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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好-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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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从容地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面上竟还带着有条不紊的笑,“我这样说,够不够明白?你是有用的,我的所有痛苦、绝望、伤痕、泪水,都是你造成的。”
  “我过去恨你对我只有责任,”他的笑容像一种诱人入瓮的妖物,“而今,我要你对我负起责任来,可不可以?”
  ***
  他真聪明。
  他算准了每一个步骤,让猎物安然地落入他的掌中。他算准了她逃不开。
  阿寄低着头偎在他的怀里,手指轻轻滑过他衣上暗绣的纹路。她其实没有什么资本去同他争的,她既不如他伶牙俐齿,也比不上他两面三刀,更何况,她早已习惯了听从于他了。
  想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把自己所有的痛苦、绝望、伤痕、泪水,都交给那个人吧。她忽然有些理解了他的心情,在这静谧无声的地底,他仍然没有褪下那层假面的笑,但在这假面背后,也许,如果她再坦诚一点,就可以见到那个羞涩而执着的小孩了吧?
  “阿寄。”
  太久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又没法看见她的表情,他的声音轻微地发了颤。
  “阿寄,你若不愿意,那从一开始就……”
  她慢慢地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胸膛。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明明两人已拥抱了很久了,却在这时突然心如擂鼓地紧张。她的长发悄然地摩挲过他胸前的衣料,这还是他在椒房殿里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一件男人衣裳,比他自己身量要短了一截,他心中漫漫然想着……
  她如果会说话就好了。
  他抬起手,以手指轻轻地梳理过她的长发。她好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终于在这微风不起的白骨暗河边,抬起头来,朝他安静地笑了一笑。
  顾拾的手停顿在她的发间。
  一刹那间,他的表情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想……我可以……”
  该死!为什么所有的话都要由他启齿?
  他索性再不问她,径自吻住了她的唇。
  ***
  这一个吻与以往的吻都绝不相同。
  他好像忽然间失却了耐心,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另一手拈着她的下巴,灵巧的舌头直入她齿关,像一个捣乱的坏孩子,她脑中便嗡嗡然,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交缠的呼吸都变得急促,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出声了,那一定会是一种令人难堪的呻…吟……
  一吻甫毕,他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住地喘息,仿佛是从那年少气盛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痛苦的火气,将他们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干燥而危险。他低着头,没有去看她的脸,而是盯着自己的手——
  他将受伤的左手扣着她荏弱的肩,右手安静地抽开了她的衣带。
  他自以为这是一个很轻的动作,他以十二分的小心和十二分的虔诚悄然地摸索过去,却还是惊得她呼吸骤然一缩。他的手停了一停,掌心里竟尔渗出了汗。
  她就在他手底下了。说他卑劣也好,她终归不会说话,不会出声制止他。他就可以继续装聋作哑。她的衣衫是在掖庭换的一件素色单衣,衣带一松,前襟便软软地敞开,宛如夜晚里的优昙花瓣。
  她就在他手底下了,像一只瑟瑟发抖的白兔。
  “阿寄。”他的喉咙里滚过沙哑破碎的音节,“你……”
  忽然间两人的肚腹里传来一阵咕噜咕噜之声。
  她无辜地看着他。
  他的眉头古怪地皱了皱,而她立即坐直了身,掩着衣襟转过头去,耳根红透。
  没奈何,顾拾只好去拿了那果盘来,挑挑拣拣一番最后找出来一只紫柰,拿衣袖擦了擦递给她。
  阿寄双手捧着柰果,背过身去,默默地咬了一口。顾拾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好也狠狠地啃果子。
  ***
  两人凭着那井口透进来的光辨别昼夜,到第四日上,外边的声响已渐息了,也不知战事到了什么地步,抑或是一切都变样了。顾拾每日出去在各宫里偷些吃食,回来两人分食,竟也过得安闲自在。
  “你说平民百姓家里,是不是也这样过日子?”顾拾笑着问阿寄。
  阿寄显然不赞同。便平民百姓,也不会靠偷来的东西过日子吧?
  顾拾却懒洋洋地道:“只要能跟你一起活下去,便让我去偷、去抢、去杀人,我都不在意。”话音甫落,他便想起自己已然杀了一人了,转头去看阿寄的脸色,已微微发白。
  他忽然倾身过去,抬头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她慢慢点了点头。
  顾拾顿了一下,认真地道:“阿寄,我哪怕弃了性命不要,也会护你周全的。”
  她停顿了很久,复点了点头。
  他总是用这样尖锐的言语逼迫她,他明明知道她无法争辩。
  顾拾看了看盘中剩下的果子,道:“我再去取一些来好度过今晚。若是方便,我们明日便可以出去了。”
  她的眸色略微黯了黯。
  他好像也有些为难,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我去去就回。”
  ***
  顾拾从那凤床下出来时,外间已入夜了,这偌大的无人宫殿便显得更加凄清可怖。他熟门熟路地绕到后边出了偏门,却险险遇上一队巡逻的侍卫,他只得径自窜入了玉堂殿北门。这里他尚未来过,首先是寻到了厨房,并不意外地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于是他再寻到后殿,香案上果然供着瓜果。他朝香案上看不清名字的祖宗作了个揖,又拿了几只烛台,正欲回椒房殿里去时,却听外间响起了人声。
  顾拾吃了一惊,连忙躲到香案背后,那边说话的却是几个宫女:
  “这地方几百年没住人了?啧啧,真是忒腌臜了!”
