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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帝天姿清劭,少著英猷,若遇承平之世,足为守文佳主。而继惠帝扰乱之后,东海(司马越)专政,故无幽、厉之衅而有流亡之祸矣!”对于此位而立之年被辱杀的皇帝,后世汉臣多有哀惜慨叹。但话又说回来,怀帝的数位哥哥(除惠帝外),才能都不比他差,恰恰因为骨肉相残,最后才轮到这位武帝排行二十五的儿子继位。身逢乱世,辱死匈奴之手,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亡国受俘半年多,得以毒酒一杯,也免去了日后不少污辱。至于刘聪先前赐给晋怀帝的小刘贵人,仍回后宫,继续在汉宫当她的“贵人”。
晋怀帝凶讯传至长安,“皇太子”司马邺继位,是为晋愍帝,改元建兴。
公元313年3月,刘聪立贵嫔刘娥为皇后,并命人为她修建宏丽的凰仪殿。廷尉陈元达切谏,刘聪大怒,叫骂道:“朕贵为天子,起一宫殿,关你鼠辈屁事!不杀鼠辈,朕营殿不成!”严命左右说:“推出去杀头,和他妻儿一起枭首东市,使群鼠同穴!”
入殿之前,陈元达以铁链缠腰,听闻刘聪怒骂,他把自己和旁边的一棵树锁在一起,大叫道:“臣为社稷献忠言,而陛下要杀臣。汉元帝忠臣朱云说过:‘臣得与龙逢、比干地下同游,此愿足矣!”殿中卫士虽多,却都手忙脚乱,解了半天也解不开陈元达锁在树上的铁链。
同时,殿中大司徒任凯等多个大臣叩头出血,为陈元达求情。“(刘)聪默然”。
后宫的刘皇后知悉此事,忙下令左右停刑,并手疏上言:
今四海未一,宜爱民力。廷尉之言,社稷之福也,陛下宜加封赏,而更诛之,四海之民谓陛下何如哉!陛下为妾营殿而杀谏臣,天下之罪皆归于妾,妾何以当之!妾观自古败国丧家,未始不由妇人,心常疾之,不意今日身自为之,使后世视妾由妾之视昔人也!妾诚无面目服侍陛下,愿赐死妾于后堂,以塞陛下之过!
刘聪观刘皇后的手疏,为之凛然色变。
这位皇后刘娥与一妹四侄子同侍刘聪,齐门贵幸,也是匈奴高门贵种,但其父刘殷和刘渊一样,都是高度汉化的匈奴人,归化后一直熟习汉儒典籍,通晓《诗》、《史》。刘殷在世时,就对刘聪“因事进规,补益甚多”,并明晓谦抑自我贬损之道,从不当面指摘皇帝过失,总在群臣出殿后谏劝刘聪,故而倍受敬重,善终于家。刘娥虽匈奴血统,但她从小受的教育皆是汉族道德伦理,知书达礼,故而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明晓大义。
看看手中皇后的手疏,又望见殿下群臣伏地叩头流涕不已,刘聪心意回转,说:“朕近日以来,微得风疾,喜怒失当,不能自制。元达忠臣,朕愧于心,何敢忘之。”他命人引陈元达上殿,赐诸大臣落座,出示刘皇后手书,又说:“外辅如公,内辅如后,朕复何忧!”接着,他扭头又对陈元达说:“卿当畏朕,而反使朕畏卿耶!”由此,成就了匈奴汉国为数不多的一件君后臣下的佳话。
胜后起骄心(2)
当然,乍看陈元达的名字,以为是汉人,其实,他原姓高,是匈奴北部人,也是刘渊的族人。显然,他这样非汉族出身的知识分子,一心一意为了刘汉政权卖命,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晋龙又堕地(1)
——刘聪攻陷长安俘获晋愍帝
由于晋愍帝司马邺在长安继位,刘聪就派遣刘曜等人大举进攻。渭阳一战,晋大都督麴允大败,刘曜手下悍将赵染趁夜攻入长安外城,一把大火烧掉龙尾及诸军营,杀掠千余人,惊得晋愍帝跑入射雁楼中的小屋躲避。危急之中,麴允整集军马,连败匈奴刘曜一军,晋朝的冯翊太守索繗等人也纷纷起兵,入援长安。匈奴诸军见一时得不了手,便纷纷退军,暂归平阳。
休整之后,刘聪诸将又纷纷挥军出师。刘曜驻军渭汭,赵染驻军新丰。晋将索繗看准赵染骄横,攻其不备,大败匈奴军于长安城西。刘曜本率军进攻镇守怀城的晋军,刘聪派使臣要他集中兵力进攻长安。长安城外,刘曜与晋军数战,皆遭败绩。于是,他又进师上党,打败刘琨后,先捡软柿子捏,做进攻阳曲的准备。刘聪闻知,又忙派人催刘曜返归长安,集中军力要拿下这颗钉子。
晋愍帝这边,将寡兵稀,只能依赖大都督麴允和尚书仆射索繗两人。麴允本想带着晋愍帝去宗室南阳王司马保那里,但索繗与司马保不和,说:“司马保得天子,必逞其私欲。”此议遂被搁置。由于晋廷内外不和,长安之外的粮草接济逐渐断绝,百官饥乏,纷纷出外采集野草充饥。
