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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多时,我决定动身,怎么也得提前到半个小时到,让准丈母娘等我,那多不礼貌呀?我和孙燕打了个招呼,就出了办公室的门。可我刚到走廊里,呼啦就过来一大帮人,又是鲜花又是墨镜的,后边还跟了一堆小姑娘,被簇拥的那个人脸上不太光滑,我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啊!我忙侧身让过。孙燕几个人显然听到了声音,也开了门伸头看,我问孙燕:“谁呀?”孙燕看了看我:“他你都不认识?任贤齐!”我愣了愣,猛然记起:“我靠,他呀!”
我们报社娱乐部经常邀请明星过来,一边开通星迷热线,一边在报纸网络版上直播,我还借机搂着一个现如今正红的女明星拍过照呢,那时她名气还不大,怎么摆弄怎么是。我因此就很得意,觉得凡是经过我的手的,或间接沾了我的仙气,过后都会大红大紫的。去年十月份单位组团去新疆旅游,我也去了,集市上有一个摊贩正在兜售私录光碟,那架破VCD机放出来的苍凉歌声打动了我,我就买了一盘,摊主告诉我是新疆一个歌手刀郎唱的,我跟同事说这厮以后肯定会红,同事还不信呢,果不其然,回来后半年,便满大街都是“雪”啊“雪”的。我刚三岁的小外甥很有音乐天赋,我问他最喜欢谁的歌儿,他就小牙一呲说:“蟑螂!”我说:“不对,是刀郎!”然后一字一字教他:“刀——郎——”可他还是吐字不清:“蟑——螂——”
我在家乐福超市门口,无聊地插吸管儿喝饮料,就看见赵婷和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来了,我便忙迎了过去。赵婷的母亲没我想象得那么老,年轻多了,眼角纹很细,脸上还很光鲜。“是阿姨吧,您好!”我微笑着,很谦卑地。“你好,大记者!”赵婷的母亲口吻很亲切,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她上下打量我一番,又笑着说:“我来买点儿东西,你们聊吧!”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转过身去,但却又转了过来,叮嘱赵婷:“婷婷,晚上早点回家啊!”赵婷乖顺地应了一声。
就这么简单啊?我到底合不合格呀?我有点哭笑不得,也不禁感慨:一个人的命运真的是很悲哀的,有时就与别人一照面,因了她的一个念头儿,你后半辈子的运程就转了两个来回了。
我和赵婷边走边研究去哪玩儿,最后双方达成一致:去省电大附近的旱冰场。我不会滑旱冰,可赵婷说她可以教我,我就说:“好啊!”到了旱冰场,买了两张票我们就进去了,门口的大妈给了我们两双旱冰鞋,我穿上就不会走路了,赵婷鼓励我站直了,我就站直了,可刚挪步,我忽然一个趔趄,幸亏一把拽住了赵婷,她那小身子骨在我的连累下也摇摇欲坠。赵婷开始向我示范要领,我就试着滑起来,还真成,我就慢动作地滑了两圈,正美呢,脚下一个闪失,一记漂亮铲球的动作就倒下去了,正铲中流星般的一个哥们儿,这厮摔倒的姿势没我好看,狗抢屎,他挣扎着站起来,眼睛瞪得牛一样看着我,我还躺在那儿,忙满脸堆笑:“哥们儿,不好意思,初学乍练!”他憋了一肚子火气终究没发出来。
我就不敢再滑了,就坐在边上看赵婷滑,赵婷说:“你进来滑呀?没事的!”我就摇头。她又说:“你个男孩子,怎么这么胆小啊?”我说:“我小的时侯胆子挺大的,长大了就变小了!”也确实这样,人越活胆子越小,做什么事都前怕狼后怕虎的,总想着,活了这么大,万一出了事残废怎么办?万一点儿背噶蹦一下死了,岂不更可惜了?
送赵婷坐回家的公交车,在车站我一连问她好几次:“你妈会怎么评价我呢?”她却总笑着,很神秘地:“不知道!”弄得我心里一时间也没了底。
晚上,我在住处忍不住给赵婷打了个电话,小声问她:“你妈说我什么了?”赵婷笑了笑,扔出一个词儿——
“未置可否!”
三十
这段时间也搞不清是怎么了,哥儿几个之间少了来往,也没人张罗聚一聚了,秋忙时日已过,农民都歇了脚,他们还忙什么呢?方东方就不说了,与我断了交,不愿与我相见,可他们不会也与我心生了距离吧?这样想着,我就责怪自己,我也可以张罗聚在一起吃顿饭的,我又忙了什么呢?
我正计划着,就有人打来电话要请吃饭,这个电话让我吃了一惊的,因为要请我吃饭的人身份很特殊,竟是毛毛。
我没有拒绝毛毛的邀请,她一定是感情上出了问题,才会有如此举动。而我也不想再企图她什么,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并已成为过去。我以一个很狼狈的失败者的形象离开她,我是想再以胜利者的姿态去面对她,看她此番如何表演。我心理上是不是很阴毒呢?也许是吧!
