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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屈平无奈闭眼。
——皇甫衾。
守灵需要三日,东方颢让屈平早些休息,自己独自去到灵堂。
屈平本打算稍适歇息一下便去陪他,只是他刚走出轩阳殿,便被一名宫女唤住了。
『屈大人。』
屈平停下脚步。
『娘娘有请。』
屈平一怔,随后苦笑。
走之前,他不由回头看了看正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的东方颢的身影。
幕八
昭阳殿。
一缕斜阳,独自照在了飞檐的一角。廊外飞花,抖落一地的花瓣。
『娘娘你找我?』屈平站在廊下。
皇甫衾站在殿内。
『听说皇上让你留在宫里?』她的话中含带着讽刺。
『暂时是的。』屈平回答。
『你走了,为什么要回来?』
说话间,皇甫衾欺身上前,一把明晃晃的剑就横在了屈平的颈侧,锋利的剑刃只轻轻一划,一道血痕便显现出来。
屈平并不觉意外。
皇甫衾会武,两年前她躲过东宫的守卫时便能想到。
她要杀他,是因为她恨他。
『我回来,是为了皇上。』屈平平静地回答。
『哼,说得倒好听。』皇甫衾嗤笑道,『谁又能想得到原来天下闻名堂堂的左丞相大人竟然和皇上有不明不白的关系。』
屈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你不怕我现在一剑杀了你?』皇甫衾的眼睛里还是充满了恨意,就跟当年一样。
『我怕。』屈平直视着她,淡淡说道,『世上没有人是不怕死的。』
皇甫衾看着他的眼,那双眼波澜不惊,哪里像是怕的样子。
她真不明白为何皇上眼里只有这个人,只爱这个人。
——他明明就是个男人,为什么?
——真想毁掉他!
『你一直欠我一个人情?』皇甫衾忽然笑了,笑的很美丽却有些冷。
屈平点头。
『若要你还,你肯么?』她又道。
『娘娘请说。』屈平看着她。
『我想和你赌一把。』皇甫衾忽然悠悠说道。
『赌什么?』屈平还是不动。
皇甫衾这时做了个手势,就看见一名侍女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
『你应该猜到了吧。』皇甫衾说道。
屈平抿嘴不语。
『其实就算你不答应,我也要你答应,你没得选择。』皇甫衾说着手中便一用力,屈平颈侧的剑痕更深了几分。
『娘娘不用多说了,两杯酒不管有毒无毒,我都喝了便是。』屈平忽然说道。
皇甫衾脸上笑容变得有些怪异,她冷冰冰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那就请娘娘先挑吧。』屈平微笑有礼地说道。
皇甫衾不由一怔,定了定心神之后随手便拿了一杯。
屈平拿起另一杯。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明白么?
——我……明白。
颢儿……
屈平闭上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皇甫衾放下剑,也抬头将酒饮尽。
『这样我便不欠你了罢?』屈平轻轻放下酒杯说道。
『你是不欠我了,不过——』皇甫衾的笑容又浮现了,只是眼神却仍然冰冷,『你就要欠他了。』
『什么意思?』屈平微微皱眉。
『我没有傻到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害死你,你真以为这酒是毒酒么?』皇甫衾的笑容忽然之间变得扭曲了,她不禁笑了出来。
屈平没有说话,他忽然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这是——
『没错,这是“五石散”。』皇甫衾说道。
屈平不由苦笑,在宫里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听说过——“五石散”是宫廷一种秘制的春药,对男不对女,亦无药可解。
『“五石散”虽不致死,可药效能维持十二个时辰,而且这味药只有与人肌肤相亲,享受床第之欢方能解除,请问屈大人要去找谁呢?』皇甫衾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柔和。
屈平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你可以找我……也可以去找皇上,或者……』皇甫衾的眼睛瞥在那个宫女的身上。
『你以为我会去找谁?』屈平忽然淡淡地笑了,『既然我已经不欠娘娘了,请恕屈平先行告退。』
皇甫衾愣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屈平拿起一只酒杯,转身离开了昭阳殿。
『小六子。』
小六子正在太监的管事房休息,忽然听见一声低沉的声音叫他,他抬头。
『屈大人?』
『你……你帮我准备一盆冷水,再替我找一根锁链拿到我房里来。』屈平吩咐道,他的声音在小六子听来有种说不出的勉强。
『是、大人。』小六子站起来的时候眼里忽然瞥过一抹突兀的红。
『大人,你的手在流血?』小六子说这话的时候猛然间又看见他脖子上的剑伤。
『我没事,你快去。』屈平将手握紧了一些,让碎片扎得更深,以痛觉来抵挡身体难耐的燥热感和那种要夺去理智的晕眩。
小六子当然不敢再耽搁,他赶紧踏出管事房去办屈平交代的事。
只是——
屈大人这个样子,要不要告诉皇上?
