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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绍再瞪他一眼,却望到他温柔的目光,怔了一怔,忽然气短,微微垂头,抿着唇不语。
郗彦站起身,静望住她浅浅发红的面庞,已知她今夜来意。心头骤有暖流而过,忍不住伸臂将她拉入怀中,柔声道:“帅帐是何等重要的军机之所,常人不可随意进出。即使是你,也不能任意胡来。不过方才我是过于紧张了些,误伤了你,是我不对,原谅我吧。”
夭绍犹豫了一会,终于低声道:“我不怪你。”转念想想,又很委屈很颓然,“而且如你方才所说,做错事的貌似是我。”
郗彦微笑,抚了抚她柔顺的乌发,轻声道:“脖上还疼么?”
夭绍无话可说了,横他一眼,仍是道:“你让我掐掐就知道了。”话虽如此,却也没有再纠缠,安静依在他胸前。时已深夜,夭绍这一日劳累甚多,心境一旦平和下来,便觉倦意阵阵袭来,但感困顿纠缠眼皮时,想起一事,忙微微一挣离开他的怀抱,目光不安地,转顾里帐四周:“今夜我睡哪里?”
帐中只有一榻,二人对望一眼,俱有些局促。郗彦难得地尴尬起来,道:“你先睡罢,我还要看书。”转身要离开时,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住,回过头,那女子早已绯霞满面。
“你分明也很累了,”夭绍低着头,艰难地道,“我并不介意……”
言至此处,再鼓足勇气,却也说不下去。郗彦望她须臾,淡淡一笑,转身熄灭烛火。帐中暗下来的一霎,身后女子明显呼吸一滞。郗彦亦不多言,拉着她径往长榻走去。感受到掌心所握的手指愈来愈凉,郗彦紧了紧手掌,抱着她躺下,只褪了长靴,并未解衣。
二人静静躺在榻上,彼此呼吸可闻。郗彦转过头,看着夭绍在黑暗中益发明亮清澈的双眸,于她耳畔轻声一笑:“只是这样陪着我,就很好了。”
唇轻轻吻了吻她柔软的面颊,将她揽在怀中,紧紧地,却不妄动分毫。
温热的气息一缕缕拂过脸庞,夭绍眨了眨眼,唇角浅浅一弯,终于放松下来。她没有说话,伸手抱住身边的人,慢慢闭上眼眸。
从今往后,无论是什么梦魇,都不能夺去他分毫了。
他并非轻烟,更非鬼魂,如此紧密地拥抱着她,温暖而又安心,真真切切,再非虚幻。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是战前形势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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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更文匆忙,不少细节刻画不够周全。上半章部分内容已修改补充过,殷桓和萧少卿的谋略俱有所改变,另加了一段苏琰mm的戏份。如有时间的话,不妨从头看一遍吧:)
祝各位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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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怒江形势的地图,大家先熟悉一下地名,下一章正式进入正面战场描写阶段。
☆、鏖战
十三日一早,萧子瑜果然不曾按耐住,冒雨提兵北上,赶往上庸拦截苏汶。殷桓也正于此夜到达怒江前线。乌林军营一派鼎沸,将士们事前得知消息,一个个摩拳擦掌、持剑挽弓,对着南岸俱是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士气蓬勃如斯,殷桓却格外冷静,如常巡视过各军操练,而后仍命众将各司其职、按兵不动。严令之下,诸将不敢抱怨,暗中却是疑窦丛生。私揣元帅行为:整日登高望远,观风察水,俨然沉迷于隽秀山河不可自拔,却将行军布署的筹谋抛之脑后,正是贻误战机。
军中因此渐生怨怼流言,军心已动,诸将不得不帐下请命,殷桓却兀自无动于衷地,于高坡上搭建的草棚中静望长天一色,淡言避退之:时候未到。
大利诱于前,殷桓竟能如此沉得住气,大出萧少卿事前预料。相对彼岸乌林的从容不迫,江夏周遭却颇有些兵荒马乱的意味。且不说城中贵胄富贾早已逃亡一空,穷苦百姓闭门绝户,足不外出,城镇空寂,四顾荒芜。便说城外,铁衣寒光披山遍野,毫无秩序,旗帜胡乱充塞于道,车马任意进出西山,其形其状,难谈一分军纪军容。
萧璋对萧少卿再过信任,却也不免身旁有人谈及城外情形时的长吁短叹,听得多了,也不禁有些坐立不安。至五月望日,子夜初过,本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城外却骤起乱马嘶吼,声响之巨,扰得全城难安。萧璋睡眠极浅,骚动尚未延展时便已惊醒,因细闻乱声中并无金鼓之音,这才稍松了一口气,披衣下榻,至外间高楼时,清风拂面,冷雾湿目。他也才愕然发觉:梅溽风雨至此已成微末之势,远处雾气屯屯漠漠,正充盈无垠乾宇,江面上火束连云,沉沦于岩壑间的战舰一时俱出,黑色的箭楼、赤红的火焰扑洒遍江,浩浩漫漫,蔚为壮观。
“怎么?要战了么?”萧璋有些不确定,“难道是选的今夜?”
