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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壁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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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之看了一眼夭绍,回道:“臣来找太后。”
  裴萦知道他必然是听说了婚约之事,一时揪着指间丝帕,很是紧张不安,轻声道:“为了何事?”
  商之无法言语,只静静望着夭绍,凤眸间微微流露出踌躇之意。
  夭绍浅浅扬起唇角,暮风吹拂面庞,只觉眼眸间涩涩生疼。她对商之福了福身,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两位慢慢谈。”言罢,紫衣于霞光下流逝迅疾,恰如烟散,顷刻便消失眼帘。
  商之微微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自袖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裴萦。
  裴萦一怔,随即柔声道:“药我还有。” 
  商之道;“我近日将离开洛都,不知何时回来,你先留着吧。”
  裴萦担心不已:“你要去哪里?”
  “北疆。”
  “那里战乱……”
  “是,所以不一定能回来,更说不准何时回来,”商之望着她的双眸,缓缓道,“阿萦,婚事我已听说。我不能应。”
  裴萦容色一变,咬唇盯着他许久,才轻声道:“我可以等。”
  “何必呢?”商之微微笑道,“我身上承担许多,并不是你能面对的。而且我和你之间义大于情,这些年我为你治病,许让你对我有了依赖的错觉。”
  “不,不是这样……”裴萦身子颤抖,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喘息道,“商之君,我……”
  商之忙扶着她坐在一旁石上,抬袖将一枚药丸喂入她嘴中,看了她半晌,直待她气息平稳,方道:“忘了我吧。”
  “为什么?”裴萦终是忍不住泪眼朦胧,嗫嚅不甘。
  “这是命,”商之言词无奈,回眸望了眼夭绍离去的方向,又淡淡一笑,“也是心。”
  延嘉殿今日妃子齐聚,并非说婚事的时机,商之听了内侍的提醒,只得回避退下。出了紫辰宫,在通往景风门的汉玉甬道上,只见浓浓霞光包裹着一人纤柔的身影,高髻玉带,紫衣依旧,却非方才的宫裙,而是一袭男儿长袍。
  商之上前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换了男装?” 
  夭绍正低着头想心事,忽闻他的声音似被吓了一跳,看了他许久,好一会儿才轻轻淡淡出声道:“怎么是你先出来?我本来在这里等子野的。”
  商之道:“等他做什么?”
  夭绍侧过身,望着宫门:“当然是带我出宫。”
  “去找阿彦?”
  “嗯。”
  商之只觉她今日沉默得异样,不禁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说道:“走吧,我带你出宫。”
  他转身便行,暮光间飘行的黑衣如此孤寡淡漠,夭绍跟在他身后,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心头竟若有若无地飘出一丝酸苦之味。
  “想什么?”商之终是忍不住放慢脚步,轻声问道。
  夭绍抿唇不语,别过脸以衣袖拂过面庞,快步朝宫门走去。
  商之却顿了脚步――方才那在霞光下一闪掉落的晶莹浮光闪烁,清晰落入了他的眼眸,也就此沉沉坠入了他的胸口。
  夜色渐深,月光穿漏纱云,银晖漫溢将满城雕甍尽纳其中。采衣楼后的庄园此刻清幽安静,凉风拂过,馥郁梅香渐透深庭。
  竹林之畔书房间灯烛高烧,郗彦坐于书案后看着书简,夭绍给他磨了满满一砚台的墨,静静伏在案边,双眸望着跳跃不止的烛光,心事重重的模样。
  钟晔送点心进来,问道:“郡主晚膳不曾多吃,饿了没?”
  “不饿,”夭绍坐直身,拿起一块点心送至郗彦唇边,“你未吃晚膳,该饿了。”
  点心贴着唇边,郗彦抗拒不得,只得张嘴咬过,又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手上书
  夭绍一块块喂过去,郗彦一块块吃完。
  钟晔见此状老怀欣慰,恨不能一霎涕泪横流。如此一想,眸间湿润竟真的禁不住掉落,他忙抬起衣袖,侧首擦过眼眸。
  “钟叔?”夭绍困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钟晔是高兴,”昔日的沙场虎将如今满心细腻的伤感,叹道,“郡主与少主如今能在一起,终不负当年主公和谢公子的一番用心。”
  夭绍不明白:“他们有什么用心?”
  “当年谢公子以月出琴――”
  钟晔正欲说出往事,目光瞥过郗彦冰寒的容颜,心中一突,蓦然住口。
  “月出琴如何?”夭绍却听得愈发疑心,紧紧盯着他。
  钟晔叹息,欠了欠身,退后几步至门边,转身离开。
  “方才钟叔要说什么?为何讲了一半便住了口?”夭绍回头看着郗彦,目光探究。
  郗彦摇摇头,淡淡一笑,垂眸继续看书。
作者有话要说:  

  ☆、长河风浪

  
  豫征元年十月十三,晨间巳时,煦阳和风,碧霄无垠。
  洛都城北,十里柳道枯木苍苍,骏马驰过,满目黄土飞沙。送别亭里,石进为令狐淳斟上最后一杯酒,端送到他面前。
  “侯爷请用。”
  “什么侯爷?”令狐淳击案而笑,举杯饮尽,“我已是庶人了!”
