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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着,儿子和这位王爷到底有什么交情。
张浚的勃然大怒,岳飞先是一愕随即又释然。太尉大人一直自认是大宋武将的领军人物,也一向对军人在朝中的地位低于文臣而耿耿于怀,反应这么大也不足为奇。
福王赵榛看着怒气冲冲的张浚,轻轻的啜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道。
“张大人稍安勿燥,此事还尚无定论。本王以为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并非临安府要针对什么人。”
“误会!哼,我看未必。”张浚气哼哼的驳道:“开国侯岳将军的亲生儿子被捕入狱,却没有人到太尉府知会一声,莫非本官,都统全军的太尉是个摆设不成!”
福王的浓眉一耸,强忍着没有搭腔,又垂下了眼帘端起茶盅。
“大帅息怒。”岳飞开口说:“临安府想必不知道犬子的身份,否则绝不敢瞒着大帅。”
张浚稍微压压怒气,先叫来扈从收拾地上的狼藉,这才对岳飞缓声道:“鹏举不用担心,我这就上朝禀明圣上,大宋军人的眷属岂能任人欺凌。倘若真是临安府冤枉你家孩子,本官一定还你个公道!”
“这等小事,就不必惊动皇上了吧。”福王的语气仍是不温不火,只是坐直了身体,双目炯炯的看着张浚,不怒自威。“本王与岳震颇为相投,自然知道这孩子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得知震少入狱,本王已经派人去过,决没人敢让他受半点委屈。”
张浚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暗道,好个马后炮,人都被抓啦,你才去牢里关照,有个屁用?哎,他与鹏举的小二相投?怪事,岳家小二还是个半大孩子吧。
不管张太尉心里想些什么,福王接着讲到:“岳侯前来,只是向张大人说明原由。本王也以为岳侯爱子心切,一时考虑不周,才触犯了军规。大人,你看···至于震少的事,本王已有安排,是非曲直不久便有分晓,就不劳太尉大人费心了。”
岳飞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候,就一直观察着福王的表情。当王爷说及岳震时,嘴角上淡淡的笑意,没有逃过将军的眼睛,这就说明福王不是在作伪。
这孩子刚来临安几天啊,怎么就和皇上的亲弟弟攀上了交情?岳飞心里不禁疑窦丛生。
福王的话一入耳,张浚立刻想到了临安知事被贬,恍然大悟。摆手示意收拾停当的扈从退下,他冷静下来坐回去,略一思索,刚才那个一闪即过的疑问也就找到了答案。
难怪岳飞脸上没有一丝的焦急之色,原来人家早就知道儿子有惊无险。
按说到这时候,张浚应该松口气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嘛。可他自己都不明白,心里为何突然升起了一阵不舒服?是因为二人前来,只是走个过场?还是因为,岳鹏举莫明其妙的和福王拉上了关系?。
大厅里安静下来,张,岳二人各自想着心事,福王竟然阖上了眼睛,假寐养神。
匆匆而来的门卫打破了寂静。枢密院知事,赵鼎,赵大人到访。
张浚和岳飞面面相觑,又一同将目光转向福王。
“今天的太尉府还真热闹哩。呵呵··”福王微微睁开眼睛笑道:“张大人还是去迎接一下吧,恐怕鼎相爷也是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呢。呵呵···”
看到福王知道赵鼎一定会来,这大概就是王爷所说的‘已有安排’了。
刚刚迈步出门,张太尉就看见老搭档脸色阴沉着迎面而来。赵鼎同时也看到了张浚,走到跟前劈头就问:“福亲王、开国侯都到了吗?”得到张浚肯定的答复,鼎相爷不耐烦道:“那还等什么?这就去吧。”说罢转身又要往出走。
虽说不知他因何这样失态,张浚还是叫住了赵鼎。
“老赵,等等。”他俩一文一武搭档好几年了,私底下的称呼也很随便。“鹏举算是自己人,怎么都无所谓。可福亲王那里不打个招呼,不大合适吧?你说呢?老赵。”
赵鼎面带不豫的回过身,看着太尉,他当然知道人家是一片好心。官场之上若因为耍性子而得罪人,实在是愚不可及。
“好吧,听你的,进去打个招呼。”赵鼎沉吟了片刻低声道。
张浚故意放慢了脚步,想给他一点时间稳稳情绪,两人就一前一后着向客厅走去。太尉前脚进门,赵鼎还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福王就已含笑起身。
“哈哈··鼎相因为我那小友岳震,吃了皇上的排头,本王这里给相爷赔礼喽。”
不但张、赵二人愣神,就是随着王爷起身的岳飞,也不禁被福王这种喧宾夺主的作法搞懵了。就算王爷与岳震很是投缘,可也亲近不过人家父子吧,儿子做了错事,老子赔礼道歉天经地义。福王这样反常的行径,顿时让三人如坠云雾。
