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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他身上那套天/衣是哪来的?
哦,贺天顿了顿,终于收拾好震惊的心绪,是那个女人送的。
宁渊站到冰境前,慢慢地,仔仔细细地将袍子上的褶子压平。他冲镜子里神色复杂的贺天宛然一笑:“你说得没错,我要去闯九重天了。你好好看家,有事再传信给我。”
贺天只觉得好似被人塞了一口带沙子的糖。他是忌惮女人的,尤其忌惮青帝宫里的女人。他不明白,女人有什么好?他们也不过就认识了一天罢了,难道这世上,还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
很久以后,宁渊才对他吐露了一个一直藏在心中的秘密。
他说,千年前,他曾应诏回过一次九重天。
那一次他经过九重天画阁下的云梯道,画阁里的画师正在作画时候,忽然起了一阵怪风,画卷被风吹出画阁,从九仞高崖上飘飘摇摇地落下,正好落进了他怀里。
那是一幅即将完成的美人图,图中的美人穿一身鹅黄纱衣,妆脸半转,回眸浅笑,只差唇上一点殷红口脂还未点上。
宁渊捧着那幅美人图,看得几乎怔住,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手指从美人的唇上轻轻抹过。指腹一阵刺痛,他飞速抬手,可已来不及,他的血落到美人唇上,凝成一抹胭脂色的红。
画阁里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朝他大呼道:“喂,那位将军,劳烦您行行好,把画送上来好吗?我这儿就差给她点个唇了。”
宁渊问:“这画里画的是谁?”
画师道:“没谁,我随手乱画的,怎么可能有真人?”
宁渊将画卷好,脚下在山壁上疾点数下,身子高纵而起,稳稳当当地落进画阁里。
那画师从他手中接过画,展开一瞧,见画中的美人竟被人用血点了唇,不由气得跌脚,指着宁渊痛心疾首道:“你知道这画纸有多难得吗?搜遍整个九重天也就只找得出这么一张!你居然,你居然……我本来还想学张僧繇画龙点睛,也来个‘画美人点绛唇’。本来我这唇一点,画里的美人就有可能活过来,结果,结果!全让你给毁了!”
画师揪住宁渊的衣襟,狠狠地摇晃道:“你赔我的画!你赔我的美人!”
宁渊不是个善于与人争斗的,遇上纠纷也只好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我实在不是故意为之的。画我是赔不了,若还有别的可以补偿你,请你告诉我。”
那画师也是个牛脾气,只道:“我只要我的画!你要不能赔给我,就拿命来还吧!”
他生得比宁渊矮,揪住宁渊衣襟时还要踮脚,偏又一副气势凌人的模样,实在是引人发笑。
宁渊拂开他的手,摇头道:“那恐怕是办不到了。且不说你打不过我,再者,我也不可能光是挨打不还手。”
他说着祭出出一把白光湛湛的五尺铁剑。
那画师眯眼辨出剑柄上的“昆仑淬月”四字,当下吓得面色如土,将桌上的画一卷,夹在腋下落荒而逃。
宁渊那句“你要是不想要这画了,将画给我可好……”便被画师远远抛在身后。
宁渊有些惘然。
见过帝子,向他报告了北海域外的近况后,他又被遣回冰极之渊。临离开前,他又转回画阁,心心念念地在那儿盘桓了许久,那画师终是再也不曾露面。那幅美人图也就此不知所踪。
这事悬在宁渊心间多年,千把年的岁月过去,终于被时光磋磨掉。因而他第一眼看见荨娘时,并未立时认出她就是当年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了许久的画中美人。
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我为你点了一次绛唇,从此便将你悬在心上,念念不忘,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九重天上的守卫根本拦不住宁渊。宁渊悄无声息地进入南天门,潜入青帝宫,趁着夜色在仙婢们居住的那片独门小院寻了半天,终于在一扇乌木门前找到那块刻着“荨娘”二字的木牌。
他抚摩着木牌上的名字,“荨娘”两个字就含在舌尖。
远远地传来女仙们的嬉戏调笑声。
“荨娘,你的百香灯熏出来的衣服香味恒久,数年不散,简直和丹桂仙子的桂香有得一拼,你那香究竟是如何调配的?”
“你要想要那香,我回头便把方子写出来给你。”
“啊啊啊——荨娘你真好!”
