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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子,布杰克的嘴完全是合不上了。三千两,十年,就是三万两银子的技术使用费,可是他早先见过的那架纺织机,很容易就能仿制。只要一带到英国去,一个月的时间都不用,就能复制出无数的纺织机。所以眼前这个“咏大人”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完全就是为了打消他的这个念头。
布杰克忍不住大声问:“咏大人,你这个价钱,太,也太……”
石咏微笑着道:“嫌贵咱们可以商量!不过,我知道目前贵国对于从他国采购的技术恐怕没有专利保护。阁下若是将这纺织机的样机带走,在极短的时间内,贵国上下就可以复制出无数的织机。我这个价钱,只不过是代旁人预收一回专利使用费。”
布杰克深知本国的情形,国人可以申请专利,但是对于外国舶来的则不予保护。布杰克登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瞬间觉得石咏哪里是什么“天使”,这个人实在太难缠了。
“不过,我已经说过了,我们不希望阻挠技术交流。说实话,您已经见到了我们纺织机的成品,其实您大致向贵国的技术人员描述,贵国也一定能有才智之士能够实现这种工作原理,甚至成品可能会比我国的更加高效,织物的质量更高。到时候,我们也非常希望贵国能向我国授权使用贵国的专利技术,以相互促进与提高。”
石咏说得堂而皇之。布杰克无言以对,不过他想想也是,毕竟已经看到了旁人的织机,见识到了一个人同时纺出十几根纱线的盛况,虽说他偷偷绘制的结构图被人搜了去,可至少他能将这种理念传播回他所在的国度,就像这位咏大人所言的,回头本国有识之士研制出来新技术,没准他一转头又能卖回给这位咏大人。
想到这里,布杰克索性举起手,对石咏说:“成交!”
石咏见过有英国人用这种手势,便踏一步上前,与布杰克击一击掌,并对对方说:“布先生,我希望你也能替我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我国很看重技术交流,但是民间的技术也是受国法保护的。我们会帮助老百姓在这方面争取权益。所以如果各国来华人员有什么技术需要,请尽管来我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商谈,我们这里很公开,一切都可以谈!”
“但若是再像阁下一样偷偷摸摸的,想要用不光彩的手段将技术窃走,对不起,早先您也经历过一番惊吓。我没法儿保证您不会受到第二次惊吓。”石咏软硬兼施,布杰克脸色一变,立感压力。
这个咏大人,的确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呀——布杰克心想。
他随即向石咏告辞:“请代为向贵国甄小姐代为转达我最诚挚的敬意!咏大人。”
石咏:甄小姐?
“甄小姐真是一位可爱的女性,她做到的事,在我看来,很多男人都没有办法做到。”
石咏还在纳闷:这到底是谁?
“几年以后我也许还会造访杭州,希望她到时又发明了一些崭新的纺织技术。”
石咏登时恍然大悟,原来这“甄霓纺织机”,还真的是一位女性发明的,而且这名女性的名字就叫甄霓。他面不改色,丝毫不露诧异,感谢了布杰克的祝福:“谢谢您,同时也请您记住,‘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是您来华活动的主要联络部门,在沿海各府有直属专员。有困难,请联系他们。”
他这是为自己的部门打广告了,毕竟以后各部也要评绩效,没有业绩的部门一定会被无情地撤除。所以他得让自己职能下的机构将名气打响,回头让所有的洋人都第一时间找这个衙门,而国人要与洋人打交道的时候也能想得起这个衙门,那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不过,咏大人,甄小姐真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性,或许你们二位能有些罗曼蒂克的缘分喏!”布杰克说着笑了起来。
石咏则已经完全板起脸,径直端茶送客。他有家有室,娃都满地跑了,旁人还与他开这种玩笑,真是无稽之谈。但石咏更多的是为那位甄姑娘考虑,若是这等传言传到外头,他是个男人,受的影响有限,那位姓甄的姑娘才是受影响最大的。
布杰克但凡有半点眼力劲儿,便能知道石咏不喜欢这种玩笑,当下不敢造次,道了声歉便走了。石咏则将这边商谈的结果告诉王子腾,并且交代清楚,但凡布杰克日后还敢有半点觊觎杭州织造的技术,立即讹他三万两银子。反正先礼后兵的“先礼”他石咏已经做到了。
王子腾应下,不多时命人来传,说是织造局的女匠人们想来感谢一回石大人。
石咏因有布杰克那等上不得台面的玩笑在先,自然不敢在自己的寓所接待女匠人,赶紧找了个借口,改日到织造局去见这些匠人们。私心里他也颇想见见那位甄霓姑娘,能一手改良织机,同时还能做到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织机的,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
隔日,石咏便在织造局见到了甄霓和她的团队。
甄霓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乌黑油亮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个麻花辫,虽然只有一根红头绳儿做装饰,可是这个姑娘挺直的腰板儿,自信的眼神,着实不像是一个贫家出身的“匠女”。她身边还簇拥着七八名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如此。
这时中华大地上已经没有“匠籍”这种户籍身份了,每一名匠人都是良民,是自由人。但是他们的社会地位依旧比不上农民。因此见到这样精气神儿的匠人女性,石咏颇感眼前一亮。
“石大人,那新式的纺织机虽然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但这实在是姐妹们一并努力的结果。我一人不敢掠美,但是姐妹们觉得这个名字许是能让世人更记得我们,所以我们就大胆地用了这个名字。“
这话说得大胆而自豪,连石咏也情不自禁地点了头,想要为对方叫一声好。
只是,这口音……
“甄姑娘,敢问你可是……扬州人?”
