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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希望来一个聪明人,可是到我们这里来的是一大群卖假首饰或者卖开士米料子
的商人;更糟的是,来了不少年轻的诗人,他们远远一看见大使馆的人,就冲着你叫嚷:
‘带我们去参观古迹,带我去看圣索菲教堂①,带我到山里,到碧绿海去;我想看看埃洛②
叹气的地方!’然后,等到他们被日头晒累了,他们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最近几期的
《宪政报》③以外,什么也不愿看了。”
“您还是按照您的老习惯,把一切都看得那么坏。您一点没有改,您知道吗?因为您始
终喜欢冷嘲热讽。”
“夫人,请告诉我,应不应该准许一个在油锅里受煎熬的犯人同他一起受罪的伙伴开个
玩笑呢?说老实话,您根本不知道我们在那里的生活多么可怜。我们这些大使馆里的秘书,
就跟从来不栖息的燕子一样。对我们来说,我觉得……我们就没有那种构成幸福生活的亲密
关系(他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声调很特别,而且更靠近朱莉)。6年来,我没有找到一个
可以同我谈谈心的知音。”
①圣索菲教堂是君士坦丁堡的一座拜占庭教堂,筑成于532年,土耳其人于1453年
将这座教堂改为清真寺院。
②埃洛,据希腊神话,是月神阿尔蒂弥斯的女祭司,住在欧洲塞斯托斯,与住在亚洲阿
比多斯的情夫莱昂代相隔一条达达尼尔海峡。莱昂代每晚看见埃洛在塔上点火为号就游过海
峡来同埃洛幽会;一天晚上火把被风吹灭,莱昂代在黑暗中溺死于海。
③《宪政报》,创办于1815年的自由派报纸。
“您在那边难道没有朋友吗?”
“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在外国是不可能有朋友的。我留下了两个朋友在法国。一个已
经死了;另一个现在在美洲,如果他不害黄热病的话,再过几年就会回来了。”
“那么,您还是单独一个人吗?……”
“单独一个人。”
“那边的妇女社交界呢?东方的妇女社交界怎么样?难道没有给您提供一些办法吗?”
“啊!谈起这一点,那是最糟的了。至于土耳其妇女,连想也别去想。谈到希腊妇女和
阿美尼亚妇女,我们最能夸赞她们的,就是她们都长得十分漂亮。领事夫人和大使夫人嘛。
请恕我不和您谈论她们吧。这是一个外交问题;如果我把我想的实说出来,我可能会在外交
事务中给自己找麻烦。”
“您好像不太热爱自己的职业吧。从前您却多么热切地想进外交界啊!”
“我那时对这种职业还没有认识。现在我想当巴黎的量地皮官!”
“啊,上帝!您怎么能这样说?巴黎!最不愉快的居住的地方!”
“不要出言不敬。我真希望等您在意大利住过两年以后,听见您在那不勒斯改变您原来
的意见。”
“看看那不勒斯,这是我在世界上最向往的事情,”她叹着气回答,“……只要我的朋
友们能同我在一起。”
“啊!如果是这个条件的话。我愿意环游全球。同朋友们一起旅行!这简直像逗留在自
己的客厅里,让世界像展开的全景一样在您的窗前经过。”
“好吧!如果我要求过高,我就只要同一个……同两个朋友一起旅行。”
“对我来说,我的野心没有那么大;我只要一个男朋友,或者一个女朋友就够了,”他
微笑着加上一句,“可是这种幸运从来没有轮到我……也许将来也轮不到我,”他叹了一口
气,接着用比较愉快的口吻继续说,“说实话,我总是倒霉的。
我从来只热烈地渴望过两件事,而我从来得不到。”
“哪两件事?”
“哦!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举例来说,我曾经热烈地希望同一个女人跳华尔兹舞……我
曾经钻研过华尔兹。曾一连几个月单独一个人抱着一张椅子练习这种舞,目的是克服这种旋
转舞步带来的晕眩,等到我能再也不感到晕眩的时候……”
“您想同谁一起跳华尔兹舞呢?”
“假定我说是想同您一起跳呢?……等我花了许多心血,成为一个跳华尔兹能手的时
候,您的祖母刚请了一位冉森派教士①做忏悔师,她下达一道命令,禁止跳华兹舞,我到现
在还把这道命令记在心里。”
①冉森派教士奉行荷兰主教冉森(1585—1638)的教义,严峻异常。
“您渴望的第二件事呢?……”朱莉问,她简直有点坐立不安了。
“我渴望的第二件事,我就告诉您吧。我曾经希望——这对我说来是野心太大了——我
曾经希望被人爱上……注意,是爱上……这是渴望跳华尔兹以前的事,我没有按时间顺
序……我是说,我曾经希望被一个女人爱上,被一个宁愿要我而不要舞会的女人爱上,——
舞会是最危险的情敌——我希望我能够在她准备坐上马车去参加舞会的时候,我穿着一双满
是泥泞的靴子去看她,她已经全部化好装,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她说:‘我们留下来
吧。’不过这是我的妄想。一个人只应该要求那些能够做得到的事。”
“您多么可恶呀!总是喜欢用一些冷嘲热讽来挖苦人!没有什么能够讨您欢喜。您对女
人永远是无情的。”
“我?上帝保佑我不是这种人!我其实是在说我自己的坏话。我说女人们宁愿要一个愉
快的晚会,而不要……同我单独密谈,这难道是说女人的坏话吗?”
