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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咏还不曾习惯有人叫他“你们瓜尔佳氏”,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十六阿哥说的是永顺胡同。可他依旧不明白永顺胡同能有什么喜事。
待到永顺胡同口,石咏陡然闻到一股子刚刚放过鞭炮的味道。眼见着地上还落着红纸屑,他带着疑惑,走进胡同,靠近忠勇伯爵府,只见伯爵府大开着中门,中门内是香炉香案,显然刚刚接过旨意。大伯父富达礼与二伯父庆德两人都在门口,拱手向邻里与亲朋们致谢。
“咏哥儿!”庆德一眼瞥见了侄儿,立即大踏步走过来,拍着石咏的肩膀,满脸是欣喜:“听说了你妹妹的喜事儿了?”
石咏摇头,他在认真地在脑海里思索:他哪个妹妹……
庆德:……哪有这样不晓得捧哏发问的傻小子,连“什么喜事”四个字都不晓得说?
旁边富达礼跟了过来,插上一句话,说:“宫中刚刚传下旨意,你二伯父膝下嫡女,刚刚指婚给十四阿哥长子弘春阿哥为嫡妻。”
说这话的时候,富达礼一派严肃。旁人都晓富达礼一向不苟言笑,可是此刻就只有石咏能看出,这位大伯眉头微微拧着,隐隐约约露着一点忧色。
原来是这样!
石咏一凛,心想:果然说祸兮福所倚,自己这位堂妹嫁了十四阿哥长子弘春,那么忠勇伯爵府又难以避免地与十四阿哥绑到了一块儿。这位十四阿哥,将来可是要被新皇清算的,所以这桩指婚,对伯爵府来说真的是喜事吗?
可是见到庆德的嘴角已经咧到下巴根儿了,石咏实在不忍心拂他的意,当下一抱拳,鞠躬行礼,说:“恭喜二伯!”
庆德笑嘻嘻地说:“免礼免礼,什么时候你叫上喻哥儿,一起来二伯这儿吃酒……”
不止石咏,旁边富达礼也忍不住挑挑眉毛,知道这庆德是高兴太过,口不择言,石喻一介八岁多快九岁的小哥儿,哪里就能吃酒了?
“说来这次,真的是咱家祖宗保佑!”庆德瞥眼见到兄长富达礼紧绷着脸,满心都是得意,遂将石咏拉到一边,跟这堂侄子说起了悄悄话。
“咏哥儿,你可知,这次你妹妹能指给弘春阿哥,实在是老天帮忙,老天太帮忙了……”
“须知,早先皇家属意的对象,不是你妹妹,而是老尚书马尔汉的孙女。你想想,人家那家世,祖父是兵部尚书,父亲是广东巡抚,你二伯这点儿官职哪里值得一提。”
“可是你妹妹的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庆德越说越是兴奋,脸上露出笑意,“可是人家老尚书前两日没了……哈哈!兆佳氏的姐儿就得守孝,这一届秀女大挑便选不得了,这才给你妹妹腾出了位置……”
石咏听见庆德在他耳边说“这一届秀女大挑便选不得了”,耳中便开始嗡嗡嗡的,几乎不知道自己耳中所听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庆德兀自凑在石咏耳边叽叽呱呱:“对了,咏哥儿,你看,这么着你妹妹也就是要嫁入皇家的人了。二伯可是记得上回你五姑姑出嫁的时候曾经给添了一套四幅的条屏。那个二伯也见过,可体面了!”
“你妹妹是要嫁进皇家的人,皇家么,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有你上回送的那种书画才最风雅,不显得俗气……当然了,你在内务府当差,最近内务府捣腾出的那些个好东西,看看能不能给你妹妹……”
石咏茫然地瞥了一眼庆德,费劲地问:“二伯,你在说什么?”
庆德:……
他以前曾经听说过石咏的主官十六阿哥自从受伤之后,耳力就不太好,可难道这耳力不好的毛病,竟还是会传染的吗?
第144章
石咏除了反射弧超长之外; 对眼下这个时空的各种礼节风俗也非常不熟悉。
若不是庆德提起,他压根儿就不会将兆佳氏双胞胎选秀与此前他刚刚上门吊唁过的老尚书丧仪联系起来。
此刻他刚刚晕乎乎地反应过来; 双胞胎终于不用选秀了; 可是他立时又记起当日在承德的时候; “英小姐”对专门照管老尚书的太医尚且非常熟稔; 想必时时照料老尚书,与老尚书颇为亲近。
因为这个,石咏心头刚刚替旁人升出一点点希望; 马上又替她伤感起来:老尚书过世; 那位“英小姐”,想必会很伤心吧!
这么曲折委婉的一番思量; 令石咏完美地错过了二伯父庆德的种种“请求”; 他茫然地又问了一句,庆德忍不住红了脸。他这人也颇有自知之明; 知道向侄子讨要给女儿的妆奁实在有点儿……那个; 所以石咏要他再重复一遍; 他还真有点儿说不出口。
再加上富达礼还在一旁抱着双臂看着庆德,庆德则心里清楚,大哥对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家; 嫁给十四阿哥长子; 并不那么看好。
可事已至此,庆德觉得馅饼既然已经从天而降,砸到了头上,他就该好好准备; 将这份亲戚人情用到极致。
再说了,瓜尔佳氏出的皇子福晋也多,二福晋不用提了,三年前选中了十五福晋,如今小一辈再多联姻一个十四阿哥,怕也算不上什么吧!
