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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雪向前一步,有些微的紧张,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张假脸也是会痛的,因为假的只是脸皮,不是脸上的肉。下次你不要掐我。”他疾颜正色地说完,映雪愣了一愣,一巴掌兜脸就抽了过去,回头就走。
没个正形儿的家伙。以前也没有这么无懒过!一个人胡天胡地的混日子,混到何时是了局?
“映雪——”身后传来唤声。
映雪住了脚,回头看他有什么话说。
九宣委屈的捂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身子靠着门框,左扭右扭象牛皮糖,小声说道:“我好几天都没吃肉了,今晚我去你家,你给我弄点肥羔解解馋——”映雪跺一跺脚,说道:“你死了算了,我再不管你的事!”头也不回地去了。
南青端着茶盅立在廊下,奇道:“徐夫人怎地走了?”
九宣一指头戳到他脑门儿:“臭小子,躲懒去了不是,让人进来把我吓个半死。”
南青辩道:“徐夫人不是外人,她来了我怎能不敬茶。”
九宣午睡醒来本有些渴,又让映雪搅得心头不安,把南青端的茶拿过来仰头咕咚咚喝干了,惬意的长出一口气。
午后的蝉声,在热风中知了知了的叫个没休,象是要一直叫到天荒地老一般。
九宣眯了眼抬头看看天,湛蓝的苍穹上,几片浮云懒懒的掠过,真真是盛夏的好天气。
三 所殴非人
第二日早起吃了半碗汤圆,喝了茶,九宣便去上晨课。亏是夏天白天长,白朦朦的雾气还弥漫在院中,一丝一丝幽幽从敞开的窗口飘进屋里来。九宣批了一会儿的书,立在窗前发呆。今天是月末,大多的人都要回家去,他要不要……也去映雪那处呢?不过,徐立堂不是太待见他就是了。
这才叫夫妻上了床,媒人丢过墙……
九宣微微笑了起来……也罢,让他头痛几天也好。不然五天的长休,闷也闷坏了。晨课完了,他便吩咐南青也回家去歇几天,自己收拾了两件行李,也不雇车,慢慢走街串巷,到了内城门,城卫见他打扮斯文,问也没问便让他进了角门。
内城富丽整齐远胜外城,但热闹便逊了一筹。若论新鲜有趣,那是拍马也及不上。但外城的人哪个不削尖挤扁了想进内城来呢。
他刚进门内,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忽然喧哗之声大作,中门开处,一列人马衣甲耀眼,缓缓而入,声势极其浩大。九宣站在门旁,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足尖,一旁的人无不屏息凝神,忽然有人说“那便是镇远王爷了么?”“好一副相貌”。
他身子不动,眼却缓缓的睁大了向那方向望去。远远的便望见了穿锦袍的一人骑在马上,面若冠玉,丰神俊朗,眉宇间隐隐的肃杀之气浮动。九宣低下了头,等那队人马过完,才慢慢的循路向徐府走。才转过街口的牌坊,迎面一人走来,看到九宣,怔了一怔,上来陪笑说:“朱先生来了。我们夫人惦记了多半天了,正打发我去接,可巧遇上了。”九宣识得那人徐府里的一名清客,姓名却记不清楚。当下微微一笑,跟那人后面走。又转了一个拐角,眼见徐庄在望,那人忽然身子一斜,撞得九宣向旁侧跌,重重碰在墙上,原来是条窄窄的死巷,两边都是高墙。那人面色一变,说道:“朱先生,得罪了。”一面推搡着九宣向巷内深处走。九宣心下暗暗好笑,却是故意不加抵挡,一副害怕软弱模样,堪堪走到巷底,已经有两人穿皂衣面扎黑巾在里候着,一个张开黑布口袋,一个拿着大棒。九宣已经好久没见这等阵势,险些没笑出来。脸上却是装得正经,磕磕巴巴说道:“几位大哥,我是穷教书的,身上可没有什么银钱,你们劫我也是白劫的!”
身后那人更不答话,一张口袋兜头罩下去,另一人举棒便打,只听袋内人哼哼唧唧叫得甚惨,那棒下得更快更急。扯着袋口那人放脱了手,拳脚齐上。布袋倒地扭了两下,终于不动。那两个人一抬头,却不见先一个引九宣来此那人的行迹,巷内空空荡荡。
先前张口袋罩头的那人便说:“他难道是先跑了么?貌徽桃澹凳侨艘黄鸶桑醯嘏率屡芰耍 ?
挥棒那人啐了一口:“甭管他,大人一向厌弃这穷酸,夫人见接不到人,也只能罢了。咱回来稍露露口风,难道大人便心中没数么?”
先一人面露难色:“倘若这穷酸去告诉夫人怎办?”
另一人丢下棒子,狞笑道:“骗他进这巷的是谁?可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家伙,跟咱有什么关系!那穷酸可没见着咱俩长相!便是那家伙回来要供出什么,咱不认,他能怎地?”
先一人大喜道:“胡二哥主意真使得!成是有功的,不成也是没有错处的!”
