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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是在和云秀闹脾气,然而若是为了求疏远,他何必大老远追过来,跟进去和她吵?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
瞧见怀里的药瓶,越发火冒三丈。拿起来,便往地上一扔她连人都要赶走,他凭什么就要收下她的东西?
那瓷瓶竟意外的结实,不但没摔碎了,反而弹出去老远。然而触地仍不免乒的一声脆响。
兄妹二人的怒火便在这声脆响中引爆了,一时只目光如火的对视着。
云秀难得有这么激烈的情绪。
她想,他明明从小就借病欺负人,引得身旁人纷纷去迁就讨好他,却又觉着自己没逼旁人,旁人都是自己殷勤已经够可恶了,他还摔东西。
谁不会摔东西啊。
他摔她送的,难道她就没有他送的可以摔。
她便扭头回屋,想取来他送她的东西,也在他面前摔给他看。然而她没头没尾的进屋去拿,一时竟不知该拿什么好拾起桌上话本,就瞧见床头香逑,拽下香逑,又觉着银的摔起来不够有气势,待扭头去找有什么瓷器陶器可摔,找着找着忽就泄气起来,心想,她这是在做什么啊……跟熊孩子赌气吗?
令狐十七的脾气她早许多年前就知道了。明明过去都能视而不见,最多受不了就离他远一些,为什么现在反而要生气起来?
话又说回来,这种事也值得生气吗?
云秀想了想修仙人的理智告诉她不值得,可现实告诉她,他竟然摔她的东西,真是好气人哟。
云秀:……
她抱着膝盖靠在床前,微微感到委屈。
不但仙路不顺,她的道心好像也出问题了。
云秀扭头进屋了,令狐十七独自站在院子里,脾气不知该发给谁看。
以往都是他恼火走人,今日却是云秀先走了。
他待要再追进去,未免太没脸面。干脆也甩袖离开,然而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到被他甩出去的那只药瓶上。
……其实摔出去时他就后悔了。
就算他不要,也不该当着云秀的面扔掉她那么生气时依旧不忘要把这东西给他,可见是真的想给他。且她都说了是给他配的药了,还不知她奔走了多久、问了多少人才配成。不管那药是不是管用,总归有她一分心意在里头。
可是他却给摔了。
他停在那枚药瓶前,稍微有些不知所措。
若捡起来,就好像认输了似的何况云秀又不在,就算他认输了,她也看不着,也不会觉着消气了些,就和他和好。
何况凭什么每一次都要他来求和?
至少这一次,是云秀先无端指责他的。
墙外有货郎敲着梆子走过。
云秀抬头看了看石榴树上初夏时节湛蓝无云的天空,心想,令狐十七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她便起身出门,想把令狐十七丢掉的药瓶捡回来。
出了门,却见令狐十七正蹲在石榴树下,手里正攥着他才扔掉的瓶子那瓶子虽没摔碎,瓶塞儿却被摔开了,正落到石榴树下。那石榴树低矮多蘖,枝叶密密成丛,令狐十七够不到,便蹲下来找。
石榴花叶摇落满地。
他听到脚步声,手上便顿了一顿。
云秀愣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回味过来他在掏塞子。
忙又扭头进屋。
令狐十七听她出来,知道被她撞见自己的姿态了。只觉得又羞又恼,恨不能就这么钻进树丛里去藏起来。然而她见了却无所表示,而是扭头就走,他心里就更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那塞子尚未掏出来,他便不掏了。低头看看手里的瓶子,一时想扔到墙外,一时又茫然失神。
他虽只犯春花,然而和石榴花靠得过于近了,依旧觉着不太舒服。胸口又闷闷的泛咳。
他便又赌气,心想,还是走了吧省得她又觉着他借病来压人。
尚未抬步,却见云秀又从屋里跑出来。
他不觉又端起架子来,扭头不肯理她。
云秀犹未觉出他的心情,伸手过来。他屈尊垂眸扫了一眼只是一枚新塞子而已。
令狐十七:……
他恨恨的一把将塞子夺过来,用力的塞进瓶口。一时他手里攥着那瓶子,很有种再摔一次的冲动。
但到底没再摔出去。
第26章 庄生晓梦(四)
云秀的变身药做好了。
可惜并不能立刻将她变成成年男人,只能稍稍改变一下肩宽、面庞和声音,让她变成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郎君。
模样也和她一样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云秀稍稍有些嫌弃镜子里这少年郎,一看就不能长成有健康阳光的古铜色皮肤、满身轮廓分明的腱子肉和一脸虬曲豪迈络腮胡的英武大汉,最多也就比令狐十七稍稍阳刚些罢了。而且长得还有些像令狐十七他们两个果然是亲表兄妹。
这副模样行走在外,怕也不比女孩子强多少。
不过,既然成功了,就证明这条路走得通,只要继续加以改进……
云秀便换了男装,光明正大的走进道观里。
没有人认得出是她。
年长的女冠子看她的目光十分慈祥亲切,稍大些的小姑娘则往往羞涩脸红,不敢同他对视,比她还小的那些便仰头直勾勾的看着她,待她微笑回看时,便玩着手指左摇右摆的扭捏一会儿,一扭头就敦敦敦的跑开了……
没人当她是香客,毕竟她这个年纪,一看就知是半大的孩子。人只当她是跟着母亲来上香的小郎君,独自从道场里溜出来了。
故而她一路长驱直入,都无人拦她。
眼看要绕过后院儿柴房,进她自己住的院子了,才有人想起要提醒她,“小郎君止步,再往前就是起居之所了,男客免入。”
云秀心中暗喜,一本正经道,“哦,我这就离开。”
看来日后出门,至少不用担心会被熟人认出来了。
她脚步轻快的一路往柴房里去,拉开柴房的门,正打算回空间里,忽听到华阳真人的声音,“云秀。”
声音就在她背后不远。
云秀听到了,但她没觉着是在叫她毕竟她现在是个男孩子呢。
但华阳真人又叫了一声。
云秀才忽的想起来师父她不会是看背影,认错了吧。
便大大方方的回过头来,特地强调了一下自己如假包换的少年音,笑道,“大师,您是在叫我吗?”
