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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生听到聂小凤拷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此生罪孽深重,愧对少林,愧对你们母女。罚我终生在后山面壁思过,乃是少林长老师叔对我的惩罚,你娘临死前的模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
聂小凤:“既然是这样,就劳烦你如今自觉一点,到九泉之下向我娘请罪。”
觉生:“……”
聂小凤讽刺一笑,“怎么?舍不得死?”
觉生被聂小凤的模样深深刺痛了眼,这些年来,他备受折磨,没有一天是好过的。他皈依佛门,却尘缘未了,聂媚娘是他一生所爱,他从未否认。当年在少林寺大殿,他本就是要将聂媚娘的一身杀孽揽到自己身上,以死谢罪的。
谁知千算万算,没想到已经被他送下山的聂媚娘母女去而复返,终究酿成悲剧。他千不该万不该,便是名字聂媚娘对他不设防,还要在她和群雄大打出手的时候,为了制止她大开杀戒而废了她的武功,给那些要杀她的人制造了机会。
媚娘说的对,从她后背穿心而过的那一剑,是他亲手刺进去的。
他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有何脸面苟活于世上?只是,此生愧对少林,万死亦不能赎罪,岂敢不接受少林的处置?一时间,心中尽是凄风苦雨。
觉生:“小凤,冤冤相报何时了?”
陪着师父的江清欢闻言,忍不住笑,“大师说的对,冤冤相报何时了。可如今到底谁找谁的麻烦?劳烦顶着正义之师这顶高帽的诸位说清楚了!”
聂小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好似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只是十分淡漠地盯着觉生。这时,一声痛苦的咆哮旁边不远处传来,看过去,却见是万天成丢了手中的大刀,抱着脑袋跪在了地上。
罗玄单膝跪在万天成的身旁,“万兄?万兄!”
可万天成毫无所觉,他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当中,双眸禁闭,浑身都在发抖。刚才还威风凛凛一声杀伐之气的男人,此刻瞬间变了个模样。
罗玄见状,取出银针就要往万天成的脑袋里扎。
江清欢当然是不愿意的,红色身影一动,手中七巧梭飞了过去,差点没将罗玄的一只手给割下来。
“你做什么,离他远点!”
罗玄站了起来,看向江清欢。听说这是最受聂小凤宠爱的小徒弟,冥岳在中原有今天之势,她功不可没。
罗玄:“他如今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若不及时施针救治,他说不定会自残。”
话才落下,就看到万天成抱着脑袋的双手忽然松开,一只手毫不留情地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抓去,果然是要自残。江清欢见状,眉头一皱,只见她手中银光微闪,一根银针便已没入万天成的睡穴。
原先还在发狂的万天成瞬间便瘫软在了地上,双目紧闭,脸色灰败。
江清欢立在万天成面前,面色不善地与罗玄说道:“不管是他是死是活,如今也只有我师父说了算。至于你,罗玄,也是一样的。”
罗玄:“……”
他转而看向聂小凤和觉生,眸底情绪涌动。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如今的江湖不再是当年的江湖,这些曾经围剿过昔日魔教的门派早已没落,如今贸然闯进冥岳之地,被冥岳众人围困,要突围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他闭了闭眼,将心中翻滚的思绪收拾好,大步走了过去。“聂小凤。”
聂小凤抬眼,脸色无悲亦无喜。
罗玄:“当年,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我的错,与旁人无关,我留下任你处置,你放他们离开。”
聂小凤:“可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他们与当年之事无关。”
聂小凤轻轻一笑,说道:“我当年也一样,可他们并没有打算放过我。”
罗玄看向她,语气十分复杂,”可你如今还活着。“
“那我该多谢当年师父相救之恩吗?”聂小凤面无表情,语气也十分轻柔,“我放过他们,他们愿意放过我吗?师父,你今日为何而来,难道是我先去挑衅,要赶尽杀绝的吗?”
罗玄顿时语塞,他笑了笑,忽然吐了一口血出来。
觉生见状,神色大变,过去扶住他,“罗施主!”