他没有忘记之前屈大人受伤时皇上的震怒。
皇甫衾正要去找东方颢的时候就看见他面无表情的从灵堂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小六子和其它两个太监。
『皇上。』她上前叫住他,『皇上匆匆忙忙要去哪里?』
东方颢见是她,脚步不由一窒,『朕……去找丞相。』
『臣妾和皇上一起去。』
东方颢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来到屈平的房门外,东方颢唤道,『太傅,你在里面么?』
房间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东方颢抬手敲了敲门。
仍然毫无动静。
『你确定太傅在里面?』东方颢望向小六子问道。
小六子点头,『千真万确,屈大人似乎还将房门用锁链锁了。』
东方颢一愣,『怎么回事……快去找人来将门锁和铁链撬开……』
『……皇上,住手……』东方颢的话音未落,屋里就传来一声很低很低的声音,声音虽然低,可隐约听出是倚在门边说的。
那声音着实不对劲,让东方颢心惊。
『太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快步走近问道,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担心。
停了一会儿,才又传来屈平的声音,『……皇上,臣想单独……和你……说……』
东方颢回头,挥手让众人退下了。
『屈平。』
『我……中的是……“五石散”……你……千万……不要进来……知道么?』屈平的话断断续续,似是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东方颢整个人不由怔住了。
『……怎么会……』他不禁眸色一沉,问道,『是谁?』
『……你……不要怪……她……等十二个……时辰……之后,我自会……出来……』
『可是——』东方颢握紧了拳,他忽然看见门框上有一丝未干涸的血迹。
“五石散”,屈平他莫不是——
东方颢知道自己此时只要闯进去就能解了他的痛苦,可是——
他知道屈平顾忌的是什么,也知道他的一片苦心。
『屈平……我找个女人进来……可好?』不知为什么,这番话从东方颢口里说出来也显得有些吃力。
『不……用了……』
『屈平,你不用为了我……』
『……颢儿……即使……不为……你,我……自己……也不……愿意……你……不要……让我……为难……好么?』屈平似乎是一直紧咬着牙关才能说出话来。
东方颢抬手抚上那抹血迹,他感到自己的心疼得就如同刀割一样。
——他恨不得能陪他一同受苦……
『你……去……陪……太后……我知道……你……也难受……』
东方颢紧闭上眼,良久他说道,『我今晚过了再来。』
听他这么说,房间里便不再有声息。
东方颢静静的又站了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去。
转出长廊看见皇甫衾,东方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冷问道,『你很失望?』
皇甫衾忽然有一种惊慌,她没有想过屈平会选择最艰难的方式,她本就没有优势,这么一来,她连见东方颢的面都觉得无颜。
她更加无颜面对的是屈平。
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朕若进去,正合你意。』东方颢背负双手,语气平淡地说道,『其实朕也不在乎,可他在乎,他在乎朕,所以朕不会辜负他,你懂么?』
皇甫衾抬头,她深深地注视着他,眼里有了哀愁,『若是为你,臣妾就是死也愿意。』
『可朕并不需要你为朕死。』东方颢的声音森冷,转而又变得柔和,只听他喃喃道,『他要朕不怪你,朕听他的……』
皇甫衾的心冷了,她确实已经把自己逼得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你留下,直到他出来之前你就在这里呆着,哪里也不能去。』东方颢命令道,『你们给我看着她。』
『是,皇上。』
秋末的夜……
……很静。
……
也很冷。
……
这晚的风没有一丝温度。
第一次见到屈平的时候,他只静静地站在皇上身后。
虽然没有开口,却不会让人忽略掉他。
他的神情显得淡然,看着皇上的时候会流露出一种疼爱的笑。
她知道,他就是皇上的太傅。
黑暗中,树叶发出一阵阵很轻微的声响,往屈平的房间里望去,没有光。
似乎……偶有一点水声。
悠远的、清澈的、透明的……
那日她的琴败给了皇上,她心服口服,可当她要求他弹时,却被皇上拒绝了。
为什么?
那时的她不会明白。
皇上只是扬起唇角,眼底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在和世人宣告着什么。
是了,她的新婚之夜似乎也是一个人在黑暗中度过的。
只因那日,皇上发现他受伤了。
终于,她明白了。
什么都明白的那夜,她仍是在黑暗中。
东宫的灯熄了又亮了,她看见皇上进了他的房间,之后她一等便又是漫长的一夜。
清晨,当一缕晨曦微露的时候,他一人出现在庭院,倚栏独自站了良久,之后他缓缓在廊边坐下,闭目憩息。
感觉有种悲伤,将他笼罩了,很深沉很……绝望。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他。
下一刻,皇上出现了。
她清楚地看见,皇上抬起手抚上他的脸,然后俯身吻上他的额。
一切都是静谧安详的,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样,那样的景象似乎是被一笔一笔地刻画在了画纸上的,如此自然如此亲昵,也倾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