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所有仆役侍女俱在前府伺候宴席,内庭里不见一人。
梅林香寂,风吹篁影,阮靳行走在白石铺成的小道上,左顾右盼,神色悠闲。
“先生酒未出三巡便离席,可是怪尚招待不周?”声音自梅林里飘出来,淡静似水,微微含着分笑意。
“好喝酒的是沈伊,两杯于我而言,却是醉酒的极限。”阮靳轻笑,走入林中。
梅树间另有庭院,墙壁古旧,夜色下隐约可见有野蔷薇的枯藤爬出墙头,在风中微微颤伏。商之站在墙下,白衫素袍,飞袂如云。
阮靳叹道:“我只是好奇,如此大胜之喜,主人家为何开席便不见影。多管闲事的毛病一发,脚就不受控制,我只好出来走走看看了。”
商之一笑不言,阮靳上前,伸手抚了抚爬出墙来的藤枝,奇道:“北方天寒地冻,也能长蔷薇?”
商之默然片刻,道:“已经九年未长了。”
九年?阮靳收回手,顿有所悟。那庭院里阁楼紧闭,阶前落叶堆积,月光洒照,透着无言的萧败,他不由心中微恻,暗暗叹了口气,转身笑道:“在下离席其实还有个原因……尚公子若有时间,可否陪阮某对弈一局?”
他的神色很是期待,再一想江左阮靳好赌之名,商之莞尔,颔首道:“当然。”
两人至书房,商之燃了灯,与阮靳在窗下棋案边分执黑白落座。
商之本就话少,阮靳这夜竟也似转了性,对弈中,一直沉默。室中安寂,便显得远方的喧闹尤其清晰。阮靳偶尔抬眸看商之,见他眸色恍惚,不禁摇头。半柱香时间过去,黑子在盘中已锁定胜局。阮靳却一掷棋子,猛地挥袖拂乱棋局。
商之皱起眉,阮靳敲着棋子,叹息:“公子心事重重,思绪根本不在这盘棋上,我赢得甚没意思,甚没意思。”说到最后,竟有了丝恼意。
商之放下白子,笑了笑:“尚心里确有几个疑问,想向先生请教。”
阮靳道:“郗夫人是我师父,阿彦是我师弟,你既是郗夫人兄长的独子,又是阿彦最亲的兄弟,便也算我师弟,莫要再唤先生了,倒显得生分,叫我的字义垣便是。”
“是,义垣兄,”商之从善如流,开门见山道,“这次义垣兄于匈奴内应,可是东朝谢太傅授意行事?”
阮靳不置可否,转身于暖炉上煮茶,慢慢道:“为何会想到是谢太傅?”
“有这样通天的本事,还肯帮助鲜卑的,天下间除谢太傅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商之道,“除了匈奴的事外,另在柔然王城,暗中派人照顾慕容华伯父的,也该是太傅大人。”
见他说得这般肯定,阮靳笑起来:“你这般想,总该不只是猜测,而是另有缘由。”
商之道:“少卿一月前给我来过信,告知了华伯父北上之前曾与义垣兄有过接触,且看起来关系匪浅。少卿那时便推测,太傅在这件事中,用心深刻。而九年前东朝郗氏的事牵连谢氏甚深,谢二公子夫妇猝死,谢大公子受累病疾,雪魂之毒也险些祸连夭绍。即便是义垣兄的父兄,当年也因与郗氏交往密切而受了牢狱之灾……这些,都可以作为我猜测太傅愿意帮助鲜卑的缘由罢。”
一旁茶汤煮沸,阮靳观看茶色,盛出汤汁。茶汤香如芝兰,色泽浅碧,阮靳道:“正是火候。”将茶盏推给商之,淡淡道:“公子猜得大胆,想得谨慎。既是如此得到的推断,那怎么还是疑问?”
言下之意,他已承认。商之抿唇品茶,不再言语。
阮靳道:“太傅前日来信,有几句话让我带给公子,不知公子有无心情一听?”
“义垣兄请说。”
“鲜卑这战大胜,公子该如何回复北朝国君,定要思虑谨慎。公子一战名震天下,被鲜卑族人由少主尊为鲜卑主公,地位不同往日。且鲜卑如今复兴,风劲锐盛,比之当年师出西北得半壁江山的乌桓,气势过无不及。假以时日,鲜卑必被北朝引为最大的外患。北朝国君虽是公子表兄,怕也不会不忌惮一二。至于公子为独孤遗孤的身份,在今时其实已是公开的秘密,姚融、裴行之辈必将视公子为眼中钉。公子有情有义,虽握王者师,但想必仍会回洛邑称臣。太傅以为,虽则保北朝国君稳居帝位是平屈洗冤的道路之一,但请公子要切记独孤将军当年的前车之鉴。必要之时,不妨效仿当年北朝开国皇帝的壮举,夺九鼎,诏先朝百罪,也一样能为独孤祖辈正名。”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氤氲茶气间,商之眉峰骤然一挑,凤目间冷锋乍现。须臾,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义垣兄是醉酒了罢。”
阮靳看他半响,笑叹:“的确。不过我还有句话,听不听由公子。匈奴新继的可汗呼衍信虽年幼,但心思狠辣,非常人可比,这一次匈奴虽败得惨烈,但公子绝不可掉以轻心。”
商之颔首:“尚会铭心谨记。”
一时两人皆是沉默,房外有人敲门,贺兰柬匆匆进来,说:“主公,彦公子从歧原山回来了。”
“回来了?”
