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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欲言又止,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她”的名字。
“后来地下洞窟中,你们被骨龙追杀,他拉着你逃亡,那时候你看起来害怕极了,红着眼睛,说话都在发抖,可是却固执地要保护他,甚至连死都不怕了。宁舟恐怕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有人会为他这么拼命,之后你死在龙息里,又差点被结冰的地下湖冻死,等他把你救上来后,看着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你,他就对自己发誓,一定会保护好你。”
——“总之谢谢你,到时候,告诉我你的名字吧!”那时候他匆忙逃命,跑得肺在痛,还拼命压低了声音不敢咳嗽,憋得眼睛都是红的,他知道自己不会死,有技能的帮助他有很大的几率可以幸存下来,所以才那么勇敢。
“最后的地宫中,宁舟用掉了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对,就是那个挂坠。那个东西可不是普通的物品啊,他不该动用的,不过那时候已经千钧一发,你又深陷危险,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用了,哪怕……而圣灵结界里你找到了唯一的机会,不过也真是造化弄人……”陈百七遥遥眺望着月光下平静的大海,声音似有若无,“后来的事情,喝醉了的宁舟也不肯说下去,不过我已经知道了。要亲手杀死愿意为他付出性命的爱人,那时候的他到底有多痛苦呢……”
——“宁舟,我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让我们都活下去。”那时候,满怀激动之情的齐乐人甚至面带微笑地说着对宁舟而言最残忍的话,“很简单,杀了我。”
齐乐人颓然地坐在石头上,用手捂住了脸,这一段短暂的经历,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命运的恶作剧,可是在宁舟眼中呢?这完全是一场不可挽回的悲剧。
“你知道吗?任务结束后,来见你之前,宁舟去了一个地方。”陈百七缓缓说道。
“哪里?”明明知道应该停止问下去,可齐乐人却还是问出了口。
陈百七却答非所问:“他去买了一件东西。”
齐乐人的手指抽筋一般动弹了一下,他隐约知道了什么,却难以置信。
陈百七没有再说下去,她抽了一口烟,烟草的味道让她放松,也让她平静,她站起身来,面朝大海,喃喃道:“这就是命运吧。明明是不可能的人,却因为种种巧合彼此相爱,可惜到头来……仍旧是不可能啊。”
齐乐人沉默了。
“在宁舟的世界里,他恐怕从来都没想过同性恋这个问题,毕竟他很早就在教廷生活,遵守戒律,恪守教典,信仰坚定,就是那种心动也不会逾矩,爱上了就会去求婚,初夜都要留到新婚之夜的男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教廷并不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世界里的现代宗教,它古板、保守,一切同性之间产生的爱情,都是错误的,悖德的,甚至罪恶的。”
“如果有一天,他爱你胜过一切,也许他会离开教廷。但是需要背弃信仰,放弃他曾经视为生命的一切……究竟是这份爱更痛苦,还是死亡更痛苦?”
咸涩的海风吹拂在脸上,带走人体的温度,听完了这一切的齐乐人已经很平静了,他也从石头上站了起来,低声说:“我明白了……”
陈百七转过身来,将手中的一个瓶子递给了他:“拿着吧。”
“我可不用借酒消愁啊。”齐乐人僵硬地开了个玩笑,可却连牵动嘴角都这么困难。
“不是酒,是教廷的圣水,也许以后你用得上。”陈百七耸了耸肩,“我要先去看看几个老朋友,一个小时后我们在上岸的地方见。”
齐乐人拿着瓶子的手僵了一下,陈百七怎么会知道他需要圣水来压制杀戮之种?
眼看陈百七已经走开了,他顾不上许多大声问道:“为什么给我这个?”
