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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壁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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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瑢怔了一会儿,笑着道:“今日傍晚我已经通知了段氏全族,明日撤离此处。”
  “那就好,”商之自袖中取出一块金令,“这是入城的令箭。”
  “可是……”段瑢霜眉一皱,却是有些为难,看着金令道,“昔日我段氏和拓跋氏的恩怨未解,此番入城……”
  “如今鲜卑大难在即,昔日的恩怨自是一笑而泯,”商之望了眼段瑢,凤目淡然,轻轻笑道,“拓跋轩本是今夜要与我同来邀请段老的,只是临行前城中突然出了要紧的事,这才没有来成。段老但请放心入城。”
  段瑢思虑半响,抬起头接过金令,豪气一笑:“再推脱下去,倒让我段瑢愈见小人之心了。谢少主收留,明日段瑢将领段氏全族回云中。”
  商之颔首道:“我与轩会在城中恭候段老。”
  “爷爷,热酒来啦。”云玳蹦蹦跳跳走进来,将酒放在桌案上,脸绽异彩,水光流盼的眸中透着掩不住的欢喜。
  她拿碗倒着酒时,左腕上有碧翠的玉色莹润夺目。
  段瑢不动声色地瞧着那枚玉环,瞥了一眼跟在云玳身后进来的离歌,微笑道:“云玳,你手腕上戴的什么?”
  “玉镯啊,”云玳天真无邪,喜滋滋道,“这是中原的女子常佩的饰物。”
  “哦,”段瑢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从中原带回来的。”
  商之听着祖孙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勾起唇。
  帐中忽然一阵异常的沉默,离歌轻轻咳嗽一声,云玳瞬间反应过来,却是俏脸飞红,狠狠跺了跺脚,嗔怒道:“爷爷!”言罢扭身,双手掩着脸逃出帐中。
  离歌努力克制着追出去的冲动,故作镇定在案边坐下。
  “离歌就留下吧,”贺兰柬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一双含笑的狭长眼眸恰似几分狐狸的狡猾,望着离歌道,“明日段氏入城时,便有劳你协助段老了。”
  “这……”离歌转目看向商之。
  商之低头喝着热酒,没有出声。
  离歌于是点头应下:“是,贺兰将军。”
  “柬叔,我们也该走了,”商之放下酒碗道,“你的身体――”
  “不必担心我,喝点酒就又有力了。我最爱段老的烈酒,”贺兰柬一笑,费力自软褥上起身,拿过一碗热酒饮了几口,笑道,“走吧。”
  “等等,”段瑢唤住他,将酒壶中剩下的热酒尽倒入一个空的酒囊,隔空扔给贺兰柬,笑道,“你的死活我不管,但不能让少主总为你担心!”
  贺兰柬无声笑笑,将热酒揣在怀中,随商之步出帐外。
  暗夜苍穹下的草原广袤如幽谧难辩的深海,头顶烈风,寒如刀侵。贺兰柬身子微微颤了颤,翻身上了马背,勒紧缰绳随商之驰出。
  骏马纵腾苍原上,向东方卷尘而去。
  一颗星冒出乌云,孤零零悬在万丈高处。
  高丘上,商之勒马,望着密密麻麻屯扎在柯伦河对岸的匈奴大帐,沉沉叹了口气。那里红光漾天,狂风吹过时,飞扬的烈焰张牙舞爪,直透出吞噬万物的狰狞。
  “少主,看什么?”贺兰柬开口,冷风灌入嘴中,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匈奴集兵三十万压至云中,昨日一战虽胜犹险,且不过损敌八千人,九牛一毛,”商之沉声道,“如今云中城唯有精兵两万,敌人十五倍于我,退敌谈何容易?”
  “鲜卑自古多劫难,却至今犹存。百年前的灭顶之灾所赖有乌桓司马氏的援助。只是这一援助,却要我鲜卑对他司马氏世代称臣。而这百年里,鲜卑又与柔然、匈奴长久为敌,平安之时少之又少,族人迁徙不定。云中城虽在,却往往等同于一座孤城,少主若要兴鲜卑,必要灭匈奴与柔然的威胁,取漠北大草原以安定族人,这才是大道。而如今这个局势,看似是上天降下的又一次灾难,但同时,却也不一定不是一个机遇――”贺兰柬笑了笑,不急不徐道,“况且战非死战,以战退敌或许难,以计退敌或许易。”
  商之回头:“柬叔是有计了?”
  贺兰柬摇头:“敌不动,我亦不动。敌一动――”他话一顿,寒风中,那张病恹恹的脸庞上唯有一对飞扬的浓眉透着无限生气,从容笑道,“敌一动,我便有计。”
  商之静思片刻,又道:“除了匈奴,我还担心一事。”
  贺兰柬心中了然:“少主可是担心与匈奴停战、却仍压在东北方的柔然大军?”
  “正是。”
  言至此处,贺兰柬也不由叹息:“我亦担心这个。”他看了眼商之,心思一动,忍不住问道:“少主何不让郗公子与长靖公主……”
  “不可胡说!”商之低喝道。
  贺兰柬抿唇沉默,半响,方轻声问道:“若到了那一天,少主有何方法?”