“舞会!……打扮得花枝招展,……啊!我的上帝!……
现在还有谁喜欢舞会啊?……”
她没有想到要为被咒骂的全体女性辩护,她自以为她了解达尔西的思想,其实可怜的朱
莉只了解她自己的心思。
“谈到打扮和舞会,多么可惜我们不再有狂欢节!我带回来一套希腊女人的服装,十分
迷人,非常适合您的身材。”
“您画它出来放在我的画集里。”
“非常愿意。您会看到我以前总在令堂的茶桌上用铅笔画人像画,现在有了多大的进
步。——顺便说一句,夫人,我要祝贺您;今天早上人家在外交部对我说,德·夏韦尔尼先
生马上要被任命为侍从官。我听了非常高兴。”
朱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达尔西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只是继续说:
“请您允许我从现在起就要求您保护我……不过,归根结蒂,我对您的新荣誉有点不大
高兴。我怕您夏天不得不到圣克卢①去住,那时候我就不能够有经常见到您的幸福了。”
①圣克卢,靠近凡尔赛,原皇宫所在地。
“我永远不会到圣克卢去住,”朱莉用十分激动的声音说。
“啊!那再好没有了。因为巴黎,您瞧,是天堂,永远不应该走出这天堂,只能够不时
到乡下朗贝尔夫家里吃顿晚饭,条件是当晚就回来。夫人,您住在巴黎多幸福呀!我也许在
这里住不多久,您简直想象不出我住在我伯母给我的房间里感到多幸福。而您,人家告诉
我,说您住在圣奥诺雷郊区①。人家指给我看过您的房子。如果建筑房屋的狂热没有把您的
花园走道变成商店的话,您应该还有一个美妙的花园,对吗?”
①圣奥诺雷郊区,旧巴黎郊区,19世纪时多由贵族聚居。
“是的,感谢上帝,我的花园还安全无恙。”
“您是星期几接待宾客的,夫人?”
“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在家。我很高兴您有时能来看我。”
“夫人,您看我还是像我们原来的同盟条约仍然存在那样做法:我不邀自来,既不讲究
礼貌,也毋需正式介绍。您原谅我,对吗?……我在巴黎只认识您和朗贝尔夫人了。所有的
人都忘记了我,你们两家是我在国外流放期间唯一想念的人家。您的客厅一定非常吸引人。
您是最会选择朋友的!……您还记得您从前计划您当了家庭主妇以后怎么办吗?组织一个沙
龙,不让讨厌的人进来,有时听听音乐,经常有话谈,而且谈得很晚;不让自负的人进来,
只允许少数几个熟人,因此既不需要说谎,也不需要装腔作势……拥有两三个聪明的女子
(您的朋友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人……),这样,您的家就是巴黎最舒适的处所。是的,您是
最幸福的女人,您使所有接近您的人都幸福。”
达尔西这样说着的时候,朱莉在想:如果她嫁给另一个男人,她可能得到他这么兴致勃
勃地描绘的幸福……比方嫁给达尔西的话。她想到的不是这个想象中的客厅,又高雅,又舒
适,她想到的是夏韦尔尼给她带来的许多讨厌的客人;……她想到的不是那种多么愉快的谈
话,而是逼使她到普……地方来的家庭口角。她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幸福了,因为她的一生已
经交给了一个她所憎恨和蔑视的男人;而她认为世界上最可爱的男子,她原意将自己幸福的
保证托付给他的,却要永远对她是一个陌生人。她有责任躲避他,离开他……而他却离她那
么近,甚至于她衣服的袖子都被他的礼服弄皱了!
达尔西花了相当时间来继续描写巴黎生活的乐趣,他的能说会道的口才好久没有机会发
泄了,现在趁机大发一通。可是朱莉却觉得眼泪在沿着脸颊往下淌。她生怕达尔西发觉,就
勉强抑制住自己,但反而更增加她情绪的激动。她窒息了,动也不敢动。终于爆发出一声呜
咽,一切都完了。她把头埋在手里,一半由于眼泪,一半由于羞愧难当,使她喉咙哽塞,透
不过气来。
达尔西做梦也没有想到,觉得十分惊讶,沉默了好一阵;但是朱莉呜咽得更加厉害,他
认为不得不开口询问一下突然哭起来的原因。
“您怎么啦,夫人?看在上帝份上,夫人……回答我。发生什么事了?……”可怜的朱
莉对所有这些问题只是用手帕紧紧按住眼睛来答复。他抓住她的手,温柔地扳开她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