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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召之惊讶的抬头看向她。
卫海棠声音平静,就像在叙述一段再平常不过的往事,只有细细的聆听才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可是那个人却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阮觅儿,我与他身份有碍,注定无法在一起,可是他与阮觅儿却是天造地设,卫家与阮家全都乐见其成,屡屡撮合他们,我自知自己的身份此生无望,所以我愿意祝福他们,可我不愿亲眼看着他成婚。”
卫海棠目中含泪,声音顿了顿道:“我看到他为了他妹妹入宫的事担心难过,所以我决定代替她妹妹入宫,我想让他至少永远记住我,而且一入宫门便再也无法出宫,红墙之隔犹如万丈,我想借此斩断心里的情丝,可惜……可惜阮觅却不放过我。”
卫海棠的声音倏地变得低沉,“她竟然在我入宫一年后,也入了宫,不但夺得了皇上的宠爱,先有了身孕,还辜负了我喜欢的人!为什么?我喜欢的人她要抢!我不喜欢的皇上她也要抢!她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对她的妒忌与怨恨,她既然不肯放过我,那么我也只能不放过她!所以我陷害了她,或者说我在赌,赌赢了我代替她拥有一切,赌输了也不过是一死,我就可以解脱了,可能上天都在帮我吧,曾太医不举,竟然也让我赌赢了,后来……我只能杀更多的人隐瞒这件事,渐渐迷失在了这红墙之中,我什么都没了,我只有权力,我只能抓住权力,不然,我为什么而活?”
卫海棠的语气渐渐变得疯狂而痛苦起来。
卫召之的眼睛逐渐不可思议的睁大,震惊的听着这一切。
卫海棠见他如此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她终于说了出来,她终于在这个人的面前说了出来。
卫召之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近似于疯狂的笑,身体无法抑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他几次张开唇,却都说不出话来。
卫海棠看着他,渐渐收了笑,低垂的眼睫动了动,忽然轻声道:“兄长,你可以再叫我一声海棠吗?就像在卫家的时候一样。”
卫召之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久久发不出一丝声音,可是卫海棠就那么执着的看着他,用那双沾着血色的眼睛看着他。
“海棠……”
卫召之双目渐渐变红,喉咙里终于发出一道极为短促的声音,随后就消散在了空中。
卫海棠满足的笑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眼泪像成串的珠子似的滚落,她最后看了卫召之一眼,视线一寸寸的扫过卫召之的面容,慢慢的一步步后退,终于转过身,跟着护卫往静寒宫的方向离去。
“海棠……”卫召之向前追了一步,又发出一声低弱的、沈长的呼唤,然后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在清冷暗淡的阳光中走远的卫海棠,清衫碧影,如一株秋日里淡雅的海棠。
卫召之蓦地想起当年父亲将她带回家的时的模样,长得瘦瘦小小,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那时父亲说,这是你的妹妹,海棠。
他牢牢记住了他们的身份,不敢违背。
没有人知道他远离京城从不是因为阮觅儿。
卫海棠穿过林荫道,消失在了卫召之的视线里。
“为什么如今才说出来……”
轻颤着的低弱声音很快就消散无踪。
卫召之看着远处越来越浓烈的阳光,一步步的后退。
错了,从一开始便错了。
他踉跄着脚步大步离去,他又要离开了,他的一生都在逃离,逃离心里的妄想,他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
第114章
大理寺很快贴出了案件的审理结果, 不止官员们震惊, 百姓们更是震惊,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 死了一个民女,竟然牵连出了这么多的事来, 不过既然陛下已经给出了结果,他们便都散了, 各自归家。
他们心里不禁开始疑惑, 禹王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歼灭敌军, 禹王妃放粮救济灾民,全都是大大的好人, 他们前段时间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 怎么竟然会觉得他们可怕?
