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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瑄听出宁谦与江缓并非同伙,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扑进宁谦怀里,“哇”的一声哭出来。
“哭什么!以往如何教你的?!”江缓低喝一声,袍袖在风中展成鲲鹏羽翼,“闭嘴!”
简瑄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顿时噎声了。
宁谦实在看不下去,怒叱道:“江缓,你疯了!快停车!”
江缓并没有说话,又是用力一抽缰绳,马车在道路上狠狠地颠簸起来,直把宁谦震进了马车。
“我若不是太子太傅,挟持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做什么?你要是信我,就别让他再发出一点声响。”江缓语调平淡,仿佛自己的所为根本就是寻常驾车出游。
宁谦瞥见江缓极为专注笃定的目光,还有稳稳攥住缰绳的双手,放下了车帘,不再说话——就这样莫名地相信了他。
简瑄钻进宁谦的怀里——业朝的皇族比起那些世族大家,荒靡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如今的皇帝简熯最经常做的事就是坐在六驾的雪白羊车上闲逛宫廷,那羊车停在哪座宫苑前就直剌剌地进去邀寝,又好食道士们的怪异散方,久了自然形销骨立。
而简瑄,就是在这样的烟气缭绕中默默成长,因此也同样的苍白羸弱,仿佛红着眼的雪白小兔。年近十岁的孩子,宁谦只用了一只阔袖就将他完全遮进了怀中。
“别怕。”宁谦安慰道——缁色的衣袖之下,简瑄微微发抖。
宁谦仿佛回到了八年前,那是的江绪与江练,也是素衣白裳,在他的怀中微微探出脑袋,目光里尽是凄然。
“原来是太子太傅,这城门还不到开的时候,您是要往哪里去?”守城的士卒讪笑着问道。
“宁侍中的小弟病了,听闻城郊有一处医庐,堪比三国的吴中杏林,因此驾车带着出去,还请二位……”江缓依然是那样波澜不兴的语调。
车帘掀开的时候,宁谦紧紧地护住简瑄,手腕那里却被他咬得生疼,袖口也晕了一块潮热的泪痕。
宁谦瞥见银两的刺目光芒,自江缓的袖中抛出,落进了士卒的手里。
马车继续飞奔疾驰,简瑄也无力再哭,只是咬白了嘴唇,忍住啜泣。
宁谦被颠得几欲呕吐的时候,马车终于缓缓停住。
“下来罢。”江缓掀了车帘。
一片碧绿微澜、光洁如绸的江水,绕过芦荡青蒿,还有点染了苍蓝青黛颜色的远山,向东流淌而去。只是江面上起了大雾,朦胧飘渺如白纱。
近岸的地方,一只舟舸懒懒地搁浅着,船缆系在岸边的石碇上,仿佛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江缓过去解了绳,示意宁谦和简瑄过来。
“我不走……父皇还在宫里。”简瑄死死地拉住车子,带着哑哑的哭腔喊道。
江缓过去一掌拍开简瑄抠着车沿的手,拎起他就往船上丢去。
“江缓!”宁谦心里着急,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更担心小太子简瑄的安危,忙不迭地跳上了船。
船橹搅动着碧水,还有水面上随波澜起伏的绿菱。
宁谦盯着江缓俊朗的侧脸,欲言又止,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刚想开口问些什么,江缓却停了手里的船橹:“听。”
有战鼓和船桨急速划动的声音,遥遥传来,虽然相距很远,宁谦却能感到万马奔腾的凌厉气势。
雾色浓重,宁谦并不能看见究竟是什么船队,只是听闻那声音渐近又渐远。
“侯旭。”仿佛知晓宁谦的疑惑,江缓简短地回答,“往京都去的。”
宁谦心中隐隐升腾起不安来:“侯旭不是守着吴中吗?怎么……”
“自然是叛乱。”江缓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知道他们带了多少银子去撬开城门?”又转头冲简瑄冷冷道,“也不知道你那父皇还值几个钱?”
“江缓,此话不可乱说!”宁谦被江缓所言震住,连忙相劝。
呆坐在船内的简瑄抹了抹眼里的泪,带着无限的恨意,咬着牙齿挤出一句话来:“太傅所言甚是,只是不知太傅做侍中的那一日,在父皇身下又值几个钱?果然是‘侍’中……”
“啪”的一声脆响,江缓抬手就摔了简瑄一巴掌,力道又重又急,孱弱的简瑄哪里受得住,一头撞在了船舱的木篷上,一道血痕就从额上蜿蜒而下。
宁谦吓得不知所措,内心一片茫然空白之后又顿时攥紧了——他顾不上什么简瑄太子,只是愣怔地盯着江缓——什么是“在父皇身下”,什么又是“‘侍’中”……
江缓浑身颤抖,连手也把持不住,乌漆漆的眼眸里除了厌恶和憎恨,还有难以名状的痛苦。他抖着嘴唇,半晌才平静下来,然后又是一声冷笑:“太子不要以为如此说,微臣就会救那恶鬼。他活不过今日,那是报应——侯旭的长刀,最擅长的就是做肉糜羹了。还有,微臣如今是太子太傅,管不得除太子以外任何人的死活。”
简瑄半张脸都是血,殷红的颜色分外可怖,他却哼也不哼一声,举起袖子揩干了血,往舱里爬去。
“微臣今日掌掴太子,不为他事,单为太子说话随心所欲,连半点隐忍之气也无,如此怎为人君!”江缓弯腰拾橹,继续摇开一江春水。
雾气渐渐散了。
宁谦取了江水为简瑄洗净了额角脸颊,又撕下衣角替他扎了伤口,默默地转身要往舱外走,简瑄却突然开口唤他:“宁侍中。”
宁谦勉强笑道:“太子有何时吩咐?”
