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夭绍坦然道:“其实从不曾恨过你,只是气过、恼过,又不见你来道歉,想不到该如何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商之看着她,微笑无声。
夭绍避开他的视线,望着红日,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疲色。
“下山去吧。”商之道。
夭绍不放心,问道:“你心里真的想明白了?”
商之站起身,俯视着万里如画的江山,轻轻一笑:“你费尽心机说了这么多,我怎能想不明白。”
纵是日照朗朗,商之抱着夭绍下山,白衣迅若飞鸿,依旧是神鬼难察地入了景宁僧舍。
悬崖边共渡一夜清风明月,他心底存着沉痛的抉择,她心中亦是艰难地徘徊。两人默默无声之时,彼此的隔阂依然深刻。直到今日晨间,两人才似忘记了尘世间所有的烦扰,笑谈之间解开了万千愁思。
但此刻回到僧舍,于满庭吹来的幽风下,夭绍却又渐渐恍悟过来,见商之转身欲走,忙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的……笛子。”她将宋玉笛递到他面前,日光透窗而入,将她的笑容照出几分模糊难辩。
商之望着宋玉笛许久,终于伸手接过。暖玉触碰肌肤,久违的温润如今却生生荡出万缕寒意,从指尖蔓延全身,处处是疼。
事已至此,他也无话可说,一言不发转过身,衣袂掠过窗扇,瞬间无影。
夭绍躺在榻上,望着从此再无宋玉笛枕侧,心中不免有处地方空空荡荡起来。
一夜劳顿,即便是山上小憩了一会,她还是疲累非常,闭了眼昏昏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悄然打开。夭绍似感觉到什么,迷迷糊糊睁开眼,只望见熙日下那袭淡青衣袍流飞似云,分明是可望而又不可及地缥缈,可她看着他,心中却慢慢有了一抹温暖和安定。
“阿彦,我是不是睡过头了?”她揉着眼睛坐起身。
郗彦缓缓走到榻侧,望着她的目光有些不可捉摸的恍惚。
夭绍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东朝?我离开邺都太久啦,想阿公和婆婆了。”
郗彦沉默一会,才道:“等子野大婚后,我们便回去。”
“他什么时候大婚?”
“半个月后,”郗彦看了眼她的双腿,说道,“何况你的腿也不能总是随着我这样地来回奔波,静养一段时日比较好。”
夭绍笑道:“只是因为我的腿么?”
郗彦微微一笑,坐在榻侧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收拢了双臂,没有答话。
“……二月癸巳,英帝着御史台平反九年前独孤逆案。独孤之子独孤尚入朝任职,管拜中书令,世袭云中王爵。
三月甲寅,丞相裴行再度上谏修令三十章,大改朝制。三月辛卯,姚融兵马出西郡,鲜卑铁骑拦于拢右,翼、并二州兵马陈于河西,大战一触既发。”
――《北纪二十九英皇帝豫征二年》
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无常
“豫征二年三月,丙寅朔,后梦熊有兆,帝大赦天下,宣西北诸臣东归,姚融自以赵王之舅、太傅之尊,自称大都督、大将军、西平王,治兵广武,檄文天下悉数帝少不谙、奸邪持政,从此不受洛都节度,由是与帝隙渐深。
戌辰,风霾,昼晦,鲜卑骑兵自陇右密绕羌沧河峡谷,部下言于融曰:鲜卑战矣。融以为然,引兵逼近,两军战于街亭,小试锋芒,各退十里。乙亥,鲜卑营西进数里,驻于羌沧河东,拓拔轩潜师夜济,以勇士万余人袭北岸姚氏烈风营,因风纵火,急击中军,姚军大乱,惊起,弃营跣走。姚融独一人帅百余骑兵帐下断后,以烟雾布阵,令鲜卑兵无故自惊,互相斫射。轩于河中望见之,乃击鼓收众,左右及中军将士悄然来集,多布火炬于河,纵骑冲之。融不敌,西逃还赴西郡,轩引兵复渡水北。
癸酉,融整众而发,以烈风营骑兵三万五千、步卒八万,与鲜卑相峙威城,又遣其将乞特真携密令出阳武下关,与梁州刺史延奕兵出金城、秦川、扶风,营线千里,屯兵河西……”
――《北纪西郡姚氏列传》
豫征二年的三月,云萧索,风拂拂,柳坞花白,春色无常。
自初八街亭一役以来,西北战火由此燎原,递送洛都的军情密报每日急传不断,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司马豫与群臣为战事昼夜廷议,难有安心休憩的时刻。岂料正当前朝军政紧迫之际,后宫竟也突生波澜,给这位年轻的帝王平添重重忧患。
初十深夜,急雨滂沱,冷宫之中忽起一声婴儿啼哭,宫人夜奔紫辰殿,报晓皇后:先前被陛下贬黜的淑仪令狐氏诞下一男婴,问是否要禀知前朝。
