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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霸见那瘦子目光凛利尖锐,仿佛像两把尖刀刺向自己。但他明白,此刻自己万万不能示弱,否则,在众人面前,自己哪里还有半点面子!朱霸恨声道:“老子凭什么收过路钱,你说呢?哼!就凭这一把剑!如何?你若不服,就让你见识见识大爷我的厉害!”
话音未落,拔出青铜剑就向瘦子刺了过去。
先发制人,攻瘦子于不备,最好是速战速决。瘦子的那两道目光,太令人害怕了。朱霸在说话的同时,心中早已打好如意算盘。
瘦子早见朱霸说话时眼神飘忽,眉头扭曲,就已推知对方心怀叵测。
此刻又见朱霸猛然拔剑,瘦子冷哼一声后,迅速闪身让过,青铜长剑随即出手,剑鞘倏地在空中脱出,剑光一闪,反手向朱霸斜刺过去。
朱霸哪里晓得,瘦子这凌空一剑,非但迅疾,还倾注了七成内力,叫他一时施展不开手脚,只能死命招架,勉强才抵挡住瘦子的一招,不料瘦子反手一震长剑,又轻轻一颤,十几朵剑花瞬间齐向朱霸飞了过去,看得他是一阵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朱霸大惊,这等剑术他可见所未见,更不知该如何接招,慌乱中连忙向后一个连滚翻,吃了一嘴的泥还碰了一鼻子灰。瘦子见朱霸这般狼狈模样,轻哼一声,这才把剑回鞘,对他冷笑道:“你这个还没学好武艺的泼猴,轮得到你在此撒野?”
朱霸自知不是这个瘦子的对手,心想:再这么死撑下去自己定要吃大亏。只见他狼狈地挣扎起身,一边还装腔作势地叫道:“你,你有种!大爷今日不与你计较,改日再和你重新过招……”
话音未落,一溜烟地逃了,竟连钱袋都顾不上拿!“哈哈哈!”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他灰溜溜地逃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一起涌上前去,将那瘦子团团围住,道谢声、赞叹声连绵不绝。瘦子只是连称不敢,一会儿便挣脱人群,抽身离去。
众人各自从朱霸留下的粗布大口袋中取回自己的“过路钱”陆续散去了。那边受了惊吓的少妇凝望瘦子离去的身影,俯身拾起地上的空篮,再度低头注视怀中的婴孩,露出一丝叫人分不出是喜是愁的神情,也悄然离去了。
高渐离此刻心中突然若有所感,一把拉住荆轲大笑道:“行侠仗义,对酒当歌,才是人生之大快!”
闻言,荆轲与高渐离对视一眼后,像是心有灵犀,一起转身匆匆赶上前去欲相询那瘦子,只是那瘦子走得飞快,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荆轲不免有些失望,摇头叹道:“如此侠士,竟不得相识,真是荆轲缘浅呀!”
“侠士自有侠士之风,非我辈可以为之。今日能结交荆兄弟,你我可是缘深,走,喝酒去,不醉不归!”
高渐离豪兴忽至,拉起荆轲向酒馆走去。
“也罢!把酒言欢去吧!”
荆轲仿佛突然间想通了,索性抛开心中所有的失落,兴致也跟着高涨了起来。
二人相视而笑,击筑而歌,大步而行,豪音缭绕于市。
此后的日子里,市街上不时可见二人恣意击筑而歌的身影,也不时传出荆轲仗剑行侠的义举,只是荆轲放浪形骸,做了善事,鲜少留名,只求斗酒回报,便纵歌而去。
似血残阳,斜挂天际。
苍穹色变,似在悲鸣。
秦国,咸阳宫殿上。
秦王政高踞森冷严肃的黑色大殿上——“赵李牧、司马尚、庞爱、楚项燕……”
埋首案上,他口中字字掷地有声。
廷尉李斯低眉垂首,丝毫不敢马虎,毕恭毕敬地默记着自高堂之上传下的命令。那只是一个又一个即将失去生命的名字;而每一个名字却都足以让这天下的王为之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更足以为全天下招致一场腥风血雨,风云色变。
李斯屏息静气等候秦王接下来的命令。殿上一片沉默,犹如死寂。时间也仿佛静止似的,无以计算究竟过了多久,才闻秦王冷冷道:“各国之将相英才若能收为我所用,则统一天下之大业可事半功倍,否则他们就如同大道上的障碍,若想通行无阻必得费力清除。”
“爱卿明白该如何办吗?”
秦王终于抬头直视殿上的李斯。柔和的语气像是在询问,冰冷的眼神显然是在命令。
“臣明白。”
他明白秦王要的不是答案,而是服从。回答就是一种服从。
秦王的意思含蓄却不失明显,别人可能不懂,但李斯一定能懂,也一定得懂。
一旦选择和秦王站在不同的立场,走往相反的方向,那么这些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只剩一个——死人。与之相反的呢?是活人吧。不过这活人其实也并不用太计较该如何活了,毕竟棋子是不必懂得挣扎存活的。
谁能说出,这活人与死人究竟何者更好?好在哪里?总归一句,这些人所余的生命价值,秦王方才开口买下了。人不论死活都该有些价值,即使可利用的程度不如废物。
秦王又道:“该如何办就尽快去办!”