“宁侍中是不是也觉得我说得过分了?”简瑄抬起头,因为晕船的缘故,适才宁谦端来的白鲫汤他吐了个干净,如今胃里翻江倒海,说起话来也飘忽得很。
“请太子恕微臣无礼。微臣不敢妄议,只是如今能将太子救出已属不易,何况那些旧事本就不堪……太子好自为之。”宁谦抛下几句话,便向船尾去了。
简瑄蜷了身子,缩进宁谦脱下的朝服中,喃了几声“父皇”,渐渐睡去了。
船顺江而下,并不需要花什么气力,江缓扶着橹,动也不动地立在船艄,他的朝服已经脱下,换了粗陋衣裳,却依然掩盖不住超然脱俗的气质,加之绿水流云相衬,更显出遗世独立的风度来。
只是此刻纵然江景醉人,江缓也无心欣赏,只是默默凝思。
宁谦走上前去,将船板踩出“吱吱”声响,江缓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他怎么样了,还吐吗?”
“太子一点也没吃下,现在睡了。”宁谦停了停又犹疑道,“你……”
“你想问‘那件事’吧?”江缓苦笑了一声,“是。他没有说错。”
虽然隐隐知道那是事实,宁谦听得江缓亲口说出的时候,还是万般堵心,因此也没有接话。
江缓自顾自地说:“因此,他早该死了。不知道侯旭会不会把他剁碎了喂狗。”语调里满满的一腔憎恶与仇恨。
“因为我也是侍中,所以你才将我一并带离的?”宁谦试探道。
“不,朝里的侍中多得我都认不过来,哪里管得了他们。我救你出城,除了因为八年前的一个人情,还因为——倘若侯旭破城,你会死,他们不会。”江缓转身极为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宁谦不解,“叛军入城,为官者自当奋勇向前,剿灭叛军,哪里会有不为国身死之理?”
江缓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淡笑道:“你若是不信,我们就定个赌约,再次回城的时候,自见分晓。”
“好。只是前途渺茫,不是是否能安然无恙地回去了。”宁谦望了望船舱,“幸而太子在此,也不枉江兄的煞费苦心。”
“自然回得去,还能带着千军万马回去。”江缓胸有成竹地说道,“到时候,你可就不再只是侍中的身份了。”
“我小时的志向便是能成为春秋管仲那样的人,辅助明君成就大业。”宁谦此刻忘了身处何处,向往道。
“管仲?”江缓笑得有些促狭,“成就大业?——你说的大业是开妓院么?”
宁谦先是一愣,然后“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说道:“不是不是,是……哎呀!总之不是。”
江缓笑出声来,却没有答话,兀自说道:“大业之类,也只是留与后世闲人评说而已。”他声音稍显喑哑,不似年仅廿一的少年。
宁谦虽然不甚同意江缓所言,但也无可驳斥,况且心中亦有一丝感伤,只好默默望着群山争先恐后地向后远去,绿水在船边绽开白色的花朵,又如同暮春的柳絮。几点水珠溅落在宁谦的青屦上,凉凉地渗进鞋面,宁谦觉得人事比那波澜还要易碎易变,前一个时辰还是那样寂寥的京都,不知此时又是何种面目。
“你不问我们此行所往?”江缓随意地摇了摇船橹,侧过头问道。
“命悬一线,就系在江兄身上了。我信了你,又何必问?”宁谦笑得无比轻松,“八年前,你将两位小弟交我看顾的时候,也不曾想过其他吧。”
江缓提橹,划开一道光滑的翠绿水痕,水上那些正忙着捕鱼的鸬鹚抖一抖又黑又亮的羽毛,扑楞楞地飞起,如同几朵浓郁的雨云。
宁谦回过头去,望见西边的日头渐渐泛起红来,映得半江一片萧索的素红。
斜晖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无限狭长,贴着起伏的江水,曲曲折折,如同洗砚池里破碎的墨色。
苏城
一路磕绊,也不知是几日之后的夜晚,正是朔日,月色银亮,清澈如水,将天地淘澄出一片黑白分明的图画。简瑄恢复了些精神,也习惯了整日起伏颠簸的行船。趁夜色清朗,简瑄勉强倚坐在舱边,取了宁谦的朝服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脑袋,缁色的朝服衬得他愈发病态了。
江缓有意无意地冷笑一声:“满城都是这样的人,还为国身死呢,我看只见病死,不见为国。”
简瑄咬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载了满船月色的舟舸,心中千头万绪都化成喉头的腥甜气息。
“怎么,殿下以为微臣所言不当?”江缓握了支竹篙,用力一撑,船突然拐进一道并不起眼的支流当中,颠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