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痉挛和绞痛,让岳震的思维停在了听到噩耗的那一刻,他想放声痛哭,可是几近窒息的压迫感,却让他流不出一滴泪水。
看着丈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像打摆子一样剧烈的颤抖着,心慌意乱的拓跋月那还顾得身边有什么人,一把将丈夫抢进怀里,跟着他软软的瘫坐地上。张开嘴巴,她想劝丈夫节哀,话未出口却已是泪如雨下。
小布赤从未见过阿哥如此伤心,关切之痛瞬间就赶跑了心中的恐惧,小姑娘跑过去轻轻的拍抚着阿哥的后背。
“阿哥,想哭就哭出来吧,通向天堂的路很长很黑,只有我们的哭泣,才能为亲人指引方向。阿哥,用你的泪水和喉咙为我们的亲人送行,让他快一点找到天堂,让他快一些投胎转世,来生还做我们的亲人。”
小姑娘祷告一般的倾诉,打开了泪水的闸门,子羽兄弟,阿罗,和所有在场的羌刺兄弟,一个个铮铮铁汉无不泪如泉涌。
岳家军第一猛将,名震大宋三军的杨再兴将军,就这样走了。
岳震是唯一没有流泪的人,张开臂膀把哭成泪人的妻子和阿妹拥在怀里,他用空洞的眼睛,凝望着昏暗的夜色。
真正和杨大哥相处的日子其实很短,默默回首往事,岳震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和杨大哥见面的的情形。唉,记得又怎样呢?还不一样是阴阳两隔,再无相聚之期。哀伤的悲叹中,两个人一起练刀的场面重现眼前,杨大哥刚猛的身形依旧鲜活灵动,豪放的笑声也仿佛还在夜空中飘荡。
“哈哈哈···震少保重,俺老杨喝酒快活去了···哈哈哈···”
抬头仰望星空,他喃喃自语。“大哥一路走好,如果再遇到贞姑姐姐,一定要说出你心中的话,莫要错过了。”
拍拍怀中两女的肩背,他松开臂膀站起来,再次回到晏彪的身前,伸手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好了,彪子,大哥为国捐躯忠义长存,他在天有灵也一定不想看到,我们一群男子汉哭哭啼啼。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我们刚刚开战就先折大将?”
拉着晏彪在一堆山石上坐下,岳震问起了详情。战事的惨烈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逝者让他悲痛,身处战火之中的亲人,又怎能不让他牵挂?
“震少,让我来说吧,太尉府战报和皇上的斥责令,昨日已经发到了临洮。”
听刘子羽这样说,岳震眉头一皱,暗自惊疑:莫非是父亲在指挥中出现了重大的失误,才导致杨大哥阵亡,不然,何来皇帝斥责令?
“十二万金军分三路直逼均州、襄阳、蔡州,岳帅领军迎击,双方的先头部队在颖昌附近的小商河遭遇,我军骑兵先锋的指挥官正是杨将军。太尉府战报上说,说杨将军不尊军令贪功冒进,才遭致了全军覆没,是这位晏兄弟到来后,我们也才知道···”
“放屁!狗太尉放屁!”晏彪狠狠的往地上啐道:“若不是狗皇帝派来的狗屁监军,杨大哥怎会丢了性命!”
“晏兄弟先不要激动,震少要听的是详情。”或许是晏彪口中的‘狗皇帝’让刘子羽觉得很刺耳,他皱起眉头又把话头抢回去。
“因我们都不在现场,杨将军和他部下全体殉国,我把晏兄弟说的和太尉府战报连在一起,也就不难推断大概的情形。杨大哥带着部下越过商河桥后,就遇到了金军的先锋,这种情况在交战中也是很平常的,比的就是谁的后续部队赶上来更快。我推断是骑兵大队中的监军根本不懂战事,所以才让杨将军深陷重围,才,唉···”
“该死!”岳震一拳砸在身旁的石头上,大石头‘嘎嚓’断裂滚出去好远。
“不错!我们烽火堂得知赶到后,金狗的大队人马早已撤离,直到我们收敛了杨大哥的尸骨,也未见一个宋兵赶到!”晏彪咬牙切齿的补充道。
岳震拍拍他的肩头,抬头看着刘子羽,声音嘶哑且异常冰冷。“因为这样,皇帝就通令全军斥责我父帅!”
刘子羽摇摇头,沉吟了一下才讲道:“岳帅痛失大将,心情可想而知,一怒之下在背嵬营将士面前,亲手斩了那个监军,而后又一声令下,将后护军几十位监军杖出大营。是监军们回朝哭诉,陛下才降旨斥责的。”
“杀得好!”尽管兄长瞪着他,刘子翼还是拍手恨声道:“对这种是将士性命如草芥的混账东西,杀光才痛快!”
在心里叹息着,岳震脸色青白的低下头,暗暗为父亲感到为难。不杀监军,全军将士义愤填膺,这个仗怎么打?可是这样一来,无疑是明目张胆的挑战皇权,父亲无可选择的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刘子羽摆手说:“用不了多久,岳帅大破金军捷报传回京师,就算万岁再怎么有气,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哼哼···”岳震没有抬头,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我老爸胜不了金军呢?好了,不说这些啦,彪子你们把杨大哥葬在那里?”