少了有心人的渲染,众人渐渐清醒过来,又想起了禹王和王妃的好来。
景韵帝身体支撑不住, 回了寝宫休息,然后便病倒了, 病情来势汹汹, 太医说他怒火攻心,积郁成疾, 才会病的起不来床, 需要舒心静养。
祁禹留在宫里处理剩下的事情, 第一件事便是查抄卫海棠的海棠苑, 审问伺候过她的人, 看看还有多少人帮卫海棠做过不法的勾当,一并处置干净。
安婳一个人提前回了王府,府里的众人全都在门口迎接,冬桃红着眼眶给安婳准备了火盆和柚子叶洗去一身晦气,安婳含笑一一照做,然后命他们开始收拾府里的杂物,准备好过几日迁居东宫。
众人恭贺不止,他们刚被选来伺候禹王时,个个心惊胆战,担心恶兽王爷不好伺候,担心跟着不得圣宠的禹王会被欺负,后来因为王妃有钱,他们吃的用的都比其他府里的人好,恶兽王爷看着面冷,可是处事公道,绝不会无事打骂他们,如今看着平安渡过难关,还扶摇直上的主子们,他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禁替他们感到欢喜雀跃。
安婳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发现门口的秋千已经修好了,上面的鲜花依旧娇艳,秋千挂在树枝上,随风而动。
冬桃见安婳看着秋千,便解释道:“秋千是王爷修好的,王爷最近为了查案,不眠不休,早出晚归的,前夜舅爷来了之后,王爷忽然抽出时间将这秋千修好了。”
安婳摸着秋千不由嘴角荡起了温柔的笑意来。
她命人备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整洁的衣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这段在牢房里的时间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她坐在树下轻轻的荡着秋千,冬桃递了一封信给她,说卫召之命人送来给她的。
安婳不禁一愣,她松开握着秋千两端的手,接过信打开看了看,然后眼眸逐渐睁大。
卫召之竟然已经离开了京城,又四处游历去了。
她心里一酸,忍不住失落起来,之前在大殿上,她和舅舅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她本来以为这次舅舅会在京城多住一段时间,怎么这么快又走了?
她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也不知再见会是何时。
……
祁禹快速的将海棠苑的人审讯了一遍,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处置的毫不犹豫。
紫秀听到消息赶来闹,被祁禹命人将她赶了回去,她的脚腕到底留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她被侍卫们一路‘护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她难以置信的大喊大叫,不明白怎么会风云突变,她的母妃被打进了冷宫,她的兄长被关了禁闭,就连宫里众人对她的态度也变了,神色冷漠,再也不见了之前的奉承。
没有人有时间理会一个注定失宠的公主的心情,她只能一个人闹着吵着,最后声嘶力竭,颓然的闭着嘴。
祁禹忙完,走出海棠苑,一抬眼便见芯月站在海棠苑门口的树下,他走了过去。
芯月攥着帕子问:“皇兄,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今日宫里人心惶惶,她也不自觉被气氛感染,有些害怕。
祁禹摸了摸她的头,动作温柔,芯月不禁一愣,抬头看他,见祁禹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关爱的,不由心里一暖,顿时不怕了。
祁禹朝她笑了笑,“没事了,放心,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芯月重重的点了点头,她相信她皇兄说的话。
“我先回府了。”
“皇兄代我向皇嫂问好。”芯月甜笑着道,她这段时间因为担心安婳一直愁眉不展,今日知道安婳无事才放下心来。
祁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迫不及待的大步离去,他一路驾马回到王府,大步走过前院,跨过二门,穿过长廊,最后定住脚步。
安婳站在小桥上,桥下流水潺潺,她不时把手里的鱼食洒到水中,肥硕的锦鲤们争先抢食,带起水花,引得她勾唇浅笑,笑容娇柔温婉,让人见之心悦。
祁禹远远望着,忽然就笑了,心头堆积着的烦心事,好像都散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从身后温柔的将安婳抱进了怀里。
安婳先是怔了怔,然后便放松身体靠在了他的怀里,低头浅笑,把手里的鱼食全洒进了水里。
周围伺候的丫鬟们看两位主人依偎在一起,全都悄然离去,不敢打扰。
“婳儿,委屈你了。”祁禹看着水里荡起的波纹,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安婳轻轻的眨眼,这段时间的忐忑不安,在祁禹的怀里好像都慢慢的消散了,可是她也是怕的,她在牢中,没有一天不在担心,她会被迫离开祁禹的身边,想到要面对分离,她的心没有一天不是痛的。
她忍下心里的微酸,佯装笑意道:“我现在可是太子妃,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祁禹沉默不语,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安婳。
安婳低头,把手覆盖在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上,声音低低的道:“至少结果是好的。”
祁禹眸色暗了暗,“卫海棠还么有死。”
安婳知道他对卫贵妃没死这件事耿耿于怀,柔声劝道:“你早晚可以杀了她。”
祁禹沉默了片刻,突然低声道:“卫海棠我尚可杀了她,可杀了母后的真正凶手,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无法诉说的痛苦。
杀了阮觅儿的是景韵帝,所以祁禹此生注定无法真正的手刃仇人。
景韵帝虽然是被人所骗,但终究怪他自己对阮觅儿没有足够的信任。
祁禹的心里有恨却无处发泄,他不能弑父,却为他的母亲感到不甘。
安婳明白祁禹心里的苦,这些年他的心里都是苦,如果可以,她想为他分担这份苦涩,可她能做的只有转过身回抱住他,给予他一点温暖,让他的那颗心不要那么冷。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感受着风雨过后的温存,看着夕阳落下,渐渐变成昏昏黄黄的一团暖光。
祁禹抱着安婳,心情渐渐变得明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