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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笑非笑瞅着浑身一震,脸色死灰的李翰贺曹光世,泰长歌道:“当然将军看见国公派来的引路支援部队,自然是极其欢喜,要延入军营大帐的,到时……呵呵。”
她的笑意突然一冷,提高声调,厉声道:“冉闵道是谁?冉闵道是敌国将领!是频频扰边的‘边境杀神’,幽州营的男儿们,你们告诉我,你们当中,谁家没受过北魏军队侵扰?谁家辛苦耕种一年的粮食没被北魏军队抢过?谁家的姐妹,没有被迫长年抹黑容貌,以避免敌军士兵的侮辱?谁家的爹娘老人,没被如狼似虎的北魏士兵,恶狠狠踹翻在地?”
幽州军士兵多为本地出身,正如泰长歌所说,家中父老,深受北魏边军侵扰,苦不堪言,如今听说主帅和国公竟然放北魏军队入关,顿时愤声如潮!
“而你们的国公,你们的将军,”泰长歌冷笑,一指李翰曹光世,“他们引狼入室,将敌国军队请入西梁境内,袒开自己承诺爱护的子民和土地,拱敌人烧杀掳掠,并且,他们答应,事成之后,割让平洲给冉闵道!”
万众哗然中,泰长歌一抹讥嘲深深:“平洲的男儿们,你们震幸运,如果不是我截到了他们的信使,你们很有可能就要成为北魏人了!”
那边已经快要炸营了,泰长歌犹自不忘记火上浇油,微笑道:“幽州营的男儿们,看看对岸,这里,隔河相望的,很多都是你们的乡亲,邻村的亲戚,甚至或许是真正的亲人,而你们,即将因为某些人的私欲和野心,贺杀害欺负你们亲人的敌人为伍,却对着和你们同样血脉的亲人,挥起刀剑——你们觉得,这应该吗?”
“杀了这些狼心狗肺的狗军官!”
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随即,无数双手举起来,无数柄武器寒光闪亮的竖起,铁甲与铁甲的碰触撞击声不断回响,人潮如奔涌的海水一般向着自己最近的军官涌去,铿锵的兵器撞在一起,激起一溜一溜的火花,而那个军官立即将自己的武器向地下一顿,大喝:“老子也有亲人在对面!老子家里也被北魏军抢过!老子和你们一起,和他们那些混蛋拼了!”
呼声如潮,一波波翻卷开去,如地震如海啸,难以控制的蔓延开去,那些挟制着高中级军官的李翰亲卫,早已被士兵们呼啦一下涌上,狠狠的撞了开去,立即便有无数双脚踩上他的头颅,直至将他踩成肉泥。
而被士兵们裹在中间的高级军官,目光中闪耀着愤怒的神色,一指曹光世,大喝:“都督这个决定,我们不知道!都督,你忠于国公,我们跟着你!你想建功立业,我们给你拼命!但你为什么瞒着我们,要把大家一起拖上船,拖成万众不齿,死了也无颜见祖宗的罪人!”
有人愤然而去,有人愕然而立,犹豫不知所以,有人狠狠一口唾沫呸向曹光世和李翰,更多人则是放下武器,和士兵们一起,飞奔向对岸。
“大人!我们无知愚昧,为野心主帅所蒙蔽,作对朝廷,请大人看在我等爱国赤诚之心不死,原谅我们,收留我们!!!”
“我们愿意誓死跟随大人,不做卖国贼!”
月光下,大河中,幽州营建制全散,大批大批的士兵涌向对岸,不断有人搬来舢板,来不及的就纷纷弃甲跳入河中,一片片青黑色的人头,乌云一般黑压压涌向平洲营。
注视着这般不可挽回的狂潮,李翰的手,不能自禁的颤抖起来,而曹光世突然开始惨笑,道:“国公,你还挟制着我做什么呢?难道你还觉得现在我说的话,还是命令么?”
踉跄一退,李翰脸色苍白的垂下手,曹光世看了看还在拼命挥舞着刀剑呼喝想要重新集合队伍,拼死挡着自己不被士兵们伤害的中军,宛如一个小小的圈子,被外面数万人挤压得不住颤抖飘摇,随时都有破裂粉碎的可能。
有人一刀捅死了意图冲向对岸的士兵,立即引起了更多人的愤怒,更多人呼啸着冲上来,一人一刀将他砍成碎片。
人群乱糟糟的纠结在一起,看不清容貌神情,听不清呼喊嘶叫,人们只有两个选择——或者随着狂潮的队伍向对岸涌,或者逆着这个方向,被踩成泥。
月光若流动的寒霜,火把却升腾起炽烈的烟光,飘拂的平洲大营旗下,泰长歌微笑深深,淡淡道:“李翰,你是只猪,你不懂,内战再怎么打,还有份道理在,成者王侯败者寇,谁有本事谁当王,一旦借助敌国势力,性质就全变了,毕竟,大多人都不喜欢当卖国贼的。”
“你是谁!你是谁!”李翰突然抬头,嘶声大呼:“我不相信,不相信!”
抬头看了看还有部分犹豫不定的军官和士兵,以及死死护住曹光世的中军,这些人大约都是死忠曹光世的那派,泰长歌目中精光一闪,向南方一拱手,朗声运足内力,声音远远的传开。
“我是德州士子赵莫言,但在入仕之前,我曾有幸遇见赴海外养伤的睿懿皇后,曾得他亲自指点,治国平天下之大策!”
