丹问。
“不!”荆轲说:“六十步外射断蜘蛛丝。”
蛛丝极细,六十步外,目力难察;但似难而实易,因为蛛丝虽细,有垂着的蜘蛛可倚为目标,只要左右不偏,上下并无限制,无论前端的箭镞,末尾的箭羽,擦及柔细的蛛丝,便可拉断,这比以蜘蛛为的,容易得多。
太子丹和成封都明白,这是荆轲深谙人情的地方,怕的是题目出得太难,万一做不到时,宾主双方都会觉得尴尬。
成封虽是一介武夫,仪态却优雅得很,微一躬身致礼,然后挟着弓箭,在廊上跨了六十大步,转身看了看目标和脚下所站的部位,自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搭在弓弦上。太子丹和荆轲都站在他身后看。
成封忽然出现了令人费解的态度,垂手拿着弓箭,一无动竹,只凝神向前望着;太子丹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催促着问:“成将军!怎不射?”
“我在等——”
一句话未完,见他手起弓响,射出一箭。手法快如石火电光,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动作,也不知那支箭落在何处?
“太子、上卿!”成封转身陈述,“我在等杏林中飞出来的燕子;请验视!”
检验的结果,不但蛛丝断了,杏林中还跌落一只受创未死的燕子,燕子身上带着成封的箭。
于是荆轲置酒相贺,贺成封的神射,也贺太子丹又罗致了一位杰出的勇士,兼有为他洗尘的意思在内。太子丹欣然领情,饮到天黑,才带着成封回城。
人走了,记忆犹新,荆轲回想成封的一切,觉得他气静神闲,仪表雍容,颇有大将之风。心中忽然一动,如果盖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