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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闻言一怔,脸上稍稍现出些异样。她身旁的婆子则对石咏说:“哎呀,这只犀角杯是妙玉师父常用的。”
石咏:啊?……难道,书上记得不对?
他赶紧摇摇手,道:“小师父常用的器皿,在下绝不敢妄自擅动,在下就用这只绿玉斗好了。”
于是他谢过妙玉,取了她面前那只绿玉斗,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茶,只觉得那茶确实妙绝,在这略带些闷热的夏日午后,饮了这茶之后,整个人都是通透清爽的。
“谢妙玉师父赐茶!”石咏慢慢将茶品过,恭恭敬敬地将绿玉斗放在他面前矮几上。
妙玉则神色莫辨,淡淡瞥了石咏一眼,自管自低头,将点犀乔中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啜了。
“小石咏,别光顾着和小姑娘聊天,别忘了我拜托的事儿!”石崇这时候急不可耐,忍不住提醒石咏。
石咏想想也是,连忙小心翼翼地提醒妙玉:“听闻阁下藏有一枚‘颁瓟斝’,在下斗胆,可否借来观赏片刻。”
就这,石崇还不满意呢,“观赏片刻怎么行?小石咏,反正那一只是仿品,你有多少钱,把那只仿品买下来么!”
石咏压根儿不理他。
可是对面妙玉的脸色却立马变冷,眼光中生出些恼意,径直伸手,将石咏饮过的那只绿玉斗收起,也顺手收了点犀乔。
“真对不住,那只‘颁瓟斝’,我嫌腌臜了,所以不便取出,就不请大人赏玩了。”
妙玉冷冷地说。
石咏则挠挠头。
他一直是这么个钢铁直男,当年小师妹陪在他身边看他修复文物的时候是如此,如今妙玉变脸,他依旧是如此。他从来都没有这种能力,去感知身边的女性们,到底因何而对他生出不满,就像他此刻绝想不到,从此以后,那只“绿玉斗”也会成为妙玉常用的杯子,只因为“世间未必再找的出这样一枚俗器”。
只不过,托那些文物“小姐姐”们的福,石咏多多少少还是有了一些与女性打交道的经验,至少这时候他能感知妙玉的情绪不大对,有问题。因此他也不敢胡搅蛮缠,强求妙玉出示另外那只“颁瓟斝”。
“若……若是如此……”石咏想,要不然下次来吧。
哪知这时候石崇突然兴高采烈地说:“她会扶乩,她会扶乩!”
“石咏,你快去请她扶乩,我来降坛,我来将前因后果都说清楚!”石崇难抑兴奋。
石咏这才注意到妙玉所在的这间“禅室”之中,屋角有一只矮柜,柜上放着一只沙盘,还有乩笔符纸之类。
“请我扶乩?”妙玉倒是吃惊了,大约没想到眼前之人竟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石咏无奈了,他知道此刻若是不请动妙玉扶乩,之后十九要被石崇烦死,于是石咏连忙解释:“确实如此,前一阵子承德发生过凶案,中招之人恰好是在下的顶头上司。如今大家都茫然没有半点头绪,所以……所以想请一位乩仙降坛问问,看看能不能多些线索。”
时人迷信,丢东西、找人、问姻缘,都可以靠扶乩之术,想过往的灵鬼打听,看看有没有知道的。至于断案么……公堂上的大老爷自然不能靠沙盘里“乩仙”写的字来断案,但是私下里石咏问一问、打听打听,这样的行事倒也很常见。
“石大人真的信得过我,能请乩仙降坛?”妙玉此问,并非是她没有自信,而是疑惑于石咏竟然将询问案情这样的“大事”,交给她,而不是她那位精擅先天神数的师父慧空。
石咏当然相信,毕竟红楼原著里就写过,宝玉的玉丢了之后,妙玉还帮忙扶乩问过拐仙,宝玉那块玉的下落——身为一名寄居在高门大户里的出家人,人家这种业务能力一定是有的。
妙玉盯着石咏,看了半天,微微抿了抿嘴唇,点点头,道:“石大人,您请先想好,要问什么。我这就为您扶乩。”
说罢,妙玉立即开始准备沙盘符纸,准备扶乩请散仙降坛。她一面凝神书符,一面记起师父说过的话:扶乩所请降坛的仙人,大多数不是所谓散仙,只是灵鬼而已。真能有路过的灵鬼,帮到石咏么?
少时,妙玉手中扶着的乩笔就开始在沙盘上凭空乱动起来。妙玉赶紧冲石咏使个眼神,示意他赶紧问。
石咏听过石崇所说的,知道石崇只需要一个引子而已。于是他装作恭敬,问:“何人降坛?”
片刻之后,那乩笔非常规整地动了起来,笔下所写乃是小楷,这边飞快地写,妙玉便飞快地认,石咏在一旁,则执了纸笔,飞快地记。
只见这一位写的是:“晋安阳乡侯、历任荆州刺史、南蛮校尉、鹰扬将军、交趾采访使……”
这么一长串写出来,可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石咏一面记,一面忍不住想要吐槽,这个石崇,真当他自己是龙母不成?
“……金谷二十四友之首,石季伦!”
石咏长舒一口气,险些绝倒。
妙玉倒是生出些好奇:“石崇?真是石崇?”
