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石唯还是个不通世情的少年,将这话嚷嚷开,忠勇伯府的女眷,自富察氏老太太以下,全都变了脸色。
而孟氏却是不屑顾及旁人的心思与脸面。她甚是专断,伸手一拧石唯的手腕,不再废话,拉着他就往外走。然而石喻格外敏感,听了这句话,心里生出疑窦,回忆起早先石咏一桩桩、一件件的安排,忍不住去寻大伯富达礼,问这一位:“大伯,哥哥明日早上真的回来送我去会试试场吗?他……他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富达礼还能怎么着,为了让石喻能再好好歇过这一晚,他只能再次违心地安抚:“你大哥说话一向守信,说会来的就一定会来的。对了,石喻,明日进考场的衣物与考篮这边都帮你准备好了,你随大伯来看一趟,看看还有什么缺的。”
富达礼成功地绕开话题,将石喻带去看他需要的备考物事。
第二天,石喻依旧天不亮便起,准备往京城贡院那里赶过去。忠勇伯富达礼也一样早早起了,来到伯府堂前,准备为石喻送考。
“大伯……”石喻望着富达礼,欲言又止。
富达礼知道他是想问石咏,偏生石咏的事尚未有结果,他一字都不能说,说了着实怕吓到石喻。“时辰已然不早,你大哥许是直接去贡院外头等着你了呢?”这位忠勇伯已经实在没招了,几乎是连哄带骗,要将石喻哄去贡院。
“大伯,您对侄儿说实话,大哥是遇到了什么事?这么些天,他人在哪里,身子可好,可有什么棘手难题是不好解决的?”
石喻一连串问话,真情流露。连富达礼都不得不动容,可是他实在没法儿安慰,只在心里暗念:咏哥儿,你那里究竟如何了?
正在这时,外头门房来报,说庄亲王亲自到了,车驾就停在外头,要带石喻一段,直接去贡院。富达礼大喜,赶紧道:“你瞅瞅,你大哥日常帮着庄亲王办差的,他必然知道你大哥的情形。”
外头十六阿哥便随着一名打着灯笼的伯府长随一道走进来,一面走一面伸着懒腰,道:“真是折腾死爷了!这么早就要起来。”
他瞅瞅石喻:“来,你大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爷不能迟到,要赶了来送你去贡院。要不是你大哥在替爷办差,爷才不肯应下这一趟差事呢!”
石喻心头登时一松:“我大哥在帮亲王殿下办差?”
十六阿哥点头道:“可不是么?没日没夜地忙了好几天了,爷实在过意不去了,才肯代他跑这一趟的。小石喻,你大哥待你的这份心,爷都看不下去了,还不快随爷来?嗯,人在这儿了,考篮呢?文书都带齐了没有?哎哟,富达礼大人,石咏还让爷给您捎句话,说是这些日子多亏您照看。这之后您就放心吧,爷等这一阵子忙完了,就放石咏回来!”
富达礼听十六阿哥那意思,便知道石咏应当是有惊无险了。
他登时冲十六阿哥长长一揖,算是感谢十六阿哥捎来的这个口信,让他倍感心安。
十六阿哥也不客气,随便一挥手,带着石喻就走,并且携了石喻坐在自己亲王规制的车驾上,一直送到贡院门口。
哪里来的考生能有这样的待遇?十六阿哥与石喻一到贡院,监临与同考官全都迎了上来,都以为十六阿哥是奉了钦命来贡院巡视的,谁能想得到这位就是来送个考生。
石喻临去之前,郑重向十六阿哥道谢。十六阿哥从脖子后头的领口抽出一柄扇子,倒转扇柄,在石喻肩头敲了敲,老实不客气地说:“不用谢!”
石喻便准备去贡院的龙门那里排队等候入场,岂料十六阿哥叫住了他,对他说:“爷知道你大哥一直对你期望甚高,爷也知他有句话想与你说,不晓得他以前有没有机会说出口。”
石喻恭恭敬敬地道:“请王爷指点。”
十六阿哥盯着他,仿佛看待自己的兄弟,缓缓地道:“你大哥从来都努力想要陪伴你将这人生之路走下去。然而这世间总有些时候,你会一个人走,因为是你自己的路,你自己的人生!”
他倒转扇柄,向那贡院龙门内指了指道:“比如在那里面,旁人便帮不了你,需要你靠自己走下去!”
