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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铜镜前,娇小的婢子,专心帮孱弱的小姐绾起青丝。
一头乌发,将林杝的脸色衬得愈发苍白。而巴掌大小的脸上,五官清秀,可惜脸颊凹陷,颧骨凸起,憔悴得不成样子。深邃的眼睛显得特别大,里面没有一丝神采,眼袋深重。
柳绵听了林杝的话,一点没怀疑,回答:“没什么消息,宋大人去了七王府,但王府的管家说七王爷这几日卧病在床,哪里来的整人心情,叫宋大人回去查查清楚,连门也没让人家进呢。”
她挑了支素雅的簪子,插进林杝发丝中,又说:“府上的人都说,二公子肯定是在外面风流快活时没了分寸,才得罪了七王爷。他从前总在外头花天酒地,不知天高地厚,说不准还睡了七王爷的哪个姬妾,被人家寻仇上门来了。三姨娘说的最难听,说二哥本来就是个野种,所以也净爱做那些龌蹉之事。小姐你说,这三姨娘的嘴怎么能这么毒。你落水估计也是她害的,等老爷回来,我们一定要讨回公道!”
林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簪子上用银链窜着的珍珠,来回摇摆。看着看着,心神飞去了别处,对柳绵的话充耳不闻。
从小听惯那样的闲言碎语,早已麻木,而说林仲之的这些,也都是陈词滥调,林仲之从前听过,一笑了之,还安慰林杝:“四妹知道二哥是怎样的人就好。旁人是好还是坏,与我林仲之何关?”
他们这么说林二公子,不过是因为林仲之并非在林府中出生。
那年林杝四岁,多年过去仍旧记忆犹新,初冬下了第一场大雪,母亲难产去世三日,林丞相抱着襁褓里的林樱出了趟门,不知去向何处。几个月后回来,怀里仍抱着林樱,身边却多了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就是林仲之。大夫人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一个人,可是那日林丞相叫了所有人站在大堂里,说这个孩子以后便是林府二公子时,她当着众人的面,指责林丞相,只一句:“林红梅,你当年答应过我的话,可曾兑现过一句?!”
林丞相回她,“不曾。”却是朗朗乾坤,坦坦荡荡,没有一丝对不起妻子的惭愧。
大夫人拂袖而去。
林府中人大多仰仗大夫人的鼻息,有心没心里便都不待见林仲之。就算之后大夫人对林仲之在表面上尽了嫡母所有的义务,但在心底里从来不曾接受这个林府二公子。青杏极少评论林府家眷,对大夫人的一句评价倒是深得林杝的心。
青杏说:“这府里我最怕大夫人,他们都说大夫人温婉,可我看她除了瞧大公子时,眼里有热气,瞧其他人时都带着寒意。”
后来林杝与林仲之亲近,府上的人都觉得那是因为他俩都是没娘的孩子,抱在一起相互取暖。然,像林杝林仲之这样坚韧的人,就算孤身一人,也不会委曲求全。其中真正的因由追根起来,只是因为林仲之在林杝之前,照顾过林樱。
彼时林樱才回来,林丞相叫了她去好好看看妹妹,不想襁褓中的女婴不认得自己姐姐,只对着林丞相身边的林仲之挥舞小手。林丞相就笑,说:“你瞧樱儿这狗腿的模样,就知道她二哥身上香,有好吃的。”林杝才知道出门这几日里都是林仲之给林樱喂的米糊。她心里感激,当即叫了声:“二哥。”
林仲之说,就是因为四岁的林杝这声娇滴滴的“二哥”,叫进了他心坎里去,他这一辈子,到死也认定了她。
确实是到死也认定了她。
噩耗在三更天时传来,来的是京城的衙役,带着京兆尹的信物,直接让管家带去了大夫人房间。没过多久,大夫人就让大公子林榔穿戴整齐,出了林府。林杝住的偏僻,和柳绵两个人原本没听见风声。倒是青杏,因为林樱半夜说肚子饿了,去厨房煮了些夜宵,才听守夜的小厮说起,急急忙忙跑来告诉林杝。
“他们说什么?”林杝紧张得要死。
“小姐,他们说,他们说城西一家青楼起火,烧死了一个男子……”青杏低头,再没了声音。
林杝呆若木鸡,柳绵道:“小姐,他们或许搞错了。公子不是被人抓走了么,怎么可能在青楼……”声音小得一点底气也没有。
片刻,林杝在巨大的震惊中,气血上涌,多日憔悴的身体不堪一击,软软倒了下去……
【013。危机四伏?】
更新时间2013…4…18 13:46:29 字数:2224
林杝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见四岁那年大雪纷飞的天,她撑着半人大的油伞吃力站在枯柳边等待,有个小小的身影从路的尽头慢慢出现,戴着小方巾,一身半旧的布衫,是初见时,林仲之的模样。风雪迷住她的眼,转瞬,那个清秀的男童便闪到她跟前,对她笑嫣然,“四妹。”
林杝刚想喊一声“二哥”,场景忽然一换,没了柳树和白雪,变作林府后院,稍长大一些的两个人躲在梨树下,林仲之蹲身她旁边,看着她拿树枝认真写字。依旧是笑嫣然,“四妹,你这字写得真好。”风一吹,扬起的尘土吹模糊了地上的字,沙子吹进眼睛里,生疼。两人身后雪白的梨花垂落,也像那场风雪,点点是离人泪。
用来写字的树枝突然从中间断裂,有火焰从折断处窜出,一下子烧着了整枝。林杝的手指真切地感觉到钻心的疼,立即丢开了那树枝,着了火的树枝便烧着了四周的树木,她看着少年林仲之站在火里,拼命奔跑躲闪,朝林杝呼喊,“四妹,救我!”
