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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飘上了一抹胭脂红。
她身上难受,嘴里愈发想要撒娇,好叫重韫心疼心疼她。
“道长,我喘不上气来了。”
“嘤嘤,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被放在锅里蒸?这不公平……”
……
有的没的,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到最后只剩下嘤嘤的小声啜泣。
“道长,嘤嘤,道长……”
重韫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本来还打算在外头好好监控火候,到了最后也坚持不下去了,只好召出五鬼在炉下看火,脱了鞋袜,爬进蒸笼里陪她去了。
重韫进来陪她,荨娘心里便满足了,身上虽然难受,也能忍住不再叫苦。而且重韫抱着她的姿势也舒服,一来二去,她竟在蒸笼里睡了过去。
只是苦了重韫,好好一个人,没病没灾的,偏得陪她在蒸锅里受一回罪。
等到荨娘醒过来,人已经在床上了,抬手摸了摸身上,衣服干燥清爽,重韫竟已帮她换过了。她脸上一红,忍不住将脸埋进被褥里蹭了两下,然后又微微抬起头来,悄悄地打量起重韫来。
重韫此刻正坐在床边,用镊子夹起一根银针放到火上炙烤消毒。
荨娘觉得蒸过之后全身的筋脉好似被重新打通了一遍,内里暖洋洋的,人也不再昏昏沉沉了,只是手上仍旧聚不起多少力气,胸口处还盘桓着一股郁气,闷闷地叫人有些发堵。
头发还没干,湿湿地垂在她脸颊边,她一侧首,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床前忽然投下一道高大的影子,重韫拈着一根银针在她身边坐下,一手扳住她的肩头,轻轻一推,便将她半个身子翻转过来。
荨娘眨了两下眼睛,看到重韫手中那道一闪而过的银光,登时苦了一张脸儿。
“能不能不扎针?我怕疼。”
重韫按住她,倾身俯下,手中的银针准确无论地扎进了她的人中。
“不能。”他这回一点都不肯通融了。
荨娘嗷地叫了一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其实疼倒没多疼,只是她见了那尖尖细细的针不免害怕,心理上首先怯了两分,有三分疼也被她放大成了八分。
重韫这回硬起心肠,将“冷酷无情”贯彻到底。蹲在外头听墙角的小倭瓜一边啃着喷香烫手的烤番薯,一边龇牙,里头叫一声,他的眉头就跳上一下。
“三师兄啊,针灸很疼吗?”
党参撇了他一眼,眼下闪过一道光。他摸了摸袖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想知道,师兄给你扎上几针?”
小倭瓜赶紧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十分地不需要践行“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句名言。
荨娘体内的瘴毒被药气发了出来,之后又了扎针,余毒都被清理掉了,再喝上一碗平肝清郁的药汤,裹上厚厚的棉被,发上一身汗,一夜睡到大天亮,第二天醒了,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
这充分证明了“世上无难症”,只要断得准。荨娘脉象跟常人不同,党参无法从脉象上看出她究竟染了何病,之后他与重韫一道回到胭脂胡同查探,两人都闻不到那股传说中的恶臭,因而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这才让瘴毒这等小症困扰了两天。
第二日起来,荨娘站在六道灵台上往下俯瞰,整个汴梁城尽收眼底。昨夜下过一场大雪,到处一片银装素裹,汴河上不少河段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船只无法通行,却有那胆大的顽童想要冰上凿冰捉鱼,被岸上路过的巡城官喝止了才赶紧灰溜溜地跑走。
小倭瓜见她醒了,便带她到膳堂用膳。
膳堂不大,里头就摆了几张长桌,几条板凳,所有桌椅就上了一层清漆,透出天然的木质纹理,简朴中倒也有几分意趣。
荨娘是不在乎这些的,只巴巴地盯住那一盘盘吃食,两眼放绿。不怪她,她可饿了两天了都。
举起筷子夹了个椰丝芋卷,外层的面皮炸得酥香,里头的芋泥绵软,入口即化。她一口气吃了半盘才想起来:“道长怎么不在?”
长桌的另一面坐着枸杞和明心。枸杞闻言哼了一声,一抬头,喝光了剩下的半碗豆花,将空碗往桌上重重一顿,走了。
小倭瓜偷偷瞧了荨娘一眼,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不觉得尴尬难堪,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谁知枸杞前脚刚走,荨娘便将他桌前的那盘花卷拨到自己跟前,道:“走了好,都是我的了。”
明心本来规规矩矩地喝着粥,小腰板儿挺地笔直,神情严肃得好似打仗,行动之间连半分声响都没发出过,真正是深得“食不言寝不语”的精髓,此刻听了荨娘这句嘟嚷,便抬起眼皮看了这位师娘一眼,顿时受到了惊吓。
师娘她、她胃口也太好了些吧?
