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喜;但你也不能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剃头匠都可以被贵族叫被专机接的。有的人毕其一生努力,也不可能坐上一回专机。每当我夹着剃头布包着的剃头家伙,坐在豪华的专机上,专机上就我一个乘客,来来往往的一串空姐为我一个人服务,我就想起我小的时候,在山西的大槐树下,俺娘拉着我的手沿村讨饭的情形。后来俺娘死了,我跟人学手艺,担着一头热一头凉的剃头挑子,打着挂链,沿村给人剃瘌痢头──一般人的好头都不让我剃,那时哪里想到会有今天?想着想着,我就流下泪来。空姐见我流泪,十分疼爱我,就上来用她纤细的小手为我拭泪,并说:『看来六指点大师还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你听听这话,多么体贴呵护人的心情。我上去抓住她的手,放到我的胸前,更加哽咽起来……」
六指的几个徒弟听得如痴如醉,一个瘌痢头上来问:
「你接着也要忙里偷闲给她的上下剃一把吗?」
六指没理他,而是话锋一转,说:
「在外边人家这么尊敬我,抬举我,爱我和心疼我,可是在咱们内部呢?听说还有人说我的坏话,传我的小道消息,贬低我的人格和我的艺术水平,说我老一套,不学习后现代理论,我现在倒要问问,你学习了又怎么样,就可以取我而代之吗?你的水平比小麻子和空姐还要高吗?你会让头发乌云翻滚和让眉毛变红和眼睛变绿吗?如果是那样,我就服气你。可惜你还不会,错过了那个年头;你怎么知道那个年头就不后现代呢?也许你们只是我们的简单重复呢?任你奸似鬼,喝了老爹的洗脚水。你们跟我,还得学些年头呢!你们离上专机的日子,还有一段路程要走呢!空姐的手,你们可望而不可及,我六指点却已经把它牢牢抓在了怀中,你又奈何?我明白你的美梦,但我还是要正告你,你这美梦也做得太早了。你的狼子野心和司马昭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和路人皆知。我劝你还是收了和死了这条心,这对你本人的提高和成长,要好得多呢!捣你的大粪去吧!……」
六指愤怒地瞪着他的徒弟们。把几个瘌痢头弄得面面相觑,纷纷像鸡叨米一样点着头说:
「师傅,放心,我们服气你,我们安心捣我们的大粪!
六指大获全胜,十分得意。正因为得意,乐极生悲,突然又双手掩面,潸然泪下。又把他的徒弟们吓了一跳,说:
「师傅,我们刚才不是说了,我们不抢你的班,不造你的反,不说你的坏话,不打你的小报告,不写你的匿名信,只要你还活着,就不让你上专机的地位受到威胁,给你实行终身制,这成了吧?你就不要伤心,再挤那点猫尿给我们看了!」
六指说:
「这次伤心,不是因为那个,我是突然又想起了当年大槐树下我的老情人,想起了我的柿饼脸。如果柿饼姑娘现在还活着,看我现在混得如此风光,还不知怎么高兴呢!我与她之间,肯定也不存在那些不能沟通的障碍;她的老杂毛爹,肯定也不会再阻挠我们的婚事。说不定我们现在正在拜花堂或是洞房花烛夜呢!你想,那是一个什么感觉?」
瘌痢头徒弟劝他:
「师傅,空姐的手都抓上了,别再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我们就不信,现代的空姐,不比古时的一个穷山村的柿饼脸要好。一个柴禾妞,她的腰有空姐细吗?腿有空姐嫩吗?脸上抹润肤露肚上刺荷花吗?你就别得便宜卖乖了。你要这样,我们夜里一个个扳枪睡觉,我们又该怎么样呢?你是哭自己呢,还是气我们呢?你的动机,我们倒是要怀疑了!……」
六指破涕为笑,说:
「我承认,我一高兴,有些得意忘形,头绪有些乱了。你们说的也对,天涯何处无芳草,有了空姐,还提那个柿饼脸干什么。再这样,我也觉得有些矫情了。就这样吧,不提她也罢!」
于是,不再提柿饼脸,六指又高兴起来。当然,在与小麻子的接触中,六指也有些恐惧。恐惧不是恐惧小麻子,小麻子这样牛气的大人物,是不会跟一个剃头匠下人计较什么;相反,他对六指倒十分和蔼甚至十分尊敬,他看不起的是那些也跟他一样牛气、因为这些人的牛气使他的牛气受到些阻挡不能光芒四射的那帮家伙。如影帝瞎鹿,如秘书长孬舅。这些人他看不起。他们也能牛气吗?他们如能牛气,全中国全世界人民不是都可以牛气了吗?所以他说:瞎鹿不算什么,刘老孬也不算什么。但他不会说六指不算什么。六指苦恼的不是这个,恐惧的也不是这个。他苦恼的是每当一月一次被专机接到白地毯上,他正在那里快乐和风光地给小麻子染头染眉染眼、忙里偷闲喝麦爹利和拿破仑时,想着须臾之后,仍得被专机送到故乡的田头上去捣大粪。