林杝心头剧烈挣扎,双眼猛地张开,从痛苦中转醒。发现自己躺在房间的床榻上,苍山坐在床沿,正在用针扎她的右手。林杝半梦半醒,迷糊问了一声,“苍山大夫,你看到我二哥了吗?”
苍山淡然回答:“四小姐你积郁成疾,心头受堵,血脉不畅。我已帮你束指放血,不过此乃心病,还望四小姐放宽心。”他低头,将绑在林杝手指上的白线松开。那白线勒得食指指尖变成紫红。
床上的女子没了声音,眼睛呆滞地望向天花板。
脑海中,一会儿浮现梦中大火,呼救的男子;一会儿又响起青杏的话语声,“小姐,他们说,他们说城西一家青楼起火,烧死了一个男子……”二者不断交替往复,将林杝逼入死角,阴暗无边。
青杏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怯怯的林樱,“小姐,九小姐来看你了。”
林樱一身青白道袍,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焦急。“姐姐……”她不敢过去惊扰林杝,又想看看她现在身子如何,进退两难间,林杝先开口道,“青杏,送一送苍山大夫。”
青杏犹豫,大夫连药方都还没有开,就赶人走,她家小姐是想跟着二公子一起去投胎再做兄妹么?苍山不等青杏来迎,自己站起来向林杝告辞,“既然小姐无心,苍某力挽狂澜也无用,这便离开了。”
余光瞥见床头案边的云松,却忽然“咦?”了一声,身子立即调转了方向,唐突地走到小姐床头。
“大夫?”青杏上前,疑惑看他。
苍山回身,“这云松,有枯竭之症。”
林杝勉强抬头,心不在焉:“苍山大夫有话不放直说。”
苍山沾了些盆中泥于指尖,仔细揉搓开,然后放到鼻下嗅了须臾,转头问林杝:“四小姐的那些好药,可都是喂了这盆云松?”
林杝点头。
苍山竟是笑了,“也好你没有喝,当真喝了,今日你也没命躺在这儿。”
一语惊人。
外面昏暗的天空,恰在此时,酝酿出一声春雷,“轰隆隆——”由远及近,在林杝头顶上方,炸开了花。一时无人说话,连左半身的李束樘,也处在惊讶中,林府一个庶出小姐的命,要来何用?除非……
瓢泼的春雨,砸在屋檐下,泛起一阵水雾。春风不再温柔,吹打在窗门上,嘭嘭作响。
“多谢苍山大夫提醒,青杏,去我梳妆台的小屉里取十两银子给大夫。”林杝在极度悲恸之后,面上没了表情,语气冰凉无波。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够使她撼颜。
苍山拦下青杏,拒绝道,“我与二公子有君子之交,他所托之人,苍某理应尽力。只希望小姐莫辜负了二公子,好好活下去。”
他不说这话也就罢了,林杝听完这句,眼泪立即在眼眶中打转。咬牙秉着一口气,不让眼泪掉下来,转头看向床内,不打算再与苍山交谈。这是她能在外人面前,最后一点能保持的仪态。
脚步声,门打开又闭合的声音,室内恢复宁静。
雨打芭蕉声声泣。
“姐姐。”林樱还站在屋里,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心切呼唤了声。
林杝知道她在,只是不知如何与她说话,最后叹了口气,“阿樱,等爹爹回来,我去求他,让你回清风观,等及笄了,找户殷实的人家,嫁过去相夫教子,一生平安。再也不要回林府了,可好?”
林樱带着哭腔回她,“姐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方才苍山的话,她听得懵懂,姐姐床头的云松怎么了?为甚若是姐姐喝了那些药,今日就没命了?药不是应该用来救人的么?
“阿樱,他们说二哥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姐姐不会失去我的,我一直在这里。”林樱跑过去,蹲在林杝床头,去拉林杝的右手,眼泪无声垂落在丝绸床被上。三更天的事儿,林樱也略有耳闻。整个林府,在她残缺不全的记忆里,只有姐姐林杝和这个二哥的身影。说林仲之死了,她也很伤心。
林杝反手将她妹妹的柔荑包在掌心,相对无言。青杏送苍山大夫回来,打开门瞧见姐妹两人正在交心,便又想收脚退回去,林杝却叫住她,“青杏,送九小姐回房,我有些累,想睡会儿。”
“是。”
转念,又问,“柳绵可是去打听消息了?”方才醒过来就没见着柳绵。
青杏点头,“大公子还没回来,柳绵说她去大堂里守着,一有消息就马上回来告诉小姐……”忐忑瞧着林杝,就怕她又受到刺激晕厥过去。
林杝面如霜色,所有的情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