“看起来应该是,”主簿宋渊陪行一侧,望了望对岸形势,叹息道,“看来殷桓选的日子也是今夜。”
远处江水间墨龙搅浪,金鳞滚滚,风头浪尖直扑东北而去。萧璋皱起眉,道:“雨刚停,雾气将起,明日正午前必然大雾盈江,并不适合水上作战。”
宋渊捏着胡须,微笑道:“想来郡王和殷桓都是这么想,皆想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以大雾为遮掩,奇袭得逞。”
萧璋不语,薄唇紧抿,双目注视着江上动态,眉目峥嵘寒烈,却又在漫起的水雾中隐隐添上了几分柔软的担忧。“既都是这么想,却总有算多算少的时候,”他轻轻叹了口气,望了望夏口火光最为浓烈的营寨处,“雾中作战,这是咫尺之间的战局,一旦落败,便要万劫不复了。”
宋渊笑道:“王爷也不必太过担心,依我看,小王爷今夜最大的企图,却不是夺得江上大胜。”他挥挥羽扇驱散夜色下缠绕上来的蚊虫,指着西南一角,“王爷看看那里。”
萧璋凝目,隐约是白震泽的方向,隐蔽的山岩下,正有暗影顺流漂浮,悠长而又缓慢,夜雾下难辨轮廓。
萧璋先是一愣,继而眸中微动,笑起来:“原来是暗渡陈仓。”目送那条暗影消失夜雾中,他忍不住又轻轻叹了口气:“南下多劫难,又要辛苦那孩子了。”
宋渊道:“复仇在望,想来他也是心甘情愿、万死不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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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津陆寨此刻已是空营一座,仅数百老弱留守各处哨口辕门。夭绍自江夏城中赶来,至中军时营中已空无一人,马背上呆愣一刻,念光闪过脑海,忙又拨转马辔,挥鞭直朝南方赶去。
自前日起,她便离开军营回到江夏城中。湘东王府侍奉萧璋两日,极尽乖巧懂事,萧璋再是铁石心肠,一时却也被她的温驯言行哄得心生柔软。成见皆除不说,更难得地提笔为她写了一封向沈太后陈情的信函。夭绍原打算北府兵出师时,与郗彦和谢粲道别之后,她便一人先回邺都。然郗彦从不曾透漏南下的具体时辰,她亦不知是今夜兵动,夜间听闻动静赶出城来,急马快鞭,不料却还是迟了一步。
纵使雾瘴迷道,马蹄常有踏空的危虞,夭绍却不愿稍作减速。便是这样的赶路,驰马至白震泽时,战舰已开赴半数以上。中军所居楼船已然滑入江水深处,夭绍勒马慢慢徘徊江岸,默望半日,一声叹息。
我还未曾与你道别……
黯然低头,手臂收拢马缰时触碰到背上木盒,这才想起一事,忙下了马就地盘膝而坐,将背上盒中的古琴取出,放平膝上,微微调拨琴弦,而后凝了凝心神,将内力运于指尖,铮铮弹奏起来。
清越的琴声破出金鼓之响、江浪之急,曲调醇醇烈烈、慷慨恢弘,恰似云雾之上铺泄而下的千丈水瀑,白练溅飞,浑厚沉着,溢漫怒江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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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琴音骤然入耳,谢粲握着杯盏的手不禁一颤。
楼船舱阁中,灯烛明暄如昼。诸将本正商议战事,于兵力布署上各有争执,正说得面热耳红之际,不妨有缕缕琴音渗透江风,就这样悠悠缓缓地传入舱中来。
战乱之下丝竹兀起,着实有些诡异。诸将茫然四顾,但觉这琴声空阔且清澈,自天而下,人间从未听闻,端然是九霄之外的仙乐。而那弹琴之人必然内力极深,曲音盘旋百里方圆,一转一顿,一扬一挫,无不纤毫必现。舱中人人心生疑虑,一时难解,只得都朝上首那人望去。
“元帅,你看这……”
光火之间,郗彦微微低着头,神情模糊难辨,然自紧抿的唇角来看,容色略有冷凝,显是心中不豫所致。问话的将军见他这样的脸色,后半句还不曾说出口,便讪讪咽了回去。
“这是何人奏琴?”中军副将褚绥是个彻头彻尾的粗人,既无赏琴辨音的雅识,亦无察颜观色的眼力,见众人突然都哑口无声了,忍不住道,“这厮竟敢这样扰乱军心,我且派个人上岸逐她!”
“莽夫你敢!”谢粲横目过去,瞪了瞪褚绥,而后视线不经意于郗彦脸上淡淡一伫,冷冷道,“早知于某些人而言,这是对牛弹琴。亏得她在大雾之下,还这样辛苦地赶来送行!”
褚绥岂知这话中有话,只想论军阶爵位,自己可万不敢忤逆谢粲,惶惶危坐,吞了口唾沫,安静听琴。至于其它诸将,虽比褚绥明白些,却也不知谢粲怒气何来,面面相觑,再无多言。
“浪击青云阵前曲?”舱中一片沉寂,独阮靳无所顾忌,听了片刻琴声,自榻上直了直身子,微笑道,“此曲倒是与当前景象颇符。那丫头终于能弹这首战曲了么?别又是逞强而为,到时又伤了筋脉。”见谢粲直了眼睛瞧过来,阮靳低低叹息一声,眼角瞥瞥郗彦,脸色微有无奈。
谢粲再看了看郗彦,这才知他冰寒颜色下另有担忧,不由自主地羞惭起来,张了张唇,话却说不出口。而后慢慢低了头,只是饮茶,不再吭声。
岸上琴声仍不绝传来,初始尚有婉约秀丽之音,而后竟愈行愈激荡,一扫浮华往生,音出纤指,却如刀剑一般铿铿然然穿行虚空,恰与远处的厮杀怒吼相映,气韵空旷苍茫,引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