专机给他带来了风光,专机又把这种风光给送了回去。他苦恼小麻子为什么不多长几个头,长30个,一月30天,一天一个;到了月末,一切再从头来,那就每天占住了手,不用再回去捣大粪。他一边在快乐,一边在苦恼;一边在染眉,一边在恐惧大粪。就好象情人相见很快乐,但想着事情过后马上就要分手在床上引起的苦恼和恐惧一样;一边苦恼和一边恐惧,一边做床上的事情这事情肯定是做不好的一样,终于,有一天,六指一边给小麻子染头,一边恐惧染头之后接着还要捣他的大粪,想着想着乱了,就把小麻子的宝贵的贵族之头,弄成了一堆大粪。大粪里长满了没沤断的杂草、铁丝、废塑料袋和玻璃瓶碴子,里面还爬满了蚯蚓、屎克螂和过冬的泥鳅。这种情况是六指没有想到的。六指清醒过来,可真有了另一种对小麻子的发慌和恐惧,他对着镜子中的小麻子慌乱地说:
「麻子,我不是有意的……」
没想到六指好福气,再一次因祸得福,他无意中理的这个新式发型,小麻子十分满意。他看着镜子中的头型,我的天,红眉绿眼再配上这种一头的直冲云霄的杂草、铁丝和类似监狱墙上扎的玻璃碴子,里面还乱爬着蚯蚓、屎克螂和泥鳅,这是多么地抽象和后现代啊。六指,都说你古典,你创造了一种崭新的现代的艺术哩。我应该给你发奖金哩。我是关心和支持艺术的哩。你说你是无意的,这宁肯把这看成是你的一种谦虚和美德。任何好的、大的、成功的和新的艺术创造,大多都是无意的。有意就不是创造了。就有工匠气了,就显得力不从心了。你这种头型,就是无意创造的典范。无意创造好。我给它起一个名字吧。它的名字就叫「一头鸡毛」,假借另一个牛气的人写的一篇作品的名字。这篇作品我是喜欢的。这篇艺术作品也是无意的创造。听说孬舅呀瞎鹿呀也喜欢这篇作品,虽然在其它方面我看不起这些人,但在这一点上,我的看法倒与他们相通。好的作品是没有阶级性的。好的作品倒是有性的──使我怀疑的仅仅是,这篇也被他们经常挂在嘴上的作品他们真的看懂了吗?我的这点看法你同意吗?我起的这个名字你高兴吗?六指还在那里哆哆嗦嗦地流汗,对这因祸得福的转折没有适应过来,只是「嘿嘿」笑两声,不知所云。小麻子拍着自己的脑袋说:
「我敢预料,这么全新的艺术创造,这么全新的艺术创造又戴在我小麻子头上,也算这作者和艺术的福气。只要我一走出家门,骑着毛驴在街上转一圈,这种头型,马上就会在五大洲四大洋传播开来,风行起来。这点你信不信?」
六指又汗流浃背地「嘿嘿」笑笑。果然,这个六指无意中创造的「一头鸡毛」型头型,经小麻子这么一戴,马上在世界风行开来。许多像小麻子这样的大款、贵族、上层人物,都开始理小麻子这种头型。没有铁丝找铁丝,没有蚯蚓找蚯蚓。捡到篮子里就是菜,捉来就放到自己头发里。一时风行得似乎谁不理这种发型,谁就不是贵族一样。它成了贵族身份的标志和进贵族俱乐部的通行证。一些贵族对此还有发展,不但在头发里藏蚯蚓、屎克螂和泥鳅,而且开始往里藏毒蛇。人在街上走,头发里突然站立起一只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吐出一尺多长的游丝般的血红的舌信子,又转瞬即逝,一切都不见了,人仍在街上走,其景象也蔚为壮观。有时几个贵族在街上走,相互不注意,大家的蛇突然都站起来,都吐蛇信子,几条蛇信子碰到一起,晴空中便响起一个霹雳。最后这成了社会一景。过去的富家子弟在一起斗蛐蛐,现在在一起斗蛇信子。霹雳声些起彼伏。哪里有霹雳声,哪里就有富家子弟。最后弄得土壤里、粪堆里、草丛里的蚯蚓、屎克螂、泥鳅、毒蛇都不见了。蚯蚓毒蛇哪里寻?一头鸡毛见高低。那些如我一般的假大款、假贵族、假上层人物,那些大款和贵族的倾慕者和边缘人物,附庸风雅的可怜虫,这时也都蜂拥而起,纷纷效仿;连一些过去把腼腆、羞涩、犹抱琵琶半遮面当作一种风格和风骚的深闺淑女,也剃掉了自己的直达屁股蛋的大辫子或风吹扬柳般的披肩发──孔子说:头发是女人的旗帜;这时也顾不得了,开始横不抡地剃成这种「一头鸡毛」的发型。蚯蚓和毒蛇是找不到了,只好找些苍蝇和臭虫往里边放。苍蝇和臭虫虽然没有蚯蚓和毒蛇那样的直立和蛇信子,但它们也有蚯蚓和毒蛇所没有的优势,它们可以在铁丝和杂草上面飞舞,低吟浅唱;它们唱的歌曲,也很快在市民中间和街头巷尾流传开来。大家都哼着同样的歌曲在街上走,相见心领神会地一笑,倒也自成一景,在「一头鸡毛」中是另一种风格。一时间,一个世界都是这种发型,大家头顶这种发型,也跟小麻子一样染成红眉绿眼,似乎大家都成了大清王朝时代小麻子的红眉绿眼新军,手持大哥大,骑着自己的或借来的毛驴在街上和路上、村庄和田野上、桥头和河边走,熙熙攘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