她一派好奇,并非是有什么想要质疑的意思。
岂料石崇那边会错了意,沙盘上乩笔颤动,又接着往下写,妙玉一看,见是写着:“绿玉斗、点犀乔,甚好,值钱几何,吾欲沽之……”
妙玉当即变了脸色。绿玉斗与点犀乔都是她的东西,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卖。
“……付与石咏即可!”
石咏一看石崇这几个字写出来,就知道要糟糕。以妙玉的脾气,决计不会肯再继续扶乩扶下去。
果然,只见妙玉将乩笔一摔,冷着脸道:“石大人这便请回吧!”
石咏刚张口想要解释,妙玉已经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不知石大人动的什么手脚,竟连扶乩降坛的散仙也都能为你说话。然而我与师父,还没穷到要沽东西维持生计的地步。石大人若是动着我这些茶具的心思,就还是请回吧!”
石咏:“我真不……”
岂料这话又被妙玉给截了:“大人自己也说过,水也罢,杯子也罢,只要是真正洁净的,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些器物,在我眼里,也绝不能以寻常金银来衡量。”
石咏:好厉害,自己的话都能被她拿去活学活用。
妙玉板着脸,一端手中的点犀乔,当即道:“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咱们生僻字打不出来的故事哈,点犀乔的“乔”,其实是“乔”字下面一个‘皿’字,就发“乔”的音,是原书中妙玉在栊翠庵中请林妹妹饮茶的那一只器皿,实在打不出来,在这里暂且用某乔的名字代替了。
第116章
石崇一言不慎; 激怒了妙玉。石咏出了一头的汗,心想这石崇到底是习惯了财大气粗; 只晓得“买买买”; 哪晓得妙玉却也是个不差钱的; 偏又性子傲; 这下一得罪,恐怕再也没法儿见到那只仿品“颁瓟斝”了。
妙玉端茶送客,那道婆便迎上来道:“大人; 请吧!”
石咏无奈只得起身; 向妙玉微微躬身行礼,只说:“在下唐突得罪; 妙玉师父原宥则个……”
石崇还在莫名其妙; 大声问:“怎么了,怎么那小姑娘停了扶乩了?”
石咏无奈; 这事情; 只能回去与石崇好好商议; 再想办法了。于是他无视了石崇的瞎嚷嚷,告辞转身,准备离开妙玉暂居的小院。
恰在此刻; 外面院门处有响动; 随即响起人声:“慧空大师回来了。”
妙玉面色登时柔和了不少,也跟着起身,唤了一声:“师父!”
石咏此前也见过这位慧空大师,此刻免不了双手合什行礼; 称呼一句:“慧空大师!”
慧空师太此刻满面春风地走进禅房,见到石咏,脚下顿了顿,面上笑意更甚,当即合什还礼:“原来是故人!”
她的目光在禅房内转了转,见到妙玉面前放置着的沙盘乩笔之类,只微微一怔,眼光随即在石咏面上转了转,当即道:“贫尼倒是不知,石大人乃是独具慧根之人,贫尼此前失礼了。”
石咏不明白慧空口中之意,但是他很清楚地记得,当初在江宁清凉寺中第一次近距离面对慧空,慧空险些就看破了藏于心底的秘密。因此他在这位神叨叨的“大师”面前也不敢多待,赶紧又施了一礼,出言告辞,逃也似地走了。
且不管石崇如何抗议,石咏如何落荒而逃,这边小院里,妙玉也向师父行了礼,赶紧上来,扶着慧空师太的胳膊,笑道:“看师父的神色,便知有什么好事。”
慧空见小徒弟乖觉,忍不住一笑,拍着她的手背说:“的确如此。”
转眼间夜幕已临,承德八阿哥府邸内,八阿哥听了下属回报之后,烦躁不已,在花厅内反复踱步。旁边十阿哥看着觉得眼花,忍不住开口劝道:“八哥,您别再这么转圈儿了,弟弟看着头都晕了。”
八阿哥胤禩倏地转过头,盯着弟弟:“老十,你说,小十六的这件事,你究竟知道多少,又与你有多少关系?”
他查来查去,这件事竟然隐隐地指向了自己这些兄弟。
早先八阿哥听说十六阿哥有可能是遭了池鱼之殃,被错认了是他,才吃了那么些个枪子儿。胤禩一度怕得不行,他也没想到,事到临头,自己竟会那样怕死。因此在热河这些时日,胤禩极为小心,出门都有侍卫重重护卫,即便是在自己宅子里,也不敢掉以轻心,食水都要人先试过才用,连那五名女子那里的“子嗣大计”,胤禩也顾不上了。
可是查来查去,十六阿哥遇袭一案的结果,令他分外心塞。
他为人一向克制冷静。当年一废太子之时,康熙曾一度怀疑他谋害二阿哥,将他削爵禁足,几乎要锁拿治罪,胤禩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都挺了过来。可此刻他望着十阿哥,额头上青筋一根根暴起,心中说不出到底是愤怒,还是隐隐约约的恐惧。他感受到了一些不好的预兆。
十阿哥“嘿嘿”一笑,摇手道:“别,八哥,这事儿跟弟弟真的没关系!”
胤禩阴沉着脸,紧紧地盯着十阿哥,似乎想辨清这个弟弟到底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