毛毛胖了许多,我们面前摆得都是肉菜,我真担心她吃下去会再胖出几斤来。餐厅里开了空调,暖风徐徐,她干脆把外套脱了,现出了紧箍着身子的小衫,这使我更窥见了她的丰满。我们分手已经快四个月了吧,她身上似乎仍有我熟悉的信息,这让喜欢怀旧的我心生感触。“你过得好吗?”毛毛很平静地看着我。我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所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说:“反正还活着呢!”毛毛就笑了。该我问她了,我就问:“怎么,跟男朋友分手了?”“是啊!”毛毛脸色一暗,但很快恢复了常态。我们开始闷头吃东西。
“我想吸烟?”毛毛忽然说。“那就吸呗,跟我在一起时我都管不了你,现在更没权力管你了!”我笑着看着她。“切!”毛毛不屑的神色:“我是怕这家餐厅不让吸烟!”她话说完,向四周看去。“她怎么还变文明了?”我心想,也向四周看了看,没发现哪儿有禁止吸烟的标志。我就叫来服务员,问可不可以吸烟,服务员说:“可以呀!”毛毛就拿出一支烟来放在嘴里,掏出火机来点燃了。“那个怪病女孩的病,真就没人能治了吗?”毛毛忽然说。她竟然还关心我们报纸,关心我们报纸就是关心我,这让我心里暖乎乎的。“应该有,只是还没遇到,现在除了艾滋病,还有什么病不能治的?”我笑着。
前天,我们报纸和北京的一些媒体同步,对怪病女孩进京求医的事,进行了就算结束性的报道。医院专家经过多日的观察,对病因的判断仍存很大分歧,没有确切结论。而怪病女孩的母亲对公司一直以来的赞助,很是过意不去,再加上家里的一摊子事,丈夫自己又忙不过来,就坚持要回来。专家只好告诉母女俩,他们会整理观察资料,和国内一些知名学者一起继续分析研究,并将通过互连网向国际上寻求援助。袁泉也代表公司告诉母女俩,只要有什么新的进展,他们会继续资助的。我们媒体在报道中也再次为怪病女孩作了呼吁,昨天就上来很多的热线,有的说可以免费治疗的,有的说有祖传秘方可以试一试,还有的说他们家的孩子也得过类似的怪病,是吃什么吃好的,等等。我们把这些情况已经汇总到了怪病女孩父母那里,提醒他们,采不采用读者的建议,采用哪个读者的建议,他们自愿,但一定要谨慎。
“怎么分手了呢?”我又问,我只是有点好奇。“没意思,就分了呗!”毛毛说着,吐了个烟圈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毛毛的话让我忽然感觉她成熟了。“来,为你又解脱了,我们再碰一杯!”我说着,举起了杯。我的话里带了嘲讽,毛毛显然是听出来了,很不高兴地扭过脸去,但还是举起了杯。两只酒杯还没撞上呢,我的手机就响了,我放下杯,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稍感意外,竟是我老家的电话,我就接了,以为是我老妈呢,却是我弟弟的声音。问我在哪儿呢,我说:“在外头吃饭呢,什么事啊?”
我弟弟普高还没毕业就不念了,非要下海做买卖,折腾来折腾去的,没见哪个买卖做成了,一次倒药,却把我们家仅剩的几万元积蓄都搭了进去,一分都没回来,气得我爸一见到他就拿着鞋底子撵着打,吓得他小半年没敢回家,我妈就又气又担心地成天抹泪,那阵子我接到弟弟的电话就害怕,他一伸手就要钱哪!弟弟现在却稳当多了,找了一家公司做销售,动不动还来省城出差,不过也好久没来了,最后一次来还是我很毛毛刚认识的时候呢。
“你同学胡军十二号要去你那儿吧?他刚打过电话要你的手机号,一会就能给你打过去!”弟弟说。“哦……”我应着,心里却犯了寻思:他来省城干什么呀?不会是公差吧?他可从来没公差过呀?严格意义上讲,我和胡军算不得同学,我们虽然同在一个大学,但他是学法律的,我是学中文的,他们系的寝室就住不下了他这么一个人,我们寝室正好有个空床位,于是我们就同寝了。当时,在我们寝,我排老二,他排老三,我们俩的关系是最铁的,因为我们是真正的老乡,家都在一个城市内的一个区里,考大学前却在不同的高中,所以不认识。胡军大学毕业后没去考律师,而是回援家乡了,考进公安系统,当了一名巡警。同学们都为他惋惜,他却乐此不疲,现在已混到给中队领导开小车了,下一步恐怕就要“提干”了。我们差不多一年没通电话了,难怪这厮会记不住我的手机号。
“咱妈呢?”我问。“去市场了,和爸一起走的!”弟弟说。“爸和妈的身体怎么样?”我问。“妈的老胃病前几天又犯了……”弟弟说,他话还没完就被我关心地打断了:“胃药她是不是又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