甄霓登时与簇拥着她的女孩子们交换眼神,随即看向石咏:“大人一口京片子,但却是好耳力。我们并不都是扬州人,但是我们都在扬州上过几年女学,识得几个字,懂得朝廷律法,能算账,能为自己谋生计。即便不嫁人,不靠夫家,但靠着织造局派下来的活计,我们一样能将自己个儿照顾得好好的!”
这回轮到石咏吃惊了,他一时记起,好像有这个印象的,如英刚嫁过来之时,好像向他提过“女学”这件事。
“你们女学的山长,是不是姓林……”
石咏这话说出来,甄霓她们几个的眼光立时又有不同,一个个交换着激动的眼神。最后是甄霓说:“原来石大人也识得我们山长林姑娘。”
石咏挠挠头,他原本以为林如海会挂名一个山长的,结果不是,这女学的山长竟然真的就是林姑娘。此刻对方问起,他只好认认真真地答道:“确实认得,林姑娘与拙荆是知交好友。昔日扬州林大人亦是本人的师长,曾多有指点。”
这一下,所有的女匠人们看待石咏的眼光,全都变成了看“自己人”的。甄霓嫣然一笑,道:“难怪大人愿意这样帮我们!”
石咏心想,这个可并不是因果关系啊,他身上的职务摆在这儿,甭管什么人,什么事儿,但凡遇上了布杰克那种,都得帮的呀!
“我见那洋人也对几位研制出的织机刮目相看,几位姑娘,你们的成就,实在是令我钦佩之至。请问,这也是你们在女学里学到的么?”
甄霓等几人都笑了,另一个大眼睛、高鼻梁的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林姑娘不会教这么细节的东西,但是她鼓励我们,见着有什么可以改进的,能比原先更好的,尽管放手去改,不要为前人留下的框框束缚住了手脚。焉知前人不也是与我们处在同样的地位上,才改良了以前的织机呢?”
甄霓也跟着点头,说:“是呀,黄婆留下的纺织术,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大家都还在沿用,我们只是想,难道几百年过去,我们依旧半点都前进不得么?”
“黄婆”就是布业之祖黄道婆,她所改良的纺织技术,以及设计使用的织机,被全国布业手工业者世代传承并使用。
“眼下这织机确实有不少技术局限,决不能说是已臻完美,但至少我们已经迈出了一步。”甄霓大胆地说。她这番话若是放在旁人面前,恐怕要被人说是“大言不惭”,但是在石咏既然认得林家人,甄霓就大胆地说了,承望这位与她们“山长”认识的大人物能明白她们的心声。
“是,你们既然能想到,一个人一次能够纺出多根棉线,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了。但是还需要在思维上进一步解放,继续探索。比如,你们现在这织机依旧是以人力驱动,如果换成是畜力驱动,人只负责控制技术的部分,是否效率能提得更高。如果畜力驱动不稳定,是不是还能考虑水力驱动的,就是江南常见的那些水车……”
石咏一旦开了话匣子就停不下来,甄霓她们却已经都听呆了:原本以为这位石大人可能还会笑话她们一二,没想到这位竟然一本正经,给她们提了这么多建议,而且这些是她们从未想到过的。
这些姑娘们有的专心聆听,有的则闭目沉思,有的被触发了新的想法忍不住眉飞色舞。而石咏说完了也赶紧谦虚:“各位都是这个领域里的专家,考虑起来一定比我更加周到,所以刚才那些也只是我的一点点建议,盼着大家能拓宽思路,多想些,多尝试。”
他想想早先见到的那名英国人布杰克,便道:“早先我能拦得住洋人将你们发明的织机偷偷画了去,但是我拦不住此人回去,向他的同乡们描述咱们中华有这样先进的织机。许是别国少时也能依葫芦画瓢地制出来这样的织机,但只要咱们不断努力,不断创新,始终赶在旁人前头,就能比旁人始终领先一步……”
甄霓听得双眼发亮,拍着手说:“石大人说得好极了!”
可就在此刻,忽然织造局有几名官员赶了来:“甄姑娘,大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