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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报世子大恩,小弟决定了,钱老夫人的寿宴上,必定竭尽全力相助世子得中雀屏,抱得美人归。”
随歌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默默地望着季玲珑。季玲珑凄然一笑,转身走开。
卞胥连忙唤住她:“呀,季姑娘,你要去哪?”
季玲珑的声音犹如梦呓,“我要去七迷岛送信。”
随歌道:“你不必去了,那封信我会……”
话未说完,季玲珑突然尖叫了起来:“我要去送信!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她蓦然转身,神色激动地望着随歌,尖声道,“叫我送信的人是你,叫我不送的人也是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你究竟要怎样?”
随歌眼中露出哀痛之色,“玲珑……”
季玲珑整个人一颤,自紊乱中惊醒,她低下头,声音虚弱,“对不起,世子,玲珑失态了。”
“玲珑。”随歌又唤了一声。
季玲珑摇头道:“玲珑觉得很累,想回房休息一下,对不起。”她自卞胥和随歌中间走过去,脚步虚浮,但背却挺得很直,然后,房门合上。
卞胥把目光自她背影处收了回来,直直地盯着随歌,缓缓道:“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同意。”
随歌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不是你希望的?”
“希望?”卞胥淡淡而笑,声音像在空气中飘,“当然,这当然是我所希望的,太希望了,好希望啊。多谢你了世子,多谢!”
心中一个声音无比惋惜伤感——
随歌世子,你被淘汰了。
正文 第三章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手上掌纹深深,如刀雕刻过,管家李嫂曾说,生就这样一双手的人,命会很苦。
那么,她苦吗?
季玲珑扪心自问,答案只是讽刺一笑。
她苦。三岁亡父七岁亡母,当了足足三年的小乞丐,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瞧尽人间冷暖世态炎凉。
她不苦。十岁时遇到贵人,本以为必会饿死街头时,却见一匹轻骑停在了她的面前,马上人低眉敛目,看不清容颜,却有一双温暖的手。那双手将一袋干粮递到她面前,静默着不说一句话。
她苦。她追逐那匹马一连走了三天三夜,脚磨破皮出了血,每走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浑身气力虚脱而尽。
她不苦。因为那匹马最终还是停下了,马上的人回头望她,轻叹了一声:“好吧。你叫什么名字?以后你就跟着我。”
那时,她十岁,他十八岁。
整个世界所有的幸福仿佛在她面前款款降临。
九年的生死相随风雨共渡,原以为没有人能比她靠得更近,谁知依旧是咫尺天涯。
李嫂的话再度自耳边响起,每个字都很清晰:“生就这样一双手的人,命苦。”
是命不好,非人力能救。
谁叫她出身贫寒,后又为婢,而他是高高在上的北静王世子。所以,他要娶的,他能娶的,只能是命好的女人,比如钱宝儿。
不是没有探听过的,光是那女子表面上所拥有的风光就足以令她所有的骄傲溃不成军。
出身名门,富甲天下,姐姐是当朝太子正妃,未来国母,据说她本人又貌美如花,聪慧通达。这般一个完美的人儿,白璧无瑕,哪像她……
是命不好,非人力能救。
不信,不肯信,不甘信,又怎样?
季玲珑将脸埋入手中,肌肤感觉到掌上的纹路,一道道,都是伤。
被凝视的感觉来自背上,忍不住抬起头转身望去,便见卞胥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默默地立在门边,又用早上看她哭时的那种悲悯目光看着她。这个少年的眼神,柔软得令人心颤。
“你以为我在哭?”季玲珑忽然开口,将手放下面对着他,让他看自己的脸,“我没有。对我来说,一辈子哭一次,就已足够了。”
“你的心在哭,不是吗?”
季玲珑一呆,继而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很了解女人?你很了解我?”
卞胥柔声道:“我不了解女人,也不了解你。只是我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能哭出来,会好受许多。”
“真可笑,我为什么要哭?有谁见过哭哭啼啼的新娘子?”见卞胥整个人一震,冷笑变更浓,“还是,你不打算娶我了?那看起来我倒是真该哭一番了。”
卞胥的目光中流露着悲哀之色,“请别这样,玲珑姑娘,我想帮你。”
“帮我?”季玲珑背过身子去,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很淡很淡,“你不需要帮我,我也不用你帮。没有人帮得了我,我早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没有奇迹的。”
她以手支头地靠在桌旁,不愿再说话。卞胥在门旁站了很久,终于转身离开,轻轻合上了门。
此时天已大亮,旭阳高照,万物看上去那么生机勃勃,然而这精美屋宇,妖艳桃花,都在他眼中失去了颜色,变得黯淡无光。
随歌的房门紧闭着,不知道他又在屋里想些什么,然而,无论他想什么,都无所谓了。所有的期待,以及希望,都已经在那个女子将泣未泣的秋瞳中灰飞烟灭。
“我不明白。”卞胥喃喃开口,不知是说给谁听的,亦或只是说给自己,“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他自桃林间穿过,漫无目的,神思恍惚。
林子那头,负手站了一个人,他就径自从那人身边走了过去,好像根本没有看见他。
“喂。”那人身形一晃,又站到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看着那人,目光却穿透他的脸飘渺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真好奇,你见到我居然不逃,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那人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沉声道,“这次我若让你再从我手上逃走,我就拜你为师。”
卞胥笑了一笑,“你要带我去见龙如意吗?我们走吧。”
迦洛盯着他,想把他看透。
卞胥扬了扬眉,“不走?那我走了。”刚待转身,就听迦洛问道:“你怎么了?”