还好赵鼎风浪经见的多了,够机智,立刻换上了笑脸躬身作揖。
第六十九节
“那里,那里。王爷您这样说,赵鼎更加无地自容了。”给王爷行罢礼,赵鼎不忘对着岳飞拱拱手,接着说道。
张浚看到这一幕,暗暗松了口气。不由对这位福王刮目相看,如此漂亮的台阶往赵鼎的脚下一送,任谁有再大的火气还不消弭无形?。
赵鼎听到福王这么一说,也不禁老脸一红,急忙附和道:“正是,正是。今个是中秋佳节,无论如何也得让岳侯父子团聚才是。各位请。”
当朝宰相的这一句话,让旁边的岳飞彻底放下心里。事情的起因现在无关紧要,岳震今天即可获释已成定局。
临安府新任知事,在上任的头一天不是急着交接,而是带领着新老部属,将府衙内外打扫的一尘不染。清理完毕,新老爷又命人抬来红毡,从议事大厅一直铺到了府衙门口。知事大人则身穿崭新的官服等在门外,新人和旧部分成两拨在那里小声的议论着。
直到由远而近的车轿、马匹轰然停在门前,一干人明白有大人物驾临,‘呼啦啦’随着新任知事跪倒迎接。
跪在人群里的钟捕头眼尖,看见打头的车辇颇为眼熟,听到知事大人高呼‘福王千岁’,他想起是昨日探监之人所乘的车俱,这才明白如此大的阵势,还是为岳震而来。
等到知事大人拜见两位相爷时,跪伏在地上的人群鸦雀无声,紧张的气氛弥漫在空气里。朝廷文武二相一同前来,神态严肃,数位临安府旧人不禁联想到倒霉的前任知事,顿时充满了大难临头的惊恐。
文相赵鼎的话语无疑是提心吊胆众人的一道福音,让他们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各位请起吧,此时正值临安府新旧交替,各位新老同僚理当精诚团结,协助蔺知事将差事办好。本官几位前来只是因为一桩旧案,与你等无关,都起来各司其职吧。”
“谢大人教诲。”
稀稀落落的回声里,钟达永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站起身,猛然看到蔺知事还直挺挺的跪在前面,他又急忙推搡着身边诸人重新跪下。
蔺知事怔怔的看着最后下马的那个人,神情飞快的变幻着,最初的难以置信过后,紧接着就是溢于言表的激动,眼瞅着那人缓步而来,蔺知事蓦然醒悟。‘噔噔噔’他竟以膝为足向前快速的跪爬着,令在场诸人嗔目结舌。
“岳将军!真的是您老人家,岳将军!学生给您磕头啦!”
‘砰,砰,砰,’额头碰在石板地上的声音,仿佛敲打在人们的心头,闻者无不悚然变色,大家反应不及,蔺知事身后又爬出去几人,也像他们大人一样磕头不止。
“恩公,小的给您磕头!”
岳飞本想躲过这些官场上的繁琐礼节,故意堕在了最后。临安知事令人始料不及的举动,让他也愣在那里,等看到知事的额头已经碰出了淤紫,岳元帅赶忙疾步上前。
“知事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大家都起来!”岳飞上前一把抓住蔺知事,急声说道。
他急,蔺知事更急,一把抱住将军的腿,连珠炮似的高声道。“岳将军,您不认识学生啦?我是许州长辛县县丞蔺骥哇,七年前许州沦陷,长辛被围,是将军您带着百余人拼死搏杀,才使得我等逃出生天呐!”
这一刻,蔺骥仿佛回到那个血色的清晨。
地动山摇的喊杀响了整整一夜,小城长辛迎来惨烈的黎明。守卫它的最后一名战士轰然倒下,血迹斑斑破败的城门摇摇欲坠。
后来的事情,蔺骥已经很模糊了,记不得城是怎么破的,也记不得他和县丞署的同僚们又怎么落入金军的包围。他只记得,几近绝望的他们突然看到了一条裂缝。震天的喊杀声里一队宋军为他们撕开了一条通往生路的缝隙。
幸存的几百人,踏着鲜红、鲜红的血迹,一路向南、向南···
脱离包围圈的那一刹那,蔺骥蓦然回首。
白马长枪的将军正把一名敌酋挑落马下,一支冷箭也尖啸着钻进将军的肩头,将军挺拔的身躯随之猛的一个趔趄。蔺县丞终身难忘的一幕出现了,将军单手绰枪,另一只手牢牢的抓住了箭尾。
痛吼声中,一蓬炫目的血雾在将军肩头绽放。此情此景,血气方刚的县丞怎能不热血贲张,一介书生握着宝剑向回冲去,却被同僚们死死的抱住,拖出了战场。
那一刻,不甘挣扎的他,耳边只有一个声音。
“岳飞在此!吾等的父老就在身后!大宋将士决不后退半步!儿郎们杀啊!杀啊!”
哪一刻,泪眼模糊的他,眼中只有一面旗帜,鲜血染红的‘岳’字大旗。
尽管蔺知事已经说的很详细了,可是岳飞仍然无法回忆起来。不能怪岳帅健忘,那段日子里,席卷整个河北大地的大溃败中,没日没夜机械般的厮杀是岳飞的家常便饭,他怎能记得在什么地方,又救过那些人。
但蔺骥的话语,还是让将军想起了一些人,记起那段日子里,倒在他身边的袍泽兄弟。每次鏖战过后,令他痛楚万分的不是身上的伤痕,而是那一张张消逝的面孔。
“起来吧,蔺大人。”将军虎目中流露着深邃的伤感,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低沉。
“不!岳将军,您一定要听学生把话说完。”蔺知事却是异常的执拗。
“那一天,长辛县逃出了整整四百一十六人。南渡后,四百余人洒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