明妤惊疑难定,好不容易平稳住心绪,当即派人去了文华殿告知司马豫,又让贴身侍女前去冷宫接出令狐氏,另置宫殿。谁知侍女到达冷宫时,望见裴媛君已领着御医守在令狐氏的榻侧,不得不止步殿外。令狐氏产后血崩,御医回天乏术,只灌了参汤让她能捱住一口气。司马豫冒雨匆匆赶至,看到令狐氏苍白虚弱的面庞,本是喜悦的心情一霎沉落,湿透的衣裳冰冰凉凉贴上肌肤,让他全身颤抖。帝妃二人无言相望,心中感触尽是苦涩,弥留之际,令狐氏的眸光更是凄楚异常,嘴唇翕动,却终究一句话也未曾交待,便闭目而去。
冷宫之内,帷幔素白,光烛寡淡,一缕芳魂就此悄然飘逝,留下的遗憾和怨怼充斥殿间,诸人皆是黯然神伤,唯有那刚出世的男婴不解世故,于裴媛君臂弯中无所顾忌地嗷嗷啼哭。
司马豫难忍令狐氏唇边留下的最后一丝冷笑,跌跄退出殿外,长廊下痴然静立一夜,只觉风雨沥沥眼前,往事如烟,人亦如烟。
直到天色发白,夜雨停歇,晓雾迷蒙,中常侍黎敬轻轻为他披上一件外袍,司马豫方才回过神,启唇道:“传旨去独孤王府,让尚召回令狐淳,即日入洛都。”
黎敬领了旨,转身吩咐了侍从,又掉回头来,在司马豫身边轻声叹息:“陛下不去看看皇后么?方才紫辰殿侍女来报,皇后也是一夜未歇,拂晓头晕昏厥,御医前去诊治,说是动了胎气。”
司马豫慢慢转过身,黎敬望着他的面容,暗自一惊:形销骨立,憔悴如斯,那双素来深沉难辨的黑眸此刻似被晨雾的氤氲遮掩了所有锋芒,惘然之中,不尽惆怅。
黎敬不由想起初逢令狐淑仪的时候,那时的君王年少懵懂,那时的少女豆蔻娇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相伴光阴,纯洁美好,可惜却无长久。生于权利斗争下的感情,最终也是沉没于权利斗争之中,从此欢笑杳然,恨怨并生。
纵是在宫里见多了这样的伤痛无奈,黎敬心中还是说不出地失落,沉默着跟随司马豫的身后,主仆二人在迭起的殿阁之间茫然而走,一时不知去往何方。
三月十一日傍晚,鲜卑铁骑于羌沧河得胜的消息传至洛都,不仅满城百姓为之欢腾,沉沦于悲痛中的帝王亦因此事及时清醒。司马豫亲自布置好令狐氏的灵堂,拜过离去,两袖风清,仿佛再无留恋。文华殿当夜烛火通明,司马豫看过堆积的奏折,翌日一早如常召见大臣商讨战事,言词举止较之以往,不见颓废消沉,反倒更为沉稳从容。
三月十五,姚融大将乞特真密出阳武关的谍报送达尚书省时,司马豫正坐在掖池水畔的宣阁,与远道南归的苻子徵纹秤对弈,谈笑生风。
“朕记得你去了河曲牧场已逾五年?”司马豫慢悠悠饮着茶,望着对面那位乌衣金冠的年轻公子,微微而笑。
晴空丽日,照得掖池水波潋滟,碧沉沉的光泽染透宣阁雪白的绫帐,浸生出幽凉无限的清寂意味。苻子徵迎着司马豫深邃难测的目光,安然坐在锦毡上,扬唇浅笑,一贯地清贵优雅,明俊温和。
他不紧不慢落下指间的白子,这才回道:“臣十七岁去的塞北,至今五年零三个月。”
“一去这么久,难得你还记得回来,”司马豫放下茶盏,执子观望棋局,沉吟中轻声一笑,“你是苻氏的长子嫡孙,世袭公爵,如此日日逍遥塞外,算起来,是白吃了朕五年零三个月的俸禄。”
苻子徵含笑道:“承蒙陛下宽宏,臣……”
“你不要想着拿话堵住朕,”司马豫打断他,敲着棋子道,“听说你们商人来往都讲究利益盈亏,朕今日想和你算算,除了那笔俸禄以外,河曲的草原牧场交给你们苻氏经营百余年,更是从不计较得失。这笔钱财数目,该是多少?”
苻子徵长声叹息:“数目太过巨大,臣又是个守不住钱的纨绔,此刻就算倾家荡产,怕也是还不了。”
“你的家产朕不稀罕,”司马豫笑了笑,将黑子利落按入棋局,“只要你回朝替朕办事,这债便从此两清了。”
“回朝?”苻子徵眼睫略略低垂,敛收住飘忽不定的目光,唇边笑意依然浅浅淡淡,不动声色道,“不是臣不会算数、不识好歹、不接恩典,只是苻氏祖训从来都是长者朝中为官,少者经营马场。先父在世时为先帝太尉,臣叔父那时便久居塞北草原,直到先父离逝,方才南下还朝。臣如今也是如此,叔父于朝中,臣于塞北,合乎祖训。何况……大才槃槃商之君,陛下身边已有尚这样的社稷之才,何须臣还归朝中?我孤身在外,反倒更加容易给陛下办事。”
“大才槃槃,社稷之才,”司马豫望着阁外水波,徐徐道,“尚的确是朝廷之望,至于社稷,却未可知。”
苻子徵双眉微挑,抬起眼眸,不看司马豫,只盯着棋局,似是陷入了深思。
“有什么可为难的?”司马豫回过头,看见他专注的神情不禁失笑,伸手指入棋盘,“白子行六九路,你便胜了。”
苻子徵却弃了棋子,俯首道:“臣输了。”
司马豫皱眉:“为何?”
苻子徵道:“臣纵然还有子,也不敢赢君上,论棋中气度,臣折服于陛下,所以输了。”
“你自小如此,太过谨慎小心了,”司马豫摇头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