罗玄笑着朝他摆了摆手,抬手拭去唇边的血迹,他上前两步,与聂小凤相对而立。
“你先前问我,是否错了。我此生的错事,一是当年在少林寺一念之差,将你带回了哀牢山,二是心志不坚,毁你清白。这些事情,都是我的错,造成今日的局面,我亦责无旁贷。”
说着,罗玄手中出现了一把玉箫,聂小凤看向那把玉箫,神色微微一动。
哀牢山上,师父曾一袭白衣站在姹紫嫣红的山花中,动听的箫声便从他的玉箫中流泻而出。当初一瞥,惊为天人。后来他便将玉箫送给了她,离开哀牢山的时候,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唯独想要找这把玉箫,可怎么也找不到。
那时她还在想,找不到也好。君既无情,她何必还要留着旧物凭吊些什么。
可没想到这玉箫,会出现在罗玄手中。
罗玄手中的玉箫对准了聂小凤,徐声说道:“我以箫为剑,想与岳主一战高下。当初谁是谁非,此战过后,一笔勾销。”
胜者王败者寇。
聂小凤闻言,笑了笑,一拂衣袖,身上那紫色的衣带无风自动。
一紫一灰的身影不约而同地往高处掠去,快得像是两道闪电。江清欢看过去,只见聂小凤轻飘飘地从半空中落下,手中七巧梭打着旋飞了出去,紫色身影宛若无根漂萍一般绕到了罗玄身后。
罗玄当即凌空而起数尺,在空中打了个筋斗,手中玉箫飞出,径自刺向那七巧梭。
江清欢的两条秀眉微微皱起。看着那两人的决斗。大概高手过招,都会带着几分高人的风范。罗玄和聂小凤两人交战,你来我往,时而快得令人看不清招数,时而能看到两人追逐时的那份过人的轻功,袅袅无踪,一掠而过。
在场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唯恐错过一点点。包括觉生,也紧紧盯着两人的身影。
江清欢看着看着,心中觉得不对,按照王怜花在血池里的推测,罗玄这个老匹夫在血池的时候内力应该已经耗损了不少,而且过去十几年他不良于行,定然也疏于修炼,为何此时看着却觉得不管是他的内功还是外公,似乎从未耽搁?
江清欢不担心师父打不过罗玄,她担心别的。
银色的七巧梭在阳光下折射出属于金属的光芒,江清欢只看到师父手中的七巧梭再度飞了出去,与罗玄手中的玉箫碰撞,一声清脆的玉碎声,那玉箫应声而碎,而此时罗玄的身体微晃了下,随即捂着胸口顿住。
聂小凤从半空中缓缓落下,飞扬的紫色衣带随着她内力的收回而落下,她侧头,看向罗玄。
罗玄手捂胸口,那双总是淡漠无情的眼睛抬起,毫无波澜地望着聂小凤。他咳嗽了两声,嘴角便溢出了殷红的血迹,至此,他似乎已经无力再支撑自己,“砰”的一声,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江清欢和觉生不约而同地施展轻功飞奔过去,江清欢落在了师父的身旁,她看到师父脸上神情十分平静,望着罗玄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罗玄沙哑的声音响起,“我败了。”
聂小凤却只是看着他,半晌,才说道:“不管你败不败,都是死路一条,为何要与我打这一场?”
罗玄看向她,原本淡漠的眼底终于兴起了一丝波澜,可随即又归于平静,“小凤,这么多年,你过得好吗?”
他一直不苟言笑的脸上,此时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这么多年,你我之事终于被昭告天下,罗玄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因为心志不坚所以酿成大错,既毁了你一生清白,也拖累了旁人。如今,终于尘归尘、土归土。”
聂小凤一言不发。
此时觉生已经到了罗玄身旁,手执罗玄右手脉门,一摸,大惊失色。
“罗施主!”
罗玄竟早已自断经脉!觉生见状,出手连封住他几处大穴,又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输进罗玄的体内。
罗玄却只是微微一笑,他之所以来,是因为自己已经时日不多。他先是用了秘术将一身内力提到极致,事后受到反噬十分正常。这次与聂小凤一战,他又再度用了秘术,如今已经油尽灯枯。
在生死面前,罗玄好似早已看淡,他朝觉生微微摇头,淡声说道:“觉生大师,这一切本就是因我一念之差而起,因我而起,由我收场,公道得很。”
他在来冥岳之时,便用秘术为自己施针,此战不管是胜是败,他都必死无疑。他本想,若是聂小凤败了,他死了便是陪她一同到冥间,他们生前种种爱恨情仇,到了黄泉之下,说不定能理出个所以然来。若是聂小凤胜了,曾经亏欠过的,他以性命偿还。
觉生闻言,微微一顿,原本还抵在罗玄后背的手收了回去。他传出去的真气,宛若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点回应。
罗玄笑了笑,目光转而看向聂小凤,也不知道他看着聂小凤想起了什么,只见他的眼神蓦地变得柔和,随即便阖上了双眼,头颅重重地低了下去。
聂小凤看着他,放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下,却又握成拳状隐于宽袖之下。
相比起上一世,这一世的罗玄可谓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可他临死前,想起了什么?他可曾想起昔日在哀牢山那段岁月静好的日子?可曾想起曾有个少女,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目光?
他可曾想起,在她尚且不懂认字之时,是他握着她的手提笔,一笔一划,勾勒出一个少女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哀牢山,有师父,有师兄,还有她,就够了。
可是后来,一切都面目全非,那是谁的过错?
他在临死前,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吗?
斯人已逝,所有的答案都会随着他的死去而永远无解。
一代神医罗玄,曾经与鬼仙万天成齐名,名满江湖。江湖人说起他,无不敬仰万分,而此时,这位曾经令人敬仰的侠士一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