“啊!”
“而皇后,也即将回归!”
“啊!”
惊呼声起,那群还在观望的军官士兵面面相觑,这才想起,皇后未死,虽然远在海外,但随时都有可能回归!
一个级别最高的副指挥使,忽然哐当一声扔掉自己的长剑,滚落马下跪伏尘埃,大声长泣。
“末将当年曾经伤重垂死,幸得皇后亲手相救!此恩此德多年来不可或忘!男儿生于当世,忘恩负义者有如猪狗!我已经无奈做了一次无耻之人,再不能继续下去!都督,你虽对我恩重,但恕我实在不能再跟随了!”
当年的帝国双壁,萧玦冲杀战场,为人懒惰的泰长歌则大多负责出谋划策,以及充当不拿薪水的军医,千绝弟子的医术,岂是常人可比?她救活的士兵或者将领,就算这些年调动布防都被打散,分布在每个军营中也还是不少的。
本就已经风雨飘摇,人数锐减的曹家嫡系军,这一下又被策反一大批,感恩的,畏惧皇后盛名,对照现今形势觉得大势已去的,纷纷放下了武器。
大旗猎猎,火光熊熊,平原之上星光欲流,一片夜枭低飞而来,向着那些散发着血腥气味的人群欢喜而去。
马上少年,不动如山,笑容如风,轻蔑的眼光如流水,瞬间淹没那妄图作乱的不自量力者。
她启唇,淡淡道:
“错误的永远是最上位者,而盲从者的过错要想被原谅,真的很简单。”
她笑,宛如弹去烟灰般,弹指。
“用始作俑者的鲜血,洗去那些错误的历史。”
“杀了他们。”
卷二:六国卷 第二十九章 错杀
杀了他们!
一声命令宛如魔咒,成千上万人为之疯狂。
嗷呜一声,有如虎兕出于柙,潜龙游于渊,汹涌人潮直扑向有如大海小舟般飘摇动荡的曹光世中军。
那叶小舟勉力挣扎,在波峰波谷之中上下颠摇,很多次险欲灭顶,又撕扯着坚持了下来,小小的人圈无数次被挤压得变形,但始终未被冲散。
泰长歌远远看着,淡淡道:“曹光世经营多年,不是全无人望的,这个时候留下来的,都是死士了。”楚非欢颔首,“都是西梁好儿郎,为那人私欲野心,死于自家兄弟之手,何苦来?”
“是的”泰长歌一笑,“练出精兵不容易啊,我舍不得。”
她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平洲营军立即开始搬了木条架桥。
又凰盟属下组成的一个队伍最先赶过木桥,直奔那个小小包围圈,那里,曹光世和李翰意图突围,几次拼杀不出,拼死护卫的中军,倒下的尸体层层叠叠,足有丈高。
反戈的众人都知道自己犯下的是弥天大罪,若非送上曹光世两人足够有分量的人头,如何能够挽回在陛下心目中的评价?是以越是反水的高级军官,攻杀越厉,下手越狠。
那些无辜的士兵,为不再清白的忠诚而死,死于自己兄弟上司手中。
直到凰盟高手赶到,二话不说,统统三下两下处理了点了穴道扔到俘虏堆里,圈子很快被打开缺口,再被凰盟高手以自己人填补,不断填充扩大,过不多久,李翰和曹光世几乎就是被凰盟属下全部围困住了。
背靠背,抬眼望去,举目滔滔,皆为我敌,李翰发出一声英雄末路的惨然大笑:“天不怜我,时运不济啊……”
“哼!”
“这个人,”曹光世抬眼看正和楚非欢缓缓过来是泰长歌,“他有很多种办法可以赢我们,其实无论是拼硬仗,比阵法,使计谋,我们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你我现在觉得输得冤枉,只是因为他选择了一个最省事最取巧的办法而已。”
“一言瓦解万军的奇迹之所以出现,根源在我们自己,”曹光世惨笑,“你不该为仇恨冲昏头,选择从北魏借兵,我不该明明知道这样不妥,还不愿拂逆你的意思,而我们又太过轻敌,竟然让对方截到了我们的信使,我们做了这么愚蠢的事,还能不服别人吹灰一般轻易的消灭我们?”
他笑着,一伸手抓牢了一柄刺过来的长枪,抬目一瞟,认出那曾经是无数次对自己表过誓死追随忠心的部下。
那人正满目狞厉的意图去拔自己的枪,然而曹光世的手稳若钢钳纹丝不动,那人大惊之下连忙撒手,却发现后退已经来不及,曹都督只要轻轻一送,那枪就会刺穿自己的肚子。
曹光世与万军从中,喊杀声里,注视着自己曾经的部下,如今的敌人。
看着他满面冷汗,惶然抬首。
淡然一笑,他抬手,将长枪轻轻的塞回道对方的手里。
不再看那张愕然的脸,隔着黑压压的人头,他远远的向对岸木桩上绑着的少年看了一眼,目光里隐隐眷恋,但是却立即收回。
随即,他低低道:“国公,对不住了……”
反手一拿。
李翰厉嗥一声,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吓了一惊,呆呆的住了手。
怔怔的看着他。
安静也是会传染的,圈内震惊的气氛渐渐感染了外围的人,喊杀声渐止,人们面面相觑,转头看向这个方向,用眼光互相询问,“怎么了?”
风里有血和火的气味,夜枭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