陈百七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宁舟寄来的,托我交给你,收着吧,也许以后派得上用场。”
陈百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台阶下,齐乐人摇晃了一下瓶子,晶莹剔透的透明液体在月光中散发着微弱的亮光,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心生平静。如果是宁舟的话……他应该知道一些什么吧?毕竟他在审判所见到过他。
齐乐人没有再想下去,收起了圣水往下走。
此时他已经不再为那些墓碑惊慌失措了,那是他无法验证,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哪怕他真的已经死了,但现在这个依旧活着,他能行动,能思考,能像从前一样喜怒哀乐,更多的问题他已经不想再纠结了。
沿着阶梯往下,台阶两边一排一排的都是整齐的墓碑,如同列队一般规整。
墓碑的顺序应当是按照死亡时间排列,而不是按照任务顺序排列的,齐乐人在陆佑欣的墓碑前停下,倒着往回走了一层,然后走了进去。他看到了叶侠,这竟然是她的真名,生存天数足有一千五百多天。
再往前一步,手电筒的灯光照亮的地方,是齐乐人的名字。
连续三个墓碑,都是他。
死于宁舟之手的他。
齐乐人的脚步一顿,一种说不上是悲哀还是释然的情绪从灵魂深处慢慢渗了出来,从陈百七说宁舟去买了一件东西后他就隐约猜到,却始终难以置信,可是如今亲眼看见,他终于不得不相信。
他几乎可以想象宁舟发现他的墓碑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也许对他而言,他爱过的那个齐乐人已经永远留在了地宫之中,被他亲手杀死,三次。
他还未来得及开始,还未说出口的爱情,永远留在了那里。他只能在墓碑前留下自己爱过的证明,送给那个“她”。
齐乐人上前几步,在自己的墓碑前蹲了下来。
【齐乐人。死于献祭女巫。存活天数13天。】
一个打开的小礼盒被端正地放在墓碑前,礼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戒指上镶嵌一块蓝色的宝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漂亮得如同宁舟的眼睛。
第七十三章永无之乡(番外)
飞行器在一片冰天雪地间缓缓降落,最后着陆于隐蔽的山谷之中,蒸汽轮机熄火,大量灼热的水蒸气在零下三十几度的环境中形成了一片海浪一般的白色气浪,向四周扩散开去。
从头到脚裹在毛皮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守卫向飞行器行礼,蒸汽中他看不清来人,但是还能认出这是教廷的飞行器,应当是从另一个据点飞来的。
这里是距离永无乡最近的教廷据点之一,大半的教廷圣职者都会选择在这里降落,然后徒步穿过三重结界,进入永无乡的范围之中。这是教廷撤离被攻陷的圣城之后,为了防范魔族的再一次进攻做出的必要防备,任何飞行的东西都无法穿过重力结界进入到极地永无乡。
舱门开启,舱内的热气涌了出来,和冰雪之中的寒气冲撞在一起,又形成了一片雾气,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舱内走出,肩上停着一只黑色的大鸟,他步履稳健地走下台阶,对行礼的守卫回礼。
在这里站岗守卫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通常来说守卫会跟路过此地的圣职者交谈两句,但是当他看清来人那冰雪雕铸一般的英俊面容时,他就打消了说话的念头。要从宁舟骑士长那里抠出哪怕一个字眼,绝对不会比让冰雕口吐人言更容易。哪怕是从十三岁起抚养他长大的教皇冕下,也难得听到他长篇大论地说上一段话。
守卫目送他只身走入据点的地下检查站,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今天的骑士长大人却好似比以往更冰冷更沉默了,就连他那只聒噪的鹰鸟也垂头不语。
虽是正午时分,但是正处于一年中的极夜时期的永无乡,满天星斗笼罩在茫茫雪原上,恍如一片满是荧光浮游生物的海域扣在头顶,所见之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广阔白地和无垠的星海,洪荒宇宙,广袤浩淼。
如果行走在这一片冰雪荒原中的是一个诗人,眼前的美景一定能激发他的灵感,可惜对生活在永无乡的人来说,这漫长的极夜不仅是生存上的压力,更是精神上的酷刑,对跋涉于雪原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宁舟身披白色的毛皮斗篷,徒步穿过重力结界,此地数倍于外界的重力和混乱的磁场让一切电子设备都失去了效用,每走一步都像是背负着一座山岳,虽然教廷的通行令可以稍稍减轻结界的重力作用,但是依旧让人在冰天雪地中汗流浃背、疲惫不堪。
穿过重力结界之后,是一层针对恶魔之力设下的神圣结界,一切伪装成人类的恶魔都无法穿过这一层结界,除非它遭遇了二十多年前一般的浩劫,否则哪怕魔王再临也无法攻破结界。
徒步穿过两重结界就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茫茫冰原上,指南针早已无法运作,只能靠星斗辨别方向,前方就是最后一重结界——心灵结界。行走在这一重结界之中,人会看到无数记忆中的画面,一切的欲望都在这里被放大,你所追寻的、渴求的与信仰相悖的杂念,都会在这里一一呈现。要么在此地将心灵中的污浊洗涤干净,要么在欲望中迷失自己。
对坚定的圣职者来说,这一重结界几乎是不存在的,对曾经的宁舟来说,也是如此。
每一次经过这里,他只会看到稀薄的幻影,那微不足道的欲望被信仰轻而易举地洗涤,不会在心灵中留下任何痕迹,可是这一次,他站在结界前,任凭飒飒风雪扑落在他脸上,在睫毛上留下冰霜的痕迹,却迟迟没有走入心灵结界中。
鹰鸟钻出了宠物行囊,啄了啄宁舟的耳尖,似是在催促他,宁舟深吸了一口气,吐出的热气凝结成一片白雾。他抬步向前走,向着自己的灵魂进发。
茫茫冰原,无垠星海,狂野的风呼啸着奔来,咆哮着要他退却,可是跋涉于极地荒原上的旅人顶着能撕裂人皮肤的狂风,一步一步向前走,他肩上的鹰鸟早已不堪寒冷,躲回了宠物的行囊中,万里冰原上就只剩他一个人孤独前行。
不知何时,怒吼的风声已经变得渺远,仿佛是深海中巨型鲸鱼的歌声,那么浑厚,那么空灵……头顶的夜空被神明的手点亮,那一层又一层蓝绿色的极光浮现在这广袤的荒原上,舞动着海浪一般的形状。
“宁舟……”
有个清甜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