晋愍帝继位之初,也曾声言要扫除匈奴刘氏,奉还怀帝梓宫,并下令王浚、刘琨攻取平阳,命南阳王司马保来卫长安,琅琊王司马睿攻取洛阳,而实际情况是,王浚想割据自立,刘琨手下只有鲜卑兵可用,在甘肃一带的司马保根本没能力大举出兵,江东的司马睿也只想保全一隅之地,只有一个忠臣祖逖(“中流击楫”、“闻鸡起舞”的那位英雄)募集两千兵,冒死北进,牵制了汉将石勒的一部分军队,对西晋的灭亡起到了延缓的作用。
晋愍帝建兴四年八月,刘曜攻陷北地后,乘胜又追败麴允的晋军,进至泾阳,连克渭北诸城。
长安城下,晋朝散骑常侍华辑所率京兆、冯翊、弘农、上洛四郡兵屯于灞上,焦嵩等晋将也引兵临近,皆畏惧匈奴兵强而退缩不进。司马保所派的胡崧一军非常勇猛,在长安西四十里的灵台大破刘曜军。但是,胡崧晋军得胜后没有乘胜追击汉军以解长安之围。他害怕长安围解后麴允、索繗重拾威权。出于派系私念,这位刚刚大胜的晋朝将军竟统帅城外诸郡兵屯于渭北,观望逗留。不久,晋军又退至始平郡的怀里县。
奇怪归奇怪,匈奴大将刘曜倒不会放过机会。他挥军猛攻,陷长安外城。麴允、索繗只能退保内城。“内外断绝,城中饥荒,米斗值金二两,人相食,死者大半,亡逃不可制”。最后,太仓中只剩麦饼数十,麴允把这些粗麦饼搓碎煮粥以供“御馔”,但吃了几天,也就到了粮尽水绝的地步。
公元316年12月,又饿又渴的西晋皇帝司马邺哭着对麴允说:“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当忍耻出降,以活士民。”
晋愍帝派侍中宗敞送降书给刘曜,半路被索繗截留。他转派自己的儿子为使臣,出城对刘曜说:“现在长安城中食粮犹可支持一年,不是那么容易攻陷。如果答应以索繗为万户郡公,当以长安城投降汉军。”
刘曜根本不吃这套。他抽剑一挥,砍掉索繗儿子的脑袋,派随行人传话:“帝王之师,以义行也。孤将兵十五年,未尝以诡计败人,必穷兵极势,然后取之,今索繗所言如此,天下善恶同一,辄相为戮之(杀其儿子)。若兵食审未尽者,当可勉强固守;如其粮竭兵微,亦宜早悟天命!”
索繗卖城未果,还搭上了儿子的性命。
年仅十七岁的晋愍帝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只能依礼做足全套投降仪式,“乘羊车、肉袒(露出左臂,割除袍袖),衔璧(口中衔玉璧),舆梓(车上拉着棺木)出东门降”。
俘送平阳后,晋愍帝于光极殿内跪地稽首,被封为“怀安侯”。麴允自杀。刘聪以为忠臣,厚葬,赠车骑将军,谥节憨侯。“以索繗不忠,斩于都市”。
同样一个死,麴允、索繗两人结局形同霄壤。想当初他们拥戴晋愍帝之时,长安城内一片残破,居民不满两千,车驾只有四五乘,坚守孤城,奋拼三年多,使得晋祚得以继延,更牵制住匈奴大军一直在长安附近打圈子,为江东的司马睿赢得了不可多得的喘息机会。当然,两个人私心很重,晋愍帝投降前也哭着说:“麴、索二公误朕。”就是讲这两个人不让他外出到别的晋朝将领那里去。只要皇帝逃得出,就有复国的希望。但无论如何,麴、索两人对晋朝的贡献着实不小,但最后时刻索繗卖国求荣,错一步而贻万世之羞!索繗之父,正是大名鼎鼎的晋朝书法家索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刺中耳!’。”有《索子》、《晋诗》、《草书状》等著作。八王乱起,索靖率领义兵与盗贼相战,伤重而死,获赠司空,谥曰庄。如此忠孝之人,竟生出索繗这样反复之辈,可叹!索繗年轻时代为了报兄仇曾一个时辰内手杀37人,如此血性男子,生死关键时刻竟然掉链子,也真是做人没有原则。
言及西晋消亡,撰写《晋书》的房玄龄等人曾发感叹:
……夫作法于治,其弊犹乱;作法于乱,谁能救之!彼元海(刘渊)者,离石之将兵都尉;王弥者,青州之散吏也。盖皆弓马之士,驱走之人,非有吴先主、诸葛孔明之能也;新起亡寇,乌合之众,非吴蜀之敌也;脱耒为兵,裂裳为旗,非战国之器也;自下逆上,非邻国之势也。然而扰天下如驱群羊,举二都如拾遗芥,将相王侯连颈以受戮,后嫔妃主虏辱于戎卒,岂不哀哉!
晋龙又堕地(2)
此段话明显有承袭贾谊《过秦论》的笔势和行文。接着,史臣又指出西晋社会的败坏:“……风俗淫僻,耻尚失所,学者以《老》、《庄》为宗而黜《六经》,谈者以虚荡为辩而贱名检,行身者以放浊为通而狭节信,进仕者以苟得为贵而鄙居正,当官者以望空为高而笑勤恪……”如此,不亡何待!
连俘晋朝两帝,刘聪骄扬跋扈之情,自不待言。游猎酣饮之外,刘聪另外一个爱好就是到各个大臣家里转悠,见到漂亮姑娘就尝鲜。一次,他“临幸”中护军靳准家,见靳准两个女儿靳月光、靳月华皆貌美如花,立地就纳二女为贵嫔,铺床开被,为二女开苞。数月之后,刘聪觉得靳月光滋味更好,便下诏立她为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