两人又朝口袋踹了几记,这才得意扬扬的走了。
九宣站在那高墙顶上,叉着手,眯眯笑着看底下三人的闹场,这时才轻轻一跃下地来,提脚尖在那口袋上点了两点。不知触到了什么所在,口袋里那已经昏厥的人轻轻呻吟一声,脚动了一动。九宣满面含笑,虽然带着一层面具,那笑容仍然显得十分讨喜,双目光采闪闪,出了窄巷,扬长去了。
话说那动手的二人进府,寒喧几句,说着去买茶叶砚台等物,将早备好的物品给他人看了,自觉得计,便是回来问起,也只说是上街采买去了。不想才转过正堂,到了偏厅,便听见里面徐庄当家笑里藏刀的声音:“九宣来了……可真是稀客。”
然后听得一把让他俩吓掉魂的声音说“姐夫客气了……小弟穷窘不堪,时时的来打秋风,全靠姐姐姐夫大人大量的一直周济……,小弟实在汗颜——却不知道映雪姊上哪里去了?”
外头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偷眼从窗缝中看进去,果然见徐立堂对面坐着一人,正端着官窑盅子喝茶,青衣白巾,正是那应该被打得不能动弹的穷酸书生!
徐立堂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的看着朱九宣。映雪说这是她表弟,可是如此惫懒人物,浮华小人,他多看一眼也觉得心烦!若只是爱贪贪小便宜,徐立堂是真不放在心上,这小子可恶之处就是他只要一到家中,映雪立即象变了一个人般,晚上两人也要秉烛夜谈,通宵不睡!映雪身世孤苦,无父无母,只这么一个远亲表弟,他若说不叫来,也是说不出口。可是年前这小子竟然还将映雪拐了出去整整五天未归!他当然知道映雪对他忠贞不二!可是这小子!实在叫人忍无可忍,却又不得不咬牙再忍。
一想到映雪和他结伴去外城的赌坊,两个人输的清光被押在那里回不来,还是抬了他的名号,管家拿钱去赎,去十里香那处逛勾栏院子,却又和人打起架来,末了还是他去收尾……
映雪可是从来不胡闹,都是这小子生事作耗!
“映雪她今日去采买……说是要让你好好在这儿歇两天。”徐立堂一字一字的说,象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九宣恍如不觉,说道:“书院放了假,这五六天都没有饭供,我无处可去,又要打搅姐夫了。”
徐立堂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却还硬压着声音说:“说哪里话,这处你也只当是家里一样,爱住多久便住多久好了。”
九宣一笑道:“姐夫真是好人……”
忽然远远听到喧哗,九宣侧头向外看了看,说道:“许是姐姐回来了,我去瞧瞧。”站起来向走。廊下两人呆若木鸡,脸色青白的直直站在窗下那处看他。九宣看到了,报以一个淡然的客套的微笑,便下台阶走了。
那两人却象是见了鬼一般,呆在当地一动不动。远远的管事急奔进来,这人办事也算周到,眉眼也灵透,看到九宣还不忘招呼一声,急奔上台阶,站在门外肃立说道:“回大爷,府里的周先生叫人给打了,伤势不轻,刚刚巡街的府兵给抬了回来!”
徐立堂眉毛打了大结,刚才在九宣面前不能沉下的脸色现在黑如锅底,大步走出房来。而廊下那两只木鸡现在抖如筛糠,牙齿打颤的声音,离着十来步远的九宣听得一清二楚。他嘴角扬起一个淡然的笑,眼睛里却闪烁着极促狭的光彩,转身向另一边去了。
快到中饭的时分,映雪方回来了,九宣正在她屋里东翻丁翻,没什么有趣的玩物,拿了胭脂匣子在左看看右瞧瞧的,仿佛那匣子上有什么天大秘密。映雪这一进屋,丫头们上去给迎了,九宣笑着站起身来:“可算回来了……前面听着怪热闹的,不知道是什么事?”
映雪翻翻白眼:“谁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大过节的日子,弄的鬼哭神嚎的不晓得为着什么,立堂还不跟我说,我才懒得细问这些事情。”一面说道:“你自己跑了来的?我还怕你性子牛起来,又跑到和尚庙里去过这些天呢,亏是你来了,要不然那些好吃的岂不是白买了。”
九宣只是笑,端着盅茶在桌边坐着。映雪换了家常衣服来,挽袖子说:“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我去给你做些小菜,看你手上一把骨头,这些日子都不知道那个小僮儿给你弄什么吃的。”
九宣眉开眼笑,说道:“我要吃翡翠丸子,碧叶玉枝,三笑汤团,酸辣汤,醉虾……”一转眼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人,身影颇长,忙又加一句:“你也怪辛苦,让你们厨娘做好了。”
徐立堂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映雪回过头来,他立即翻上笑颜:“回来了?可累不累?”
映雪微笑着说:“累却不累。我去厨下看看,你们俩说会儿话等着吃吧。”
映雪袅娜的身形远远去了,徐立堂回过头看看九宣,后者正抱着一本不知什么书,专心致志的看了起来,根本视他为无物!半晌抬起头来,一脸讶色:“姐夫,你怎的还在这里?站着不累么?”
徐立堂深吸了两口气,声音里寒意无限:“九宣,这是我的房,你坐着我的椅子。”
九宣眉一挑:“哦,那真是对不住之至。”抱着书,抬抬屁股,又坐到了床沿上。
徐立堂只恨不得把他痛痛快快的踢几脚,干瞪了一会儿眼,却转身出门去了。
九宣把遮着脸的书向下拿了拿,吃吃的笑了起来。
远远的浓香四溢,九宣抽动了两下鼻子,眉开眼笑的坐正直起腰,果然映雪翩然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仆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