  商之仰起头,静静望着夜空。
  远峰积雪莹莹,任苍天云起风动,那冷冷耀出的银芒却是一如既往地圣洁照目。
  “兵来,自是将挡。”他缓缓启唇,语气冷硬而又淡定。
  贺兰柬一笑,身心一下皆是放松下来。
  他面前的这个黑衣男子虽是弱冠之少,言词举止间却已然透出顶天立地、气吞风云的英雄气概。
  鲜卑族人心中的昆仑神子,如今已是光华初湛。
  贺兰柬知道,自己能跟随这样的主公,是毕生有幸。而眼前的灾难――他相信,这只不过是属于独孤尚一生功业中的小小磨砺而已。
  风中传来车轮撵过大地的轱辘声,隐约几声马鸣也依依吹散在耳畔。商之与贺兰柬循声望去,只见沿着赤岩山脚下的一条狭窄的山径上蜿蜒而来一对冗长的车马。
  一面玉色旗帜飞卷如云,飘在车队的最前方。
  “终于来了。”贺兰柬笑道。
  商之同样松了口气,驰马下山。
  “尚公子!”车队里一匹快马奔出,来人墨蓝锦裘,相貌冷俊,正是云阁的江左总管偃真。他瞥眸看到一旁的贺兰柬,又一笑颔首:“贺兰将军。”
  “偃总管一路辛苦了,”贺兰柬目光掠过随后数百辆马车,吃惊道,“竟是这么多?你一路怎么北上的?”
  “云阁货输天下,将衣甲粮食这点物资运上云中还不难,难的,倒是这些――”偃真语中微有隐秘,策马至一辆马车上抽出一把弩弓,上前递给商之道,“尚公子请看。”
  “强弓弩――”商之目色一动,语气中透出几分意料之外的惊喜。
  车马未入云中城,军械衣粮直接送入了城外的军营中。
  偃真在帐中梳洗罢,匆匆用了膳食,便又去中军行辕见商之。
  行辕大帐里灯烛高照,帅案后,商之正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强弓弩,见偃真到来,问道:“这弓弩是精铁所制,可与阿彦说的柔然偷运给殷桓的那批精铁有关?”
  “正是。不过那批精铁数量之庞大,远不止这些,运来北方的不过五分之一,”偃真于一旁落座,道,“小王爷在丹水截下精铁后命兵匠连夜赶制,恐云中事急,便先让我运送这些过来。若云中有需,南方还可源源送上。”
  贺兰柬歪着身子躺在长塌上,闻言感慨道:“如此多军械一番无阻地北至云中,想剡郡云氏商酬南北,当真是财可通天了。”
  偃真摇首道:“何谈容易?此番北上一路关卡,我家少主也是费尽了心机。”
  商之不语,皱着眉思了片刻,忽然又道:“既是这么大批的精铁殷桓必然极是看重。少卿如何能顺利截下的?东朝那边情况如何?”
  “尚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偃真叹了口气,“小王爷借豫州铁甲军前往丹水截下精铁,回程途中与殷桓相遇,两军私战,各有伤亡。如今荆州与江、豫二州边境地带已是重兵积压的备战状态,殷桓叛势已现,邺都朝堂如今也是长袖难及。”
  “如此说,东朝将乱?”商之放下弓弩,良久,思绪一动,不由低低一笑,心中暗道:难怪阿彦将她留在洛都。
  “听说偃总管来了?”帐外猛地传来英气勃勃的笑声,帐中诸人抬头,帘帐掀起,甲衣俊挺的年轻将军容貌轩昂,大步踏入帐中,脚下蛮靴但行过一处,皆是落地有声。
  “见过拓跋将军。”偃真起身行礼道。
  “偃总管之礼倒叫轩惭愧,”拓跋轩眉目朗朗,手上握着几支幽亮黝黑的精铁长箭,笑道,“我方才在外见到将军们在分这批军资,心想必是偃总管自南方带来的。这不,来不及换下甲衣,就迫不及待赶来致谢了。”
  偃真微微一笑:“不敢承谢。这只是偃真本分。”
  “总管请坐,”拓跋轩转身走到帅案边,于一侧坐下,自倒了一杯热酒慢慢饮着,问商之,“你与段老可曾说明日来云中城之事?若他仍有顾虑,我还可亲自走一趟。”
  “不必了,段老已答应入城。这次段氏助我退敌,既是功臣,也是恩人。”
  “自然如此,”拓跋轩道,“你放心,拓跋一族的人我都已叮嘱好。”
  商之点点头,又道:“城中那几个外客行迹查得如何?”
  拓跋轩冷笑道:“查清楚了,果然是北朝斥候。”
  “何人所派?”
  “那七个人倒不是一路的,”拓跋轩目色闪烁一下,饮了口酒,道,“既有姚融所派,亦有裴行的幽剑使。”
  贺兰柬望着商之一笑:“少主的身份怕早是引起狼子们的怀疑了。”
  “料到迟早如此,令狐淳的事必然会让他们警惕,”商之不以为意道,“北上时路上有刺客连番追命,我便已猜到了。只是此事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他们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捅至朝廷。如今戏还是要做足的,只能劳烦沈伊在睢阳多戴几日面具了。”
  “说到沈伊――”拓跋轩想起一事,自袖中取出帛书抛给商之,“今夜你和柬叔去找段老时,沈伊又来信诉苦了,说在睢阳冒充你的差事实在苦若行刑。”
  商之展开看罢,眸中飘过一丝笑意,随即将信丢在一旁,淡淡道:“让他在睢阳吃喝玩乐还这么多废话,不理他。”
  他提笔写下一封卷帛,塞入竹筒,起身走至帐外,扣指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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