于是乎,庆德将自己刚才的请求老脸皮厚地又说了一遍,石咏恍然大悟:“哦,二伯,我明白了!”
他拍拍胸脯:“都包在我身上吧!”
说实话,庆德的要求,在石咏看来,还真不算是很过分。毕竟石家有过先例,当年曾经给十五福晋添过妆奁。如今虽说庆德之女嫁的是皇孙,但是十四阿哥是实权阿哥,如今执掌兵部,十四福晋又将一直将弘春阿哥养在膝下,与嫡子无异。可以这么说,弘春阿哥十有九九就是十四阿哥的继承人。如此看来,庆德之女嫁得与十五福晋相当,甚至从某种角度上说,比十五福晋还要更高嫁了些,妆奁更需准备得体面些。
石咏为自家堂妹尽一分心意,原属正常,至于庆德身为伯父向小辈开口,妥当不妥当,石咏反正是不想多管的。
对于庆德所求的书画,石咏依样画葫芦,再寻一幅就好,至于内务府造办处所产的一些精品摆件,如现下众人都盯着的玻璃镜子之类,石咏凭自己的关系也能弄到。
谁知庆德又追上来,补了一句,说:“书画若是前朝元四家、明四家的都好,若是本朝无名书生的,怕还是算了吧!”
——显然是被上回石咏从南边带来的郑板桥字画给吓怕了。
可是“元四家”、“明四家”这种要求……
石咏对此无话可说,只得向庆德又恭贺了一次,然后告辞离去。临别时大伯富达礼一直立在他身后观望,石咏偶然回头,富达礼便与他交换一回略带忧心的眼神。
得知了忠勇伯府的喜事,石咏立即又想起荣府的二姑娘也是本届参选。他知贾琏对妹妹选秀极为关切,既然永顺胡同已经得到了消息,没准荣府也快要接旨意了。想到这儿,石咏立即拐了个弯儿,往荣府那方向走去。
他将将要走到荣府,忽听街边有人唤:“石大爷!”
听声音正是贾琏的长随兴儿,石咏一回头,果然见贾琏主仆正坐在街边茶馆,远远往荣府那个方向眺望。
石咏赶紧过去,三言两语将永顺胡同伯爵府已经接旨的事儿说了,贾琏点点头。兴儿在他身后,便对石咏说:“我们爷也是觉得差不多该有消息了,所以在这儿等着。”
不在府里等,偏要在外头的茶馆里等着,好看见传旨的队伍有没有过来。可见这贾琏着实是心焦之至。
于是石咏坐下来,也叫了一壶茶,一碟茴香豆,一面逗着贾琏说话,一面陪他等着。
这秀女中选宣旨的顺序,是按指婚的爵位由高到低,依次公布的。最早传旨的是上记名,也就是为皇帝本人充实后庭,但是近两年入宫的年轻嫔妃都是母族不显、身份不高的汉女;在旗的秀女大多是指给众皇子皇孙,接下来是各亲王府邸、宗室子弟。等得越久,越说明指婚对象的身份不高。
石咏在一旁瞅着,只见贾琏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远处荣府的大门,那架势,简直是要望穿秋水。
“来了!”突然,贾琏喜气洋洋地站起身。
石咏都还未注意到荣府门前有动静,贾琏已经准备离开,伸手拍拍石咏的肩膀,说:“兄弟,我先回去听听旨意,回头再来这儿找你!”又指兴儿,“好生在这儿侍候石大爷!”
这边兴儿领命,那头贾琏匆匆忙忙地赶回荣府。他身上还有捐来的官爵,随父接旨也是要换上官服的。
石咏知道荣府接下旨意且待一阵,便悠哉悠哉地在外头茶馆里等着,慢慢将一小碟茴香豆吃完,才见了贾府大开中门,将传旨的天使迎进去。他又续了一碟茴香豆,将将吃了一半,便见传旨的人离开,再将剩下半碟吃完,才远远地见到贾琏出府往这边过来。
石咏远远地见到贾琏脸上喜忧参半,急匆匆地过来,往石咏身边一坐,张口就问:“茂行,三等奉国将军丹济,可是你认识的?”
石咏刚喝了一口茶,这会儿差点儿就喷出来。
——怎么,就这也能遇上熟人?
他费劲地将茶水咽下,点了点头,说:“丹济大哥啊,认识的。”
贾琏搓着手说:“我二妹被指了的这位,父亲嫌妹婿爵位太低,很是不满意,刚才怪我多事,狠狠地说了我一回。好在老太太觉得还不错,帮我说了两句话,又赶我下去换衣裳,这才溜出来了。”
早先贾琏的爹贾赦一心盼着亲闺女落选,好由他自做安排,作为晋身的工具,结交他人。毕竟迎春是他的女儿,儿女亲事讲究“父母之命”,如是贾赦做主,贾母也无法过多干涉。
但是现在迎春被皇家指婚,便坏了贾赦的好事,再加上指婚对象爵位不高,贾赦自然有理由挑剔,明着不好指责贾母,便骂贾琏。
贾琏却似乎并没有受到贾赦多少影响,听说石咏认得丹济,赶紧问:“怎么样,他人品如何,待人可和善,家里是个什么情形……茂行,无论你知道多少,尽管说来听听!”
石咏登时在心里暗赞:这才是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