“行了,我到了,先回去了。”
两个仙婢在门口道别。荨娘看着她走远后,才摇头笑笑,开门入内。
进了院子,将门合上,转身朝花架下走了几步,荨娘忽然觉得似乎有人在身后看着自己。她蓦然回身,只见宁渊静静地立在一架紫藤花旁,风吹过,白色的紫藤花纷纷扬起,又飘飘扬扬地落下来,落在他的发上,他的眉间,他的肩头。
他那身天青色的袍子被风吹皱,好似一池波纹粼粼的绿水。
荨娘惊得倒退了一步。她赶紧四下瞧了瞧,见确实无人,才敢迎上去,低声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我听说……帝子下令,冰极之渊的守将永远不得私上九重天……”
她还想说“趁现在没人发现,你快回去”,宁渊却开口,只一句话,便令她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作了虚无。
他说:“我想你,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开章时,荨娘是如何脱画而出的……
简单说呢就是,重韫一口老血呕到画上……
女主……她就、出、来、了……
啊,真是个“血腥粗暴”的情节呢。。
第98章 藏起来
仙生漫长,仙人的三百年就好似凡人的三个月,往往是不知不觉间,时光便已恍然过去。
青帝宫,入夜后百花安憩,蜂隐蝶息。
荨娘盘腿坐在榻上,身前安着一张小几。她拈着一杆白毫小笔,手腕运动如风,很快便写完了一张香料单子。
宁渊就坐在榻脚上,双手放在榻边。他的脸枕在臂上,看上去似乎是睡着了。
荨娘看了一眼,便无声笑了。她上身探出几外,微微前倾,沾了墨汁的笔尖缓缓靠近了宁渊的眉心。
就在那笔尖即将触碰到宁渊眉间肌肤时,宁渊忽然张开双眼。他的眼里含着水光,映出烛火跳动的模样。
“我没睡着。”
荨娘见恶作剧出师未捷身先死,便讪讪地缩回手,眼睛心虚地瞟向别处。
她的手收到一半,忽然被宁渊握住了。
“呃?”
宁渊凝视着她。他原本是跪坐在榻脚上的,此时却慢慢直起身子,手上微微用力,荨娘身子往前一跌,恰巧扑进他怀里。
宁渊抱住她,将脸埋进她胸口,闷闷地说道,“我今天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
宁渊不答,却将她箍得越发紧了。
今天是三百年一度的瑶池盛会,荨娘现已是六品的掌灯仙婢,本不须再像以往一样得时时刻刻随伺青帝左右,然而青帝用惯了她,因而这次瑶池盛会,随旁伺酒的还是她。
荨娘前天与宁渊飞鹤传书,早已定好了今日要在天河边相会,却不想青帝这一打岔,荨娘便没能去成。
因此下,给青帝斟酒的时候,荨娘便有些心不在焉。
酒过三巡,青帝忽然抬手,轻轻地替荨娘拈掉了一片落在她发上的桃花。他的袖子拂过荨娘的面颊,袖间带着迷醉人心的幽香。
“你这么心不在焉的,莫非是急着去天河边与心上人见面?”
荨娘的手一抖,酒壶撞上酒盏,清冽的酒液汩汩地流到桌上。
她垂着头,佯装镇定:“哪里,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青帝揉了揉她的发顶,调侃道:“哦?我们家小荨娘也快一千岁了,难道就不曾有男仙追求过吗?”
他抚摩下巴,挑起一边眉毛,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不应该呀……”
荨娘脸上微红,心中想的却是:难道心上人什么的,就是像宁渊那样的吗?只要一想到他,便会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青帝从袖间取出一枚一寸木牌,道:“荨娘,你抬起头。”
荨娘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青帝便微微弯腰,双手捏住一条红绳的两端,绕到荨娘颈后。他的脸就靠在荨娘耳侧,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荨娘颈边,带着微微的酒香。荨娘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脊背。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将红绳的两端连在一处打了个结。
替荨娘戴好木牌后,青帝却并未立时起身,反而将下巴轻轻地搁在荨娘肩上,呢喃般说了一句:“醉了,醉了……”
荨娘一手捧住那枚木牌,另一手扶着青帝的肩膀。她垂眼看,只见那木牌正面刻着她的名字,背面却有一道水符一闪而过。
“……这是?”
“那日司命星君见到你,说你今年荧惑之星当头,恐有火难。我送你一枚护身符,帮你转转运。”
荨娘万没料到帝君大人竟然如此关心自己。她心中又是感动,又有些诚惶诚恐。
“帝君大人,我……”荨娘还在绞尽脑汁,思索着有什么漂亮话可以表示感谢,却闻耳边呼吸渐沉,转头一看,青帝竟然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荨娘看着青帝毫无防备的睡颜,不觉莞尔。帝君大人一定是太累了。他奉帝子之命下凡百年,前几日才刚回青帝宫,诸事未停,就马不停蹄地赶来瑶池赴宴。
宴席之上到处觥筹交错,曲水流畅。荨娘不忍青帝被人打扰,干脆将他扶进人烟稀少的蟠桃林里,设下了结界。岂料她一转身,便见宁渊蹲在墙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双臂松松地从膝上垂下。
“宁渊!”
荨娘直接跃上墙头,将人一路拉到瑶池外头,一直走到一片荒无人烟的云海里。
荨娘做贼似地左右瞧了两眼,才吁出一口气,拍了两下胸口,道:“吓死我了。你怎么又混到蟠桃园里去了?不怕再被哮天犬追一次?”
宁渊从她脖子里勾出那枚玉牌,一脸郁闷地说道:“我前天才回到冰极之渊,昨天一接到你的纸鹤就赶过来了。”
荨娘眨眨眼,恍然大悟,“我说为何前些日子你都没回我的纸鹤呢,原来你那段日子不在冰极之渊啊。你去了何处?”
宁渊将那木牌攥在手中,手上虽然不曾用力,荨娘却觉得他好似下一刻便会将这木牌扯下来一般。
“我下凡了,帝子命我去找样东西。”
荨娘掰开他的手指,将木牌重新放回衣物里。她背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