李斯躬身道:“是!”
兀自恭敬伫立在一旁。
秦王沉思片刻,又问:“那燕太子丹回去后有什么动作吗?”
李斯道:“据探子回报,这段时日燕太子丹广揽各国奇人异士,可谓居心叵测。”
秦王眯着眼睛,慢条斯理道:“李卿对此有何看法?”
李斯道:“臣已加派高手前去深入探查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
秦王无语。
夜夜笙歌的生活,让秦王的精力再也不如从前那般旺盛了。
才过黄昏,秦王已有些倦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精力多半是失落在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瞬间。
秦王轻轻地挥了挥手,李斯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黑色殿堂上,顷刻间恢复一片静默。仅剩一丝微弱的气息声,那是一个王的呼吸,却和一个凡人差别无几。秦王真是很疲倦了,否则怎能允许自己这般平庸?伏案中他仿佛已沉沉睡去……
秦王知道,自己倦了。
脚步声隐约在大殿上响起,轻缓而沉稳,直逼秦王。秦王虽疲倦,但还听得见脚步声。他不知道这是谁的脚步声,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希望这是谁的脚步声。
一名女子走至殿上。只见秦王紧锁着眉头,似乎很是难受的模样,却早已累得伏在案上睡着了。她忍不住伸出一双青葱般的玉手,轻抚秦王宽厚却孤独的肩膀。她仿佛听见秦王隐隐啜泣的声音。她记得即使是在梦中,秦王也未曾放声哭泣过。她知道那样的滋味一定不好受。顿时,她清澈的眼眸中盈满泪水,竟是那般毫无由来。
她知道秦王夜里常做梦,梦见的多半是令他伤心的往事。
和秦王同眠共枕的夜里,她时常会被他隐隐啜泣的声音扰醒。但她却从不曾开口问他梦见了什么,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听见了他哭泣的声音,看见了他脆弱的模样。他是一个王,是不能轻易被人发现弱点的。但她的沉默其实有一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她不想轻易被秦王发觉,自己对他过分的关心。
她不清楚自己对秦王的吝啬是不是太残忍了。但她就是没办法承认心中逐渐明朗的感觉。毕竟,眼前这个人,本该是她最大的仇人啊!
为何这个能够在众人面前叱咤风云的人,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总是那么柔情爱抚,背对着她的时候却又很孤独脆弱,紧紧怀抱着她的臂膀又是那么强而有力。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她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会对他有着莫名的不可抵挡的崇拜。她该如何才是,她的心已愈加混乱,不愿也不敢去想……
“大王倦了。”
丽姬轻轻摇了摇沉睡的秦王。
“爱姬,有事吗?”
蒙眬间,秦王眼前出现了一张绝世容颜,秋波微转,依稀有着无限关怀的神情。“大王累了,该就寝了。”
轻柔的话音再次在秦王耳畔响起。
“爱姬当真是在关心寡人吗?”
秦王已倦得难分真伪,但依旧忍不住心中的惊喜。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本都应该有清楚的区隔,只不过真正如此却是不甚容易。有些时候若硬是要自己分清楚,的确是相当残忍的。这道理丽姬已能体会得出来,或许不久的将来秦王也必会体会到。
廷尉府,寂然的厅堂。李斯闭目倚身榻上,脑中仍不忘盘算紧握手中的棋该如何走下一步。近年来他为国操劳,已甚少能有宽心享受醇酒美人的时刻,虽然现在一切都按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对未知的战栗远比醇酒美人更令他兴奋。
李斯是个处事谨慎、城府极深的人。他本非秦国人,因才干过人,为秦王所青睐。如今李斯在秦国虽已是三公之一,可也依然谦恭有素,因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正是他的足智多谋,方得以保障他生存至今。
没人想得到,就连李斯本人也未能体会到,手中正握着棋的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充其量是个将军吧,棋盘之中属他最大,但仍旧只是操纵在秦王手中的一颗棋子。
连日以来,李斯秘密召见了一批心腹手下,这些人无一不是能言善辩之士。他将整箱的珠宝和几百对精美的玉璧交给他们,让这些人四散于天下,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收买和离间各国的将才。这仅是个简单的手段而非最终的目的。
他命他们用巧如簧片的三寸不烂之舌与价值连城的金玉珍宝去动摇、腐蚀、拉拢和收买六国公卿的人心,最终为秦所用。过程虽嫌复杂,目的却很明确。
当然,这只是他对付六国的手段之一。一个手段,才刚开始,下一个手段也要开始,下下个手段,下下下个手段……随时可计划、随时可开始,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李斯轻轻“哼”了一声,问道:“夏侯央来了吗?”
门外的侍从连忙答道:“启禀大人,人早已在外恭候多时。”
“让他进来见我。”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恭恭敬敬走向前,拜倒在李斯脚下,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