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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角落里的玛利多诺多尔闻声一愣,他们之间差了十几米远,他好悬没应声。谨慎地停了一会儿,红龙头也不抬地挑着东西,银龙以前没干过这种事,他突然一阵心虚,把兜帽又往下拉了拉。
杜维因未必知道他在哪里,但玛利多诺多尔有这个感觉:他一定猜到他跟来了。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自己,他屏住呼吸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赶快呼出气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呼吸。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更加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虽然他很羞愧还是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杜维因,红龙大约是看得不满意反悔,在别的摊子逛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跑回来问能不能试穿。
杜维因看起来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他。捂着严严实实的兜帽开着魔法站在角落里发呆的神秘人,可能随时会从怀里掏出什么魔法道具大杀特杀。玛利多诺多尔觉得广场上巡逻的执勤队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他在原地无地自容地呆了一会,开始觉得自己应该羞愧,最后悄悄离开。
“当然可以试穿啊,您要进去吗?”罗兰比着身后的帐篷对杜维因笑起来。杜维因撇了撇嘴说:“那进去吧。”
帐篷也是火红色的,顶上缀着迎风飘摇的大羽毛。布料上有时候风掠过,起伏的时候能看见华丽闪闪的波光。少年拿过衣服,恭敬地搭在胳膊上,掀开布帘请红龙进门。杜维因大步走了进去,布帘放下来的时候,整个空间突然一静。
什么都听不到了,这个世界安静而隔绝。罗兰脸上仍是不变的笑,他声音低柔地说:“您请坐。”面前是一把舒适的靠背椅。“砰!”一声巨响,杜维因一脚踹飞了椅子,然后他一把拖过了罗兰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木头撞在帐篷布上,好像撞在坚硬的墙壁上,可怕地震动一声,随即落在地上,哗啦啦,它散了。
红龙低下头来,将蛇人少年的脖子整个捏断。落在地上那一头烈烈红发,荡过风一样的凌厉。没有进门时轻松的笑容,他神情阴鸷,那一双锋锐如刀的竖瞳火烧一样的冰冷。那是杀人的表情。
“你来做什么?”
那个头颅滚在地上,腔子里冒出的不是血,是吸饱了血的绿枝。杜维因飞起一脚把头也踢飞了,罗兰掉在地上,头滚了两圈,停下来的时候眼睛还对着他。杜维因厌恶这双眼,于是绿枝穿出了他的眼球,扑啦啦,眼球掉在地上,漫出一地的叶子。
可是罗兰的嘴没有被封,他笑了起来:“客人,只不过是请您坐下,椅子也没有得罪您呀。”没有咽喉和声带,那声音是沙哑的气音,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声,寒冷而阴森。罗兰弯起红眸,和杜维因比起来,竖瞳和秀气的脸庞和五官,明明是柔弱而任凭欺凌的气质,他再停下笑的时候,声音突然变了。清脆的笑,像女人一样婉转而自得。
“何必这么生气呢?”头说。“我来看看你的好朋友嘛。”
第112章
杜维因这回是真的想杀人了。银龙玛利多诺多尔当然是他的逆鳞; 触之即死; 而这颗碍眼的头将他们当成谈资和调笑的开场。他连敷衍的冷笑都没有一丝露出来; 紧抿的唇角硬得像块寒冰。当他一脚将那头颅碾碎的时候; 咔嚓,脑子里涌出来的不是脑浆和血; 而是雾气。
黑色的、浓稠的、盘绕在头颅里的雾气,那根本是一个空旷的壳; 头盖骨像脆弱的玻璃; 被红龙踩得四分五裂。短枝从里面倒出来的时候还一动一动,是吃人的泥泞。
很难想象这个白皙秀美的蛇人少年身体里是一团黑泥般的雾。血肉是凝固的了; 腔子里面像贝壳吐沙不停地向外吐树枝。还被他捆在腰上的小黄吓得尖叫起来:“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大部分总是这么胆小的; 杜维因不耐烦地把腰带一把扯下来,把腰上这个碍事的肉球扔开!砰!巨大的一声,小黄在帐篷脚上滚了五六圈,等醒过来赶紧夹着尾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杜维因还踩着这具恶臭的腐肉。他的鞋尖在上面发狠地碾压; 碾碎以后他一把脱下自己弄脏的鞋子; 直接丢到一边烧成灰。他不放过他,于是那些绿枝怎么吐也吐不完。——那根本已经是一个死人,或者说,是个壳; 已经死掉的; 只剩一张皮和骨的肉壳。黑雾驱策着这副皮囊行动; 蛇人少年罗兰是个傀儡,被黑雾背后的主人摆弄玩耍; 最精美的玩具。
当树枝密集到一个程度以后头颅里突然跳出来一颗火焰色的魔晶,指头大小,却亮得耀眼。那是颗变异魔晶,魔晶上缀着无数细如垂丝的金线,像密集的网,诡秘魔纹将这颗魔晶团团包裹。杜维因将它也要碾碎的时候罗兰那无头的身体突然扑过去挡住。
藤蔓刮擦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沙沙声,帐篷里本来就是石板,魔晶下是铺着的一块精美的猩红色绒毯。罗兰的脊背正被踏在杜维因脚下,杜维因面目冷酷地继续向下加力。巨龙之力可移山填海,遑论一个小小的蛇人?几乎是一瞬间少年光滑的脊背就被踩得破裂。脊椎和肩胛骨利落地断开了,而看戏的头颅滚在一边,他发出的声音现在也是沙沙的,像接触不良的暴风里的尖笑。
刺耳、缠绕、恣意而傲慢、让人窒息的恶心。
“力气真大啊。”那个声音格格地笑着说:“比我们上次分别,你看起来活泼多了。怎样,杜维因,你一定很满意洛兰的手艺吧?”
