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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在哪儿?”梅朵儿径直问道。
恒生指了指乌荷的方向,“就在那屋里。梅姐姐,好姐姐,只有你能帮得了我哥。”梅朵儿不置可否,举步便朝前走,恒生赶紧抢在她前头打开东屋门,“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哥绝没有骗你,而且他为了你,真的真的在用功读书,还有……”
梅朵儿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点心盒子塞到恒生怀里,“你带那丫头找个地方吃吧。”
恒生接过盒子,还要再说,梅朵儿当着他的面把屋门给关上了。乌荷紧绷着的身子这才松懈下来,依稀听得屋里传来浮生惊喜且柔情的声音,“……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梅姐姐,究竟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走啦!”恒生牵着乌荷,将她拖离东屋,在院子中搜寻了一圈最后站在最方便望风的枣树下,打开盒子,拿出一个枣糕给乌荷,“别看了别看了,梅姐姐既然来了,我哥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乌荷难得吃到好吃的点心糖果,闻着香甜的枣糕,便将梅朵儿带来的满心不自在都丢到一边。乌荷张开小嘴巴,小心翼翼啃了口枣糕,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明媚的春光从枣叶的空隙中漏下来,斑斑驳驳洒在地上,乌荷鼓着腮帮子,笑得一脸甜蜜。恒生伸指擦掉她嘴巴上的粉屑,淘气的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低喃道“就是个小馋猫。”
乌荷没听清恒生说了什么,反正应该是好话,不由得使劲点头,惹得恒生咧嘴直笑。
他似乎在笑她?乌荷反应了半响,终于明白过来,赌气似的剜了他一眼,复又看向东屋,他们怎么还没说完,大娘就快回来了。
“咳咳——”恒生干咳两声,用手肘撞撞乌荷的胳膊,“怎么,生气了?”
乌荷摇摇头,包着枣糕含含糊糊道,“恒生哥,咱们让梅姐姐叫浮生别念书了好吗?”
“为什么?”恒生诧异的看着乌荷,“你不想帮助我们了吗?”
“不……不是,”乌荷连忙否认,她怎么会不想帮助他呢?在顾家只有恒生愿意真心实意的待她,投桃报李,她当然也愿意答应他的请求,竭尽全力帮助他,可是……乌荷皱着眉头为难,大娘会打得她屁股开花。
恒生嚼着枣糕想了想,问道,“乌荷,你有梦想吗?”
“梦想?”乌荷摇摇头,梦想是什么东西?
“我也没有!”恒生道,“可是我哥有!虽然他们都说那是错的。不过,”恒生握着拳头,目光坚定,“我相信他是对的。乌荷,我希望你也要相信,”
恒生……
“如果我相信,恒生是不是很开心?”乌荷认真打量着恒生的表情,继而道,“那我相信!”
恒生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像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乌荷露出一排白白的小米牙,她最喜欢暖洋洋的向日葵。
☆、零壹壹(改bug)
梅姐姐不愧是梅姐姐,她说一句顶得上乌荷说十句,浮生转瞬之间又清醒了过来,同时也想起了自己对乌荷的不礼貌,浮生因此而越加不安,乌荷会不会一个不高兴便将那件事告诉给恒生,告诉给顾大娘,抑或是梅姐姐呢?浮生不确定,因为不管他帮乌荷做多少家务活,送她多少礼物,她从没有表示过欣喜,相反还处处抗拒。眼下,读书的事情解决了,乌荷的事情便又浮到他眼前,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恒生知道了他骨子里是如此的残忍,还会不会待他亲近;也不敢想象,若是顾大娘知道了他的本性,还会不会宠溺他这个儿子;更不敢想象的是梅姐姐,自己在她面前一直都是秉性善良,好学上进的人,若是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的那般美好,还会让他喜欢她吗?浮生因此而忐忑,不行,他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把梳子不足以让乌荷忘记怨恨,那就用十把百把,乌荷那么傻,他一定能堵住她的嘴!而前提就是,他得把她带在身边,不给她说的机会。
这可苦了乌荷,她多想和恒生一起,让恒生带着她去掏鸟蛋,捉兔子……这些乌家沟的孩子也常常做的,而她从未参与过的,属于孩子们的欢乐趣事。可是狡诈的浮生却以顾大娘要她看着他为借口,硬是要把她带着身边,跟拖着个小尾巴似的。乌荷冥思苦想,笨笨的小脑袋怎么都想不明白,浮生那么讨厌她,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何况她这个小间谍早已经叛变,根本就没有了任何用处。
乌荷坐在河堤边的杨柳树下,冥思苦想不得法,耳边梅先生的之乎者也像一首催眠曲。乌荷打了个哈且,枕着阳光,昏昏欲睡。
浮生正盘坐在梅先生对面,眼角余光瞥见乌荷小脑袋一垂一垂的晃动,是要睡觉了吧?怎么像只小花猫似啊,光知道点头,不晓得用爪子才舒服。
“乌荷,乌荷……”
谁?谁在叫?乌荷警觉的直起头,视线落在用书本挡着脸冲她龇牙咧嘴的浮生身上,乌溜溜的眼睛猛的一缩,他又想干嘛?