  石进难忍心酸,眼帘低垂,沉默不语。
  令狐淳起身,环望四周孤寂、冷风拂柳,感慨道:“这些年跟着我不曾让你有过片刻悠闲,也不曾让你享受什么富贵荣华,可到头来,却唯有你记得我令狐淳。”
  石进道:“侯爷也莫要如此气馁,雍州子民绝不会忘记侯爷的功绩。”
  在雍州的功绩?令狐淳难免又想起飞虹桥,自嘲自悲,一笑置之,举眸望向远处巍峨高耸的青石城墙,沉沉吸了口气――一朝成败,半生名禄功过本该化为烟云消散,可胸口间却依旧有涛浪起伏,豪情难泯。他叹道:“去塞北充军也好,我本就是一介武夫。什么雍州刺史、魏陵侯,高处庙堂的举步维艰生生折煞人,我原就不会应对自如。迟早还是要回到刀光剑影的烽烟里,杀敌卫国,不枉男儿。”
  他回头看着石进:“你今后有何打算?若愿意,我可书信将你荐给裴相。你谨慎多智,自可独挡一方。”
  石进捋须微笑:“多谢侯爷。属下不似侯爷壮志,愿归隐田间,聊慰此生。”
  “世间看透名利荣辱的能有几人?”令狐淳由衷感慨道,“你做此决断,自有大智慧。”
  两人在亭中未说几句,远处等候在柳道旁的四位差役已耐不住上前催促,令狐淳只得负上枷锁,坐回囚车中,辞别石进离去。
  车轮滚动,一路风尘。路旁洛水静流,冬阳下的波面潋滟浩淼。令狐淳不堪光芒刺眼,双目微眯,仰望着那隐隐飞逸于青天边际的高殿金阙,默然思念着他在洛都宫廷里唯一的牵挂。
  行过三十里,时已正午,囚车至济河之畔。
  济河源起陇西天水,横流北朝,经凉州、雍州、翼州,于青州之东汇入大海。令狐淳要自洛都北上充军塞外,必要先渡此河。
  差役招来小舟,几人换车登船,扬起白帆,引流北上。
  济河水面极其辽阔,舟行至河中,但见茫茫白浪奔流向东,水天接壤,不分边际。小舟飘行在潮浪之尖,乘风颠簸,摇摇晃晃。四周涛声翻啸,冬日的江风更似利刃般割人面庞,四位差役却能苦中作乐,坐在甲板上喝酒聊天,言笑颇欢。
  令狐淳独自盘膝坐于舟头,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身后的说笑声乍然而止,惊风掠飞耳畔,带着异样的锐利和杀气。令狐淳虽负枷锁,武功却还在,醒觉之际翻身而起,险险逃过迎面刺至的寒芒。
  转过身,才见四名差役已横七竖八倒在甲板上,剑痕滑过胸口,流血暗黑,一招毙命。
  一见那杀人手法,令狐淳脚下踉跄,浑身冰凉。
  未及他回神,左右各荡起铮咛剑声,阳光下利锋沾滴血泽,妖诡难辩,破风而来。
  “嘶”一声长剑刺入左臂,痛楚漫溢脑海,令狐淳双目灼红,愤怒、痛心、悔恨、不甘种种思绪勃然涌动,聚成一声惊天厉喝,肩上木枷砰然震碎,他劈手夺过入臂长剑,凌厉剑光刹那直没身旁黑衣人的头顶。
  黑衣一闪,幽如鬼魅,纵是身后中剑,那人亦矫捷跃起,跳入河中。
  江浪滔滔澎湃,将微微漾起的殷红瞬间冲散。
  令狐淳横臂执剑,站于船舷处,山岳之稳。
  舟上另一位黑衣人腰间系着根蓝色玉带,负手而立,姿态悠闲。
  令狐淳冷笑道:“鄙人好大颜面,竟劳幽剑使首领亲自出马!”
  “知道就好。”说话之人轻轻一笑,衣袂振飞,刺向令狐淳的长剑在丽阳下湛起凛凛雪色,旋绕而起漫天剑网,犀利绝伦,霹雳夺命。
  令狐淳重哼,飞身飘起,剑法灵活如游蛇,破出密网重围,反攻上前。
  “好功夫!”黑衣人笑赞。眼看令狐淳剑尖已刺至他面前的黑纱,黑衣却疏忽一闪,瞬间不见。令狐淳皱眉,突闻身后一声轻细的叹息,肩上随即被人一掌拍上。
  掌劲摧心断脉,狠辣非常。令狐淳顿觉胸中气血翻腾,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前倾,无力跌入滚滚涛浪中。
  冬日的河水冰凉彻骨,更何况双脚还被铁链所捆,令狐淳纵然存着最后一口气,却也难逃四面八方浪潮激荡。愈挣扎,愈下坠,寒水窒闷呼吸,神思渐渐消散,令狐淳只觉魂魄缥缈归去,心生绝望之时,忽有人抱住了自己的腰,托着自己往上浮去。
  绝处逢生的喜悦未曾涌上心头,胸口剧痛已然难抵,令狐淳咬牙支撑了一瞬,终是昏死过去。
  潮来潮去,浪拍舱壁。
  波涛跌宕的哗然轻响不绝荡漾耳边,令狐淳灵台清明时,只觉一股冰澈之气幽然流转五脏六腑,生生镇住了那狠厉霸道的掌伤。
  睁开眼,有彤燃霞光徐徐点亮双眸。
  令狐淳顺着光亮望去,但见身着一袭飘逸白衣的男子静伫窗旁,金冠束发,流绸似水,那背影高大修长,衬着蔓染水天的绚烂霞彩,天神般姿仪绝世。
  令狐淳恍惚起来,刹那只恐自己已身处隔世仙台。
  “澜辰,魏陵侯醒了。”一旁突然有人轻声笑道。
  这声音如此地柔和雅致,依稀是在哪里听过。令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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