华阳真人的精舍便在柴房对面,花木掩映处便是精舍的后窗,她正在窗前读书,闻声便抿唇一笑那笑容有些像佛祖看到孙猴子捣乱,十分的从容得趣。她头也不抬,道,“嗯。来我屋里一趟,为师有话和你说。”
云秀有些回味不过来。
华阳真人这才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似是有些不忍卒睹,“……回去换好衣服再过来。”
云秀对上她的目光,便知是真的被她看破了。她稍有种无所遁形的窘迫,不知是该怀着侥幸之心继续装傻,还是老老实实承认。
便听华阳真人又道,“别愣着了,”一指柴房门,笑道,“快去快回。”
云秀飞快的从柴房回到空间,换好衣服,解去药效。收拾停当后,出门去见她师父。
她不是很能理解她师父。
这位华阳真人,初次见面时就给人以高深莫测的印象。然而其后每每在云秀问到关键时顾左右而言他,既不给云秀讲经,也不教云秀修道,就只让她“修红尘”。可就在云秀觉着此路不通,准备另谋他就时,她又风轻云淡的点破了云秀的把戏,让云秀去见她。
其实云秀觉着,就算自己去见她,她说的也八成不会是自己想听的东西。但在临走之前,总还是得去打个招呼的。
云秀敲开华阳真人的房门,进屋,行礼,各自落座。
华阳真人含笑打量了她一番,也不知在赞赏些什么,“很不错。” 又问道,“你是打算离开了吗?”
云秀实在看不透华阳真人的深浅。想了想,自己既看不透她,反而每每被她看穿,显然她们不在同一段位上。便坦率道,“是。我想离开蒲州,去四方名山大川访仙问道,寻找机缘。”
“你在责怪我不肯教你?”
“……是。”
华阳真人想了想,道,“你随我过来。”
她便起身,引着云秀进里屋去。
只有三间房屋的精舍,推开稍间的门出去,却并非过道,而是另一件屋子。那屋里布置得十分简单,一桌一椅一床而已。窗子开着,依稀可听见外头有轰隆隆的响声。望出去,却只朦朦胧胧的一片白,什么也看不见。
云秀脚步不由停下来她记得华阳真人屋外院子里,草木正葱茏茂盛。
华阳真人却已推开了这屋的房门,见云秀不动,便笑道,“快过来吧,眼下正是时候。”
云秀略一迟疑,还是跟着华阳真人出门去了。
……微凉而又清沁的空气瞬间荡涤去满身烟尘。
山风吹来,有万里滂沱之声灌入耳中。那短暂的雾蒙蒙的感觉散去后,入目所见只有浩瀚的烟霭。那烟霭汹涌翻滚,宛若天河奔流。当中似有巨鱼腾跃起伏。那鱼遍体金鳞,正逆着风和云流而上,时而跳跃起来,时而又被云浪拍翻吞没。当它跃起时,金鳞映日,虹光千条。
原来这茅屋坐落在山间断崖处,正对着面前这万里无垠的云海。
云秀不由揉了揉眼睛。
华阳真人笑道,“你来得巧,我在这里参道五百年,统共就遇见四条小鲤鱼算来一百年还遇不着一条。你来一次,就遇见了。”
云秀:……
华阳真人又道,“这是天河边,凡间修炼得道的鲤鱼,自此处入河。前去一万五千里,有一道龙门,只要越过龙门,便可做天河鲤,能化形成龙鲤鱼跃龙门的故事,你总听过吧。”
云秀:嗷嗷嗷,听过听过!
她眼睛便晶亮起来,攀上崖边巨石,登高远眺。
华阳真人便折一段桃花树丢出去,那桃枝所过之处花叶飘落,迎风化做一弯虹桥。华阳真人抬手示意云秀上桥去看。笑道,“虽说是几万年都不见一变的风景……喜欢就近前去看吧。”
云秀见花叶所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