他无语地盯着荨娘手边高摞的空盘子。
其实六道灵台往日的朝食是没有这么丰盛的,重韫今早出门前考虑到荨娘两日不曾进食,这才特特嘱咐火工道人多做了些花样。因为知道她喜欢吃甜,今早有一大半的早点都是甜的。荨娘吃得心满意足,明心还在换牙,难免觉得牙齿被甜倒了。
看来师父很宠爱师娘啊。明心心里的小九九打得啪啪响,当下做了一个多年以后看来都觉得英明无比的决定:好好抱紧师娘的大腿。
“蒋驸马的尸体离奇消失,师父出门查案去了。”明心放下筷子,恭敬地回道。
“那等会儿我去大理寺找他。”
小倭瓜赶紧劝阻:“不行,师兄说你瘴毒才解,应该好好休息。”
荨娘想了会,便道:“好吧,我不去找他。不过我要再去一趟胭脂胡同,你们有没有人要跟我一起?”
两个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他们可不敢不听师父(师兄)的话。
荨娘目露失望。
明心道:“师娘,万一你又中毒了怎么办?”
那就再被放到锅里蒸一回,然后再扎上一回针?那还是算了吧。荨娘也不是个爱找事的性子,更何况她早上一时忘形,吃撑了肚子,更是出不了门了,只好绕着走廊来来回回地走,散步消食。
走到某一间房门口时,忽然闻到一股幽香,她心中一凛,又动了动鼻子,那香味便是放到十万茅坑里她都能分辨出来。青帝宫中的诸位花仙身上都有其特有的香味,荨娘在九重天上跟牡丹针尖对麦芒,互相不对付了两三千年,她怎么可能认不出牡丹身上的香气?
难道牡丹这么快便找过来了?也不知她还剩下多少修为,荨娘便是修为未损也打不过牡丹,更何况现在?这却是难办了。
荨娘踮起脚尖,贴到门上,袖子里游出一道细细的银丝,从门缝里钻了进去。荨娘将一丝神识附在蚕丝上,随着丝线的游动在屋内四处游走。
蚕丝游到窗台边忽然绷直了,屋外的荨娘无声地翘起嘴角,笑得几乎弯了腰。她得意万分地踹开了屋门,扬手一招,银白色的丝线飞转回来。荨娘背负着双手走到窗边,弯下腰,伸指在那株粉色牡丹的花瓣上轻轻弹了一下。
“牡丹姐姐,多日不见,你又年轻了呀。”
年轻得都倒回原形了呢。
牡丹花无风自动,碧绿的枝叶愤怒地颤抖了两下。
荨娘拈住其中一片叶子,夸张地叫道:“牡丹姐姐,你的叶子上有个小洞啊!是不是长虫了?”
她将整个花盆捧起来,夹在腋下,边走边道:“你不要怕,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这一天荨娘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消磨在逗弄牡丹上头了。一会说牡丹叶子蔫蔫的,怕是害了虫病,举着把大剪刀在一旁咔嚓咔嚓,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剪掉比较好。吓得牡丹几乎要哭了,生怕她随便一剪子下去自己手脚便缺了一只。
又一会,荨娘拨了拨土壤,连连摇头,啧啧道:这土不够肥沃,难怪牡丹姐姐的叶子都黄了。我听说人世间的农家肥又易得又好用,不如给姐姐来上一勺?
牡丹被吓得瑟瑟发抖,又恨又怕,可惜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真恨不能死了才好。
荨娘将她好生吓唬了一番,总算报了当年她三不五时便罚自己到锁仙台上长跪的仇,深感心满意足。直到天黑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牡丹怎么会被打回原形呢?难道是道长做的?
荨娘心里又挂念起重韫来。在寻找他和等待他的那段时间里,她受尽了自责的磋磨,因此和重韫重逢后自是恨不能和他时时黏在一起。
她将牡丹摆到桌上,动了动手脚,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想出去寻重韫。岂料刚走到门边,门便被人打开了。
重韫站在门外,浑身皆湿,头发上还不住往下滴水。
“道……”
荨娘才说了一个字,重韫整个人便如泰山倾倒,沉沉地倒进她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荨娘:牡丹姐姐,来一勺农家肥吧,我保证,纯天然无农药,绝对绿色无污染。
牡丹:唔唔!
荨娘:唔唔是什么意思?一勺不够吗?那……再来一勺?
牡丹:……【泪流满面】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早晚而已……
第132章 梦与心魔
汴河两岸,垂柳如烟。
荨娘想起一个时辰前,她还在六道灵台。
精钢打造的牢笼,深深钉入地下的铁索,还有贴在牢笼四方的符纸。昏迷的重韫被放入牢笼中。须臾,他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困住了,而她站在牢笼外,他们之间,不多不少,相隔了七尺,伸出手,触摸不到彼此的距离。
重韫暴怒,像是一只困兽般朝栅栏扑过来。可铁索限制了他的行动,他捏出一道殄文符咒想把碍事的铁索打开,可那串金色的符文才落到铁索上,就被另一道柔和的金光消解了。
整个牢笼和牢笼里的一切都是重韫为自己精心准备的。若是有朝一日不幸入魔,他不想像姚佛念那样作出无法预控的事情,在事后满怀着愧疚与悔恨,最后只能选择和自己的心魔同归于尽。
因此,在许久之前,他就一直在未雨绸缪。
制作牢笼的铁石矿是从昆仑山的弱水下挖出来的,百炼成钢,连昆仑淬月都无法轻易斩断。铁索上的每一环,牢笼上的每一条栅栏上都用殄文刻上了咒言,除非外头的人放他出去,否则,这便是一座连他自己也无法冲破的牢笼。
他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