晏彪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来还未说话,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们不想把大哥葬在敌人的国土上,就连夜将大哥焚化了,这一包是大哥的骨灰,这一包···这是从大哥骨灰中捡出来的箭头,有好几十···”
兄弟指责·反目
第二百九十八节
少年人泣不成声,又一次跪在岳震面前,把两个白色的布囊高高举过了头顶。
高大如山的汉子,就这样化作了一捧灰烬,泪眼朦胧的岳震,双手颤抖着把两个布囊握在手里。一只手里绵软如沙,好似杨大哥向他倾诉着对人世间的眷恋;另一只手里冰冷坚硬,仿佛是杨大哥那一身溶不化的铮铮铁骨。
看到丈夫死死的握住布囊,一只手已经血迹斑斑,鲜血染红了布囊,顺着他的手腕一滴一滴的洒落。拓跋月紧紧的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她的心,很痛,很痛。
心疼自家男人的手被箭头刺破,鲜血淋淋,但是那伤口很快就会愈合,甚至连一个疤痕也不会留下。她更心痛化为灰烬的这位大哥,虽然她是一个箭手,但是她从没有想过,这么多的箭头射在一个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杨大哥的妻子,如果知道丈夫如此痛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应该比此刻的自己,还要心疼千百倍。
“震少节哀,杨将军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一直默默看着的阿罗走到岳震身旁,用力拍拍他的肩头。“找一处墓地,让杨大哥入土为安吧。”
晏彪用衣袖擦干泪水,站起来道:“正是,小弟将杨大哥骨灰托付给震少,一来是请震少回国为杨大哥修建墓地,以供后人景仰祭奠。二来就是代表烽火堂全体兄弟恳请震少加入岳家军,为杨大哥报仇雪恨!”
“报仇?从军?”岳震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把布囊重新包好,收到怀里。拓跋月和小布赤一起过来,为他包扎那只血淋淋的手。
刘子羽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虽然这位晏姓少年的言论,让他有些反感,但是这个提议却让他砰然为之心动。刘子翼、阿罗的心境和他大致相同,几个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到岳震身上,屏住了呼吸。
上前一步,晏彪抓住了岳震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不错!背嵬军失去了指挥官,放眼天下,有谁能比震少你更合适?岳帅等着你,数千背嵬将士等着你,等着你跨马提刀痛宰金狗,为杨大哥报仇雪恨!让杨大哥能在九泉之下含笑瞑目!”
“呵呵,兄弟们太看得起我了。”岳震惨然笑笑,笑声却比哭泣还难听。“十二万女真骑兵,谁知道那些是杀害大哥的凶手?就算站着不动让我砍,累死我也杀不完的。”
“两军阵前,你死我活,何谓仇恨?女真人的鲜血和生命,不能让杨大哥走得更安宁。好了,彪子你随子羽哥回临洮吧,好好休息几天。这一次女真人势在必得,决不会再允许你们随意活动于战区,你记住,宁肯和岳家军失去联系,也不要用兄弟们的生命冒险,我和父帅不会责怪你们的。”
“可是我们会责怪自己!”晏彪松开他的手,用一种陌生痛心的眼神盯着他。“比起杨大哥为国家慷慨赴死,我们这些人算不了什么,震少你···”
“你住口!”一阵无法抑制的愤怒涌上胸口,岳震腾的站起来逼视着晏彪道:“我敬重杨大哥,不是因为他忠君爱国!是因为他把身边的每一个兄弟都当做亲兄弟,他在天有灵,也绝不会让你带着兄弟们去愚蠢的送死!这毫无意义!”
子羽、子翼两兄弟和阿罗,从未见过如此愤怒咆哮的岳震,刘子羽走到晏彪的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因为子羽清楚,杨再兴和震少之间的感情非常深厚,当年因为岳震被掳,杨再兴甚至不惜违抗军令,也要试图帮助岳震。痛失良师益友,震少的心里绝不好受,这个时侯谈这些,时间场合都不对。
“毫无意义!震少我问你,在你心中什么才是有意义的?”晏彪并不领情,挥手拂开了刘子羽,定定的和岳震对视着。
“是远走他乡,无视父帅和兄长流血牺牲有意义!还是为了一群毫无关系的异族,做什么乌兰王更有意义!震少你变了,变得让我们都不认识了!你忘了你是一个汉人,一个国家被异族侵占的汉人!你忘了你是岳家的子孙,你们岳家的每一个男人,都在为民族,为国家浴血奋战,没有人像你一样,逃避自己的责任!”
兄弟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条无情的鞭子抽在他心上;兄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敲打着他的心房。
噗!岳震终于无法压制胸中翻腾的咸腥,一口鲜血喷射而出。肝胆欲碎的拓跋月扑上前去,扶住了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丈夫。
“晏彪住口!不要再说了!”
“小妹妹不要!”
傻了眼的几个人一通手忙脚乱,可是谁也没能挡住愤怒的布赤,一把闪亮的短刀顶在了晏彪的喉咙上。
面如寒冰,眼神凶恶的布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