阮靳欣喜,商之神色复杂,俱是迅速起身,待要联袂出门,贺兰柬却将商之拦住:“彦公子一人回来的,今夜是十五,寒毒发作,劳累过甚,已在寒园歇下……主公,我还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
他一人个回来的?商之目光微微一黯,顿下脚步。
阮靳揖手道:“两位慢谈。”言罢,转身离开。
“柬叔有什么事?”商之转身坐定,揉了揉额角,无尽疲惫。
贺兰柬阖上门扇,从衣袖里取出一卷地图,道:“这图上的密符我已琢磨出其中涵义,此地形该不是雪山,而指的是瀚海极北的燕然山。想来主公与彦公子之前寻找的方向是错了,若此图真为那牧人留下,雪魂花极有可能是在燕然山。”
燕然山?商之心神一震。那是漠北之极的蛮荒,也是传闻中柔然起源之地。柔然立国后,北驻重兵屏障,没有人能越过那道屏障一睹极北之地的风光,而燕然山,也从此淡忘在世人的脑海,变成了草原上缥缈无迹的传说。
传说中的所在,如何能寻找到?商之想了想,问道:“那图上可曾标明去往燕然山的道路?”
贺兰柬摇头,笑意颇有古怪:“虽图上未曾说明,不过,万事总有巧合,我却知道如何去寻燕然山。”
商之疑惑地看向他,贺兰柬道:“主公两年前曾与彦公子到柔然王城盗过熠红绫,想来也闯过他们皇宫的地下迷城?主公可还记得,那迷城墙壁上刻着些什么?”
“来去匆匆,只记得是些奇怪的线条和人像,”商之皱眉,“这与此地图何干?”
“这地图我其实见过,”贺兰柬语出惊人,缓缓笑道,“去年我被柔然人掳去后,有一段时间被囚于地下迷城,在那里见过。主公去柔然皇宫来去匆匆,估计没有心思观察。我被关在那无所事事,每日走一遍迷城,渐渐发觉出了异样。迷城里四周石壁都刻有图案,自东到西,石壁上的图像都是在讲述柔然人先祖的历史。从南到北,雕刻连绵的却是柔然疆域图。世人只知柔然疆域北至色楞格河,而那图上,极北之地却是座山脉,”他举举手上的地图,“正是燕然山。”
商之唇边微扬:“柬叔素来过目不忘,那来去的路线定然已了然于胸。”
贺兰柬点头,笑道:“如今看来,雪魂已有望。只不过……”他略微一顿,神色惭愧,“彦公子只身返回,郡主仍下落不明,连离歌也不见飞信传来,不知是不是已遇上了沈少孤?若郡主有了万一,我……”
“不会有万一,”商之冷声将他打断,“我明日便出发北上。”
贺兰柬踌躇片刻,道:“主公怕是近期去不得柔然。”从衣袖间又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明黄卷帛,递给商之,“北朝八百里加急文书,刚至云中。”
商之微微一怔,展开阅罢,良久未语。
贺兰柬道:“主公,北朝陛下何事?”
“北朝已人尽皆知,国卿商之君为鲜卑独孤尚,留在凉州的匈奴流民因此聚众闹事,姚融趁机兵动,朝野慌乱,”商之面容平静无澜,轻轻叹了口气,“陛下命我即日回都。”他脑间下意识想起阮靳方才的话,不禁感慨:东朝谢太傅,老谋深算。自己在他面前,当真嫩如稚子耳。
.
阮靳走到寒园外,隐隐听闻偃真正与钟晔低声吵辩。入园时,又见到两个花朵般水灵的女子战兢兢缩在墙角,而偃真与钟晔边压抑着声音吵,边频频侧目向那两女子。钟晔神色狐诡,笑得高深莫测,偃真脸色发黑,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两位吵什么?”阮靳靠近,奇道,“是分赃不均么?”他摸着下巴看看墙边两个女子,目光闪烁,“一人得一个相伴,不是正好?”
“什么?”钟晔先是一怔,既而老脸迅速烧红。
“随你怎么胡来!”偃真闻言更是怒发冲冠,狠狠瞪了钟晔一眼,拂袖而去。
“偃总管生的气很大啊。”阮靳一声叹息,悠然三转,意味深长。
钟晔听着格外刺耳,打量这位不请自来的人,过得半响终于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道:“阁下……莫不是阮靳公子?”
“正是义垣,”阮靳笑得温和,“几年不见,钟叔不认得我了?”
钟晔由衷道:“当时公子不过是十四五岁的调皮少年,转眼却是风度翩翩了。”
“钟老谬赞,要是这样的年纪再去调皮,人家就说我是老顽童了。”阮靳愈发地谦谦有礼。
“哪里哪里……”钟晔顺口寒暄。
只不过,他这个年纪哪里可称是老顽童?钟晔心下觉得莫名,陡一瞥目,却见阮靳斜睨着他,笑意似有还无。这古怪的神情叫钟晔顿觉毛骨悚然,想了一想,总算悟出他话里有话,老脸瞬间是羞得无处可藏,努力板了板面容,冷道:“几年不见,钟晔倒忘了,公子最擅长话里阴人,今日又拿老夫寻开心呢?”
“不敢,”阮靳一本正经地指指墙边两名女子,“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