贸然挑衅的下场是一捧突然爆开的火苗,烈火从地毯上开始一路向上延伸,点燃了罗兰的整个身体。无头的少年趴在地上,被扭曲扯裂的身体烧得像块垃圾,猩红色的地毯映衬鲜绿的枝条,刺眼得滴血。它们在几秒内烧成了一捧黑灰,然后不知哪里来的风晃动一下,黑灰如烟飘散。
“我警告过你。”杜维因冷冷地说:“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那又如何?你们的行程不是朝清泉绿林去的吗?你不排斥见到他,却排斥听说他的名字吗?”
“你以为我在乎吗?我的名单上下一个就是他。”
“哦,杜维因,杜维因,你真是善解人意。”头颅笑得更加恣意了。它就是个鬼,在雾气中爬动,搜索可吞下肚的血肉,撕扯生命和灵魂。“你想杀他?当然你不在乎那个白痴的絮絮叨叨,我知道你只想要我来。”
它突然转动起来,在龙焰落到头上面的时候就刚巧地避开。落空的地方龙焰仍在燃烧,石板地面向下侵蚀。“啊,”它侧了侧头,伸出一点黑雾,轻柔地抚平那抹火焰。再姿态优雅地抬起破碎的头来的时候,声音温柔地说:“放你出来真是个明智的决定,你的火焰也比我上次见的时候更加蓬勃而美丽了。”
“看到朋友,精神真不错呢,不是吗,杜维因。我真高兴你恢复得这么好。”
红龙杜维因那能烧尽一切的龙焰在它眼里像是夜空中的烟火,孩子的玩具。只是因为在这里无法战斗而已,银龙会发觉的。杜维因没有再继续追加攻击。
那颗头颅几乎已经被绞得四分五裂了,它滚了起来,滚到红龙脚下。黑雾丝丝缕缕地钻出来,像恶魔的低语,又像蛇的信子,长长地伸出来,鬼一样地缠绕住这块魔晶。
“少说废话,你来干什么?”
杜维因往旁边走开两步冷冷地责问,他别开眼避开这恶心的场景,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多看一眼都要作呕。那具破裂的身体随着这块晶体重新回到头颅中间的步骤在复苏。房间中回溯的是短暂的记忆,从尾巴开始一点点地向上塑造。
尾尖,摇摆的尾尖,一点点拉长出现,然后是细长的蛇身,流畅地向上,爬升到大腿。大腿部分是最粗的,有明显的加粗,就像臀部的曲线样子。但因为身体是个少年,没有女孩那样柔润的曲线,在加粗后就自然地延伸向腹部。
那是青涩的、细致的秀气的美丽,蛇身也能看出这种让人想摧残撕裂的欲望,那只是半条蛇的身体,近两米长,巨大地盘绕在焦黑的石板上像块死气沉沉的橡皮糖。然后蛇身在最中间抖动一下,近乎橙红色的鳞片,冷而亮,摇摇摆摆地在帐篷中站立起来。
“你对我比从前冷酷多了。”头颅沙哑地笑:“我说过了,来看你的朋友呀。”
它说话的时候也像是蛇,打量着猎物,看从哪里能找到机会下口。从声音到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鳞片,光是这种感受也觉得是黏腻的冰冷,蛇并不像巨龙那样,巨龙只是体温低,而他们的身体像冰一样冷。黏腻的冷,贪婪的尖牙,恶毒的心。
然后从肚脐向上过渡的就是雪白的肌肤,无头的罗兰摇摆着手臂,腔子伏下来,将一捧又一捧的藤蔓吐出身体。真的没法想象这具细致柔弱的少年身体能吐出这么多的枝叶,尖刺褪出血肉,血肉像水蛭一样地收拢复合。
只是没有极具异域风情的透明小纱外套了,能重塑的仅有躯体,衣服无法追回。于是便大方地露出来那秀气的骨架,上身是莹亮的裸白,温柔而细致的肌肤。罗兰仿佛看得见,他弯下身体捧起头颅,嘎吱嘎吱,传来令人牙酸的声音,插在头骨中的藤蔓突兀地枯萎。
晦涩的咒语中,闭着眼睛的头也开始恢复原貌。先是头骨、破裂的眼珠、崩开的鼻梁和牙齿,然后覆盖洁白的皮肤,刀削一般利落的发尾平平地垂在肩上,橙红色柔软地向上晕染,罗兰睁开眼睛,双瞳眨动两下,有一忽儿又会觉得那是血漾开的浅红,妖娆而致命。
罗兰将头颅定在腔口,左右挪动两下,重新又变回那个秀气美丽的蛇人少年。他伸展着肢体,调整自己新生的状态,又在帐篷中左右悠闲地游移。他第一眼先是弯下腰来看了看小黄,蛇的身体不像人类那样,红色的长尾就这样盘成一个圈,罗兰从高高的上方俯下,身体灵活地围着小黄绕了一圈。“一只吱吱,嗯哼?你还养了个宠物?银色的毛,是银龙阁下的宠物,却是你带着呢,你喜欢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