“支着头,这样……支着……”哎哟,笨死啦!谁叫你伸着脖子左顾右盼了?浮生将书本往脚边一放,两手在颚下交叠,“这样睡,对……”乌荷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学着浮生的样子交叠到膝盖上,皱着小鼻子将脑袋枕上去,满心不舒服,“他整人的花样怎么这么多啊!”不过,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还挺舒服的,乌荷眼皮开始打架。
好,第二把梳子送出去了,而且效果不错。浮生嘴角噙笑,捡起书本,正要接着往下念,不期然对上梅先生渗人的视线,心虚的弯下腰。
“哼,”梅先生鼻翼扇动,卷着书训斥道,“浮生,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心一意埋首经文,从不耽于美色温柔乡。”
浮生脸一红,有苦说不出,喃喃道,“先生,对不起……”
“你真知错了?”不待浮生点头,梅先生拿起身旁浮生连夜写出来的字帖,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颜体,楷体,信手拈来……看看你的,不是米芾胜似米芾,画虎不成反类犬。”
昨个儿立夏,顾大娘把全家然召集起来安排田地保涝的事情,絮絮叨叨说到很晚,他是挤出睡觉的时间就着昏暗的油灯,在恒生偷来的黄表纸连夜写的,当时不觉得如何,现在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大入眼。
“先生……”
“手伸出来。”
“呃——”浮生咬咬牙,摊出左掌心,举到梅先生面前,啪,啪,啪啪——
什么声音?乌荷睁开迷蒙的眼睛,不经意一瞥,傻眼了!梅先生实在太恐怖了,浮生的手抖肿成了包子,他还在打,用力的打,狠狠的打,咬牙切齿的打,啪,啪,啪——
浮生眼角充斥着泪花,在阳光下熠熠闪耀。
嘶——乌荷的小身体抖了抖,虚着眼睛,不敢再看。
梅朵儿提着酸梅汤从远处走来,一眼看见乌荷捂着脸,大大的眼睛透过指缝聚精会神的看浮生挨打。淡淡瞥了眼被柳条抽出来的红肿手掌,清冷的容颜上没有丝毫变化,梅朵儿仪态万千走到二人身边,放下食盒,取出汤碗,“爹,天气热,喝汤解暑。”
打人费力,梅先生额上浸出了汗水,闻言将柳条一扔,接过清凉凉的酸梅汤细细品尝。梅朵儿舒出口气,将另一碗塞给浮生。在井里镇了半响的酸梅汤,清凉凉的,是大夏天最好的解暑美味,浮生被梅先生训斥责罚了一通,喉头干焦焦堵的慌,忙低头喝了一口,真是可口。乌荷那贪吃鬼想必很喜欢,浮生抬起头,却见乌荷捂着肚子,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们三儿,吐着小舌头,轻轻舔着干干的嘴唇。浮生错愕,乌荷难道没有汤喝?他瞧了眼泰然自若捧着汤轻啄的梅朵儿,站起身,将手里的汤递给乌荷,“给你。”
乌荷咂巴下嘴,将小手往身后一背,艰难的摇头。狡诈的浮生,又来收买她了!酸梅汤看起来很好喝。
“我搁这里了,你若不喝,虫子蚂蚁就来喝了,反正他们喜欢吃甜食。”
口是心非的家伙,拒绝的时候别眼巴巴瞅着,一看就假的很!浮生将汤放到乌荷旁边,又回到梅家父女身边,梅朵儿淡淡的投来波澜不兴的一瞥,“没有多余的了。”
“我知道。”梅姐姐统共只带了三碗汤,浮生知道她不喜欢乌荷,抿抿嘴唇道,“我不渴。”梅朵儿蹙着眉头扫了眼乌荷,冷哼一声,“也是,她是你妻子,你自然要顾着她。”
“梅姐姐,”浮生急急辩解,“我并不喜欢她,只是……你明明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梅朵儿云淡风轻的一笑,“我什么都不知道!”转头对梅先生道,“爹,开始吧。”
梅先生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这才拿起书本继续讲课。浮生复又瞄了眼乌荷,她怎么还对着那碗汤,眉头纠结?
“……所谓儒家治人以德,法家制人以法,二者高下,在于为民还是为君……”
喝,还是不喝?乌荷舔着嘴巴,喝了,那不就表示又接受了浮生的狗骨头,不喝,会不会中暑?而且,也挺浪费的。其实,仔细想想,这汤吧,是梅姐姐的,她虽然常常给她白眼吃,但也挺大方的,上次还给她和恒生吃枣糕呢!好吧,乌荷伸出两只小手掌捧起冰凉凉的汤碗,尝了一口,啧啧,真好喝。
远处浮生嘴角上扬,窃喜第三把梳子也送出去了,梅朵儿冰冷的面容罩上一层寒霜。
喝着酸梅汤,听梅先生一板一眼的之夫者也,似乎也挺有趣的。不多时,日头偏移,正午的时间悄然流逝。梅先生站起身,“今天就到此吧,傍晚继续。”因还要回去教吴天,梅先生当下便不做停留。
浮生收拾好书本,梅朵儿抢在他唤乌荷回家的前头叫住了他,“浮生。”
梅朵儿迈着优雅万千的步子走到他面前,“我爹既然答应背着人教授于你,便是对你寄予了极大的期望,你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我省得,今天是我不够用心,才惹得先生气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