石喻好像明白了十六阿哥的意思,很认真地拱手,诚挚地道:“谢王爷指点。”
十六阿哥温煦地道:“没什么,我也就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快去吧,莫要耽误了时辰。”石喻再次道谢,挥手向十六阿哥道别,自去贡院跟前排队,自报家门,核对身份,并通过检查,确认无半分挟带,准备步入贡院。
就在此刻,石喻回头,望向来路。他总觉得兄长此刻应该就在什么地方默默地看着他。这时候天刚蒙蒙亮,石喻目力所及,没见到石咏,倒是庄亲王那亲王规制的车驾正泊在远处,还未离开。
石喻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兄长关切的目光其实一直在他心里,这为他平添了无数勇气。石喻便提着考篮,大步流星往龙门中走去。
第384章
会试头一场考史论; 第二场考策论,第三场考经义。每场考三天; 期间考生的吃喝拉撒睡; 一应活动; 都在那数尺见方的号舍内进行。
待到号舍外炮响; 石喻坐在号舍内,接过试卷,匆匆一扫; 只见卷上五道题; 分别是关于朋党、海禁、平戎、农商、财税的。第一道题便是论朋党,题目要求论的乃是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的区别。
近两年石喻拜了朱轼为师; 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只知刷题做八股的小考生了。再者他身边不乏身居高位之人; 对朝中之事非常了解,因此知道新帝登基之后; 屡次提出反对朋党; 并鲜明提出“朋党最为恶习”; 欲“将唐宋元明积染之习尽行洗涤”。这些,都是师父朱轼与师兄年熙曾经与石喻讨论过的。
而他的大哥石咏,从未在石喻面前提过“朋党”这两个字; 但是他在朝中办差为政; 却也是以实际行动表现出离“朋党”二字远远的——当差这么多年,与石咏要好的就只有那几个朋友,且这些朋友除了上司之外,都与石咏在政务上没有交集; 私下里更是没有暗中利益往来。石咏对石喻的影响,更是令石喻坚定了他的立论。
石喻脑子里一面飞快地思索,一面将墨研好,提笔,想要在纸上写下立论。然而下笔之前再读一遍考题,石喻竟一时犯了难。“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出自宋欧阳修的《朋党论》,其实是欧阳修在受政敌攻讦时为“朋党”辩护,所写的一篇翻案文章。
欧阳修的观点是朋党有“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的分别,君子因为志同道合而结党,小人则因为利益一致而结党,因此小人之朋乃是“伪朋”,君子之朋乃是“真朋”。因此,“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等于承认朋党并美化朋党,并且将“进贤退不肖”的责任推到了人君头上。
但因为欧阳修这篇《朋党论》太过著名,且书中所论的“君子之朋”与“小人之朋”数百年来太过深入人心。一时石喻竟然怀疑起来,这一篇关于“朋党”的史论,是不是根本是出题的主考与皇上意见相左,所以才以欧阳修的观点为出发点要求应试者立论。
石喻凝神沉思斟酌,时间过去不少,他纸上兀自一片空白,一字未动。有监临从他面前经过,往石喻这里溜了几眼,扁扁嘴便又过去了。而坐在石喻对面一间号舍的考生已经奋笔疾书,刷刷地写了几页纸的答卷。
石喻稳稳心神,干脆先将这第一道史论放一放,从其他题目开始做。这五道题里,石喻最有把握的是“海禁”题与“财税”题。海禁题要求辩析明代海禁的利弊得失,这是他日常在家中听大哥提起的话题;而财税题要求探讨唐代税改,由“租庸调”改为“两税制”的利弊得失,唐代的那次税制改革石喻也时常听老师朱轼提起,知道这与朝廷如今正在推行的“摊丁入亩”密切相关。
石喻当即低头,奋笔疾书,很快将这两道题的立论先行敲定,然后开始组织论点与论据,令这文章的骨架一点点丰满起来。
待到他将这两篇文章的架构完全敲定,已经是深夜,石喻见考场下发的蜡烛已经点去了一半,连忙熄了烛火。石喻将整个身体蜷缩在号舍中,准备歪一歪,睡上一会儿。毕竟这一场考试要持续三天,考程还未过半,他需要保持充沛的精力,才能撑到三天考试结束。
可是越是想睡,石喻越是睡不着,脑海里飞快地转着,却是那道“朋党”题。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自家,想起了父亲石宏武,想起了年羹尧与孟逢时,想起了他们曾经那样不择手段地拉拢旁人,结为党羽,并且不择手段地打击政敌,排挤异己,到最后聚拢在这些人身边的,便只有趋炎附势的阿谀之辈、或是有着共同利益的同谋者……石喻突然一翻身坐起来,也不点蜡,就这么在幽暗中坐着,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个观点越来越鲜明——
欧阳修的“君子朋党论”,当真给天下带来好处了吗?
朋党之兴,固然始于欧阳修这样的君子,可是到底不胜于小人。多少小人借“君子”之名党同伐异,危害社稷生民,不灭不休。纵观北宋一代,朋党兴盛于熙宁、元丰,并于元祐、绍圣年出现大范围的党争,最终导致徽、钦之祸。这为“朋党”罩上一层遮羞布的“君子之朋”论,是否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石喻再也躺不住了,索性坐起来,摸到火刀火石,‘嗒嗒’地点亮了蜡烛,再度研了些墨,开始奋笔疾书。
早在石喻打火点蜡烛的时候,监临与主考就已经被惊动了。深夜里的贡院,四下里安静,偶尔能听见有人咳嗽、翻身。而石喻这一间号舍里,却点起灯火,在暗夜里远看去如一拢幽光,并伴着笔尖落在纸面上极轻微的沙沙声,登时将监临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有几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来到石喻所在的号舍跟前,然而石喻却浑然不觉,笔下飞快,想要将脑海里不断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