  “可不是么!要不是这新皇帝心血来潮,咱们哪里要受这份罪?”
  “不过诏书里也说了,是安乐公思亲情切,一定要将他爹娘请到长安来的。”
  “啧,我满以为这安乐公是个铁石心肠,原来还会思亲的?”
  “我也是头一回听说,原来安乐公的母妃还活着?”
  “别说他的母妃了,便他父王都活着呢!只是如今都成庶民啦。他们地方太远,同长安不通消息嘛……”
  “既然那么远,过来一趟,总要好几个月吧?为什么却说是明后天便要到了?”
  “这个,谁知道呀,兴许他们脚程特别快,兴许上面的人就是要折腾我们……”
  ……
  “郎主?!”
  忽然,顾拾的背后响起一个惊疑的声音。
  顾拾一震,转过身来,却见张迎一身小黄门宦服,正呆愣愣地看着他。
  ***
  顾拾这次回来,怀中抱着的食物比以往都要多些,几乎压沉了他的手臂。
  阿寄正在水边洗着果子,见他如此,连忙上前帮忙。
  “既然明日要走,我便多偷了些东西来。”顾拾在她身边坐下,静了片刻,才道,“前几日宫里连个守卫都无,我才能横行无忌,如今外面一派整肃,危险得多了。”
  阿寄将水果洗好了放在一边,拉过他的左手来,将他的衣袖往上捋了捋,便看见纱布里渗出暗红的血丝来。
  她看了他一眼。他笑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辛苦你啦。”
  阿寄没有法子,只得将旧的纱布拆了下来,又将新的给他换上去。正在愈合的伤口颇有些狰狞,还裂出了几道血痕来。
  “这地方真如是个桃花源。”顾拾看着给他包扎的阿寄,低声道,“外边都改朝换代了,我们也不晓得。”
  止住了血后,阿寄动作甚轻地将纱布一层层包裹上来,少年的臂上又留下一道伤疤。他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耳朵,她便疑惑地看向他。
  他反而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
  好像每一次触碰她更多,下一次就会更胆怯地瑟缩。
  她给他包扎好后,又将他的衣袖放了下来,目光温和地看着他。
  “快要好了吧?”他强笑道,“这可怎么办呢,我们马上,就得离开这桃花源了。”
  地底,干涸的暗河,带箭的白骨,偷来的食物,还有时不时窜出来的老鼠……这样的地方,竟便是他们的桃花源了。
  若出了这里,不知还能去何处安身呢?
  “你若肯跟我走,我便带你回会稽剡县去。我的家人都在那里,虽然我从没见过他们……郑嵩篡位后将前朝宗室的爵位都褫夺了,想来他们也都成了平民百姓吧……”顾拾漫漫然地笑着,“我也想到你家去,到雒阳去。不过,若是朝廷要通缉我,那便只有带累你跟着我四处流浪啦。”
  阿寄摇了摇头。而后又怕自己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她拉着顾拾的衣袖,轻轻地依偎了过去。
  顾拾却好像没有什么反应,目光空空地不知落在了何处,“我以前恨郑嵩,我花了所有的力气去恨郑嵩,我总想着只要他死了,一切就会变得完全不同。现在他真的死了,皇帝换了,我才发现,其实一切根本就不会改变。”
  她抬起眼,看见他眸中深深的漩涡,她明明看不懂,却几乎被吸引着坠落。她想自己应该安慰他的吧,可是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能理解他的话,只有束手无策地摇头。
  他的手臂环了过来,双手交叠着放在她的腰间,原没有别的意思,却正碰到了她的衣带。她不知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一时间竟然也不想反抗,只是脸红屏息地等待着。
  可是许久之后,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这样拥抱着她。
  他明明……也是想要的吧……
  她明明都感觉到了!
  可是这样的话,即使她不是哑巴,也绝说不出口的。若不是数日前那次煞风景的打断,或许他们早已……
  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似有一种恐惧压上了心头,却又同时制造出了一种迫切的冲动。她的心就像一片苇草飘飘然找不到停落处,在这样的时刻,不知出去会怎样,不知未来会如何,她真想抓住些什么,得到些什么——
  原来,她也是渴望着他的吗?
  一直以来只是顺从着他,照料着他,却不知从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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