卞胥低声道:“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这小子真的很不对劲,眼神完全失去了往常的灵逸狡黠。
“爱情。”
“呃?”迦洛失笑,万万没想到听到的回答竟是这个。
卞胥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正经,“我一直想知道,什么是爱情。要有怎样多的爱情,才能令两个人生死相许,一辈子都在一起。我亲眼看见好些人,高高兴兴地披上嫁衣,她们唇角含笑,眼神妩媚,对婚姻充满了憧憬和梦想。她们神采飞扬地离开,又憔悴沧桑地回来。她们从此足不出户,闭口再不谈幸福。这样的例子见得太多,我觉得很害怕,所以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幸福,无论采取什么办法,我都要自己的婚姻绝对幸福。”
迦洛吃惊地看着他,细细看过卞胥清秀的眉眼,挺直的鼻子和薄薄的唇,以及那一身比女子还细腻光洁的白皙肌肤,表情越来越古怪。
卞胥对他的目光浑然不顾,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我只顾着自己,却一手毁了别人的幸福,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你是谁?”迦洛忽然问道。
卞胥怔了一下,“我?我是卞胥。”
“江湖上没有这个人的任何信息,没有人知道你的来历,背景,身份,一切的一切。你凭空冒出,成为钱三小姐的候选佳婿;你武功不弱,轻功更是了得,但是从你的招路上,却看不出师承何派;你性格狡猾,机智过人,小恶不少,大恶却无。你,究竟是谁?”
卞胥轻抬眼皮,对上了迦洛的眼睛,那目光清澄波漪,竟让他心中一悸。
“迦洛,定锦侯二子,幼年好学,天资过人,六岁时以一篇《寒衣诀》被世人誉为神童。十三岁时,引弓猎豹,得皇帝嘉奖,亲赐金袍,一时引为佳话。十五岁时,侯爷与你兄长双双战死沙场,皇帝念龙门功劳非浅,特允你以庶出之身继承你父侯位,但被你谢绝。其后几年,你游荡四方,肆意狎玩,挥霍无度,将家中万贯家财都全数散尽。皇帝本对你寄予厚望,但见你成年后竟是性情大改,便也不再恩宠你族。你的亲人走的走,散的散,各自投奔前程去了,仅剩你一人,孤身无依,生活得很是穷困潦倒。”
“哈!”迦洛笑道,“没想到你对我知道的竟是这么清楚。”
谁知卞胥却摇了摇头,“不,不清楚。”他低着头,神色黯然,“不是真的,很多表面上的东西,其实都不是真的。就像我没有想到你的武功竟会如此之高,为人也不像传闻所说的轻狂浪荡……我更没想到随歌是个那么懦弱无情的人,好多事情我都没有想到。我一向自认为聪明绝顶,却不知原是做了那么多年的井底之蛙。”
“你……”虽不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但迦洛却能肯定,这次绝非耍花样扮可怜。就在几个时辰前,这少年还是那般神采飞扬嚣张不可一世,那种自信十足的模样,让人嫉妒得恨不得扁他一顿,可现在,他那么颓丧,眉梢眼角再也见不到狡黠笑意,竟会让人觉得若有所失。
这个少年身上有种邪恶的力量,他所有的光华皆是由此孳生,一旦他收敛了张狂无赖,便也逝去了那种令人虽然可气却又不得不为之惊艳的魅力。
“你希望得到永至不渝的爱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都不是凭你偷看姑娘家洗澡、起居便能得来的。要人以真心待你,也得你先真心待人才行。”
卞胥这次没有反驳,只是涩涩道:“也许你是对的吧。也罢,我跟你去见龙姑娘。”
迦洛声润如水,“如果真心悔改,又何需他人在旁监督?”
卞胥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说罢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朝迦洛笑了一笑,然后从容离去。
这一笑似流光溢彩,似明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