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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长歌哪肯和他眉来眼去,萧玦面色不善的盯着呢,当下各坐了软轿去金瓯宫,连秦长歌都分了一顶,萧玦负手立在殿前,见她步履有些艰难的离开,只觉心中沉沉,如这天色晦暗,层云重叠,却终究不知,这晦然心境,由何而起。
天色如晦,阴沉欲雪,灰色浓云泛着暗红的边缘,一层层堆积在天际,一轮将没的太阳,灰暗无光的半掩在云后,迟归的北雁,惊电墨线般从云层中穿越。
平地上起了阵风,旋起未及扫尽的花园里的残枝落叶,盘旋飞舞,为静静矗立风中的华贵的金瓯宫,点染了几分难得的凄迷。
宫人们得了消息,都已在宫门前跪侯,满满的一大群,据说文昌离宫后,宫务府曾请示过萧玦,是否将剩余金瓯宫人拨分到各处应差,被萧玦否了,他怒问宫务府主事:难道你要公主偶尔回宫,自己端茶倒水,洒扫庭院?吓得主事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就退下了,是以原本金瓯宫人,一个不少。
秦长歌和文昌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个动了手脚的金弩。
秦长歌轻轻道:“当初出宫,可有人见着你带那放金弩的箱子?”
文昌摇头,低声答:“是绮陌一人收拾的,那箱子本就放得隐秘,带出来时是搁在一口大箱子里一起放上车,我走后我的寝殿便锁了,应该没人知道我把金弩带到庵里去了。”
两人对话一句,立即不再说话,进了殿,吩咐太医给襄郡主把脉,尚未来得及看看秦长歌的伤,玉自熙已经凑过来,笑道:“公主,你这个侍婢很伶俐啊,我喜欢。”
文昌自然知道他的德行,微笑道:“是吗,多谢王爷赏识我的婢子。”
挑挑眉,玉自熙笑得得意,“公主,你这里这许多丫头,也不差她一个,送我可好?”
“阿弥陀佛,”文昌宣了声佛号:“王爷怎出此言?佛家云众生平等,婢子也是人,不是物品,怎可送来送去?我是修行之人,不敢做这等亵渎教义之事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玉自熙一眼一眼瞟秦长歌,目光钩子一样在她全身上下肆虐,“公主潜心佛学,一意虔诚,我是不敢勉强的,只是公主,你这个婢子,我倒觉得不是诚心修佛之人呢,你将她拘在那寒山古寺,青灯黄卷之地,不怕委屈了她那大好青春?”
“哦?不是诚心修佛?”文昌一怔,“王爷何出此言?”
“她调戏我,”玉自熙再次语出惊人,神情无比哀怨,就差没攥了手绢眼泪涟涟唱窦娥冤,“想我纯情男子,无知少年,长至如今,姑娘的手都没摸过,京都上下,谁不知我玉自熙严谨守礼本分忠厚?不想却被这婢子占了便宜,污了我如玉青白,我每每思及此事,必披衣而起,绕室徘徊,中夜涕下,哀恸无伦,我之损失如此惨重,我之痛苦如此剧烈,公主,你可要还我个公道啊。”
纯情男子……无知少年……严谨守礼……本分忠厚……满殿侍女太监俱都死死咬着嘴唇,生怕泄出一声笑惹怒这魔王,这世上竟有人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开眼界,开眼界啊……
文昌对玉自熙的颠倒黑白胡扯乱弹也有点招架不住,捧着额头蹙眉道:“静安王,我对你的遭遇实在同情,想你……纯情男子,咳咳……无知少年,竟被我这婢子占了便宜,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明霜,这是真的吗?”
秦长歌睨了一眼玉自熙,上前跪礼道:“奴婢并不认识王爷,奴婢直到今日方才知晓王爷身份,奴婢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调戏王爷万金之体。”
“你没有吗?”玉自熙斜斜飞过一个眼风,不像在讨伐猥亵犯,倒像是在活色生香的勾引,“那晚,树林里,你摸了我的……”
他暧昧的一笑,故意不继续说下去,满殿的宫女,却已齐齐脸红了。
眼光偷偷向秦长歌瞟过去,也不知道是在惊讶她的大胆不知廉耻呢,还是在羡慕她的无边艳福。
秦长歌瞪大眼,“这是从何说起?”,她又看了玉自熙一眼,怔了怔,退后一步,再看看,突然恍然道:“哦……”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还是不是,怎么可能?”
她在这里自言自语,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玉自熙也懵然了,眨眨眼睛,道:“嗄?”
秦长歌一脸无辜,“刚才倒是想起,奴婢有次下山采买东西,路过树林,是见着过一个少年,穿一身布料很少的衣服,睡在一盏红灯下,奴婢那时刚从宫中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记得听采买公公说过,有种‘卖花儿’的少年,没有固定接客之处,晚间就出来游荡,以红灯为标记,招徕顾客,价钱是很便宜的,我当时见着,想来便是这种少年,心里很可怜他,想要不是生计艰难,谁家儿郎会出来做这营生?他倒是有出言……挑逗我来着,我见他年纪还小,长得宛似我早夭的弟弟一般,心里爱怜,摸了摸他的脸,只觉得那便是弟弟,并无半分邪念,后来也便离开了,说起来,树林里就去过那一次,所以刚才想着,难道我见到的是王爷?”
玉自熙似笑非笑:“你说呢?”
秦长歌肃然道:“但奴婢转念一想,不可能,王爷是什么人?我西梁贵胄,身份贵重堂皇煊赫,出入车马如龙从人如云,更是纯情少年如玉洁白,京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严谨守礼本分忠厚,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怎可能如此不知自重,晚间孤灯,一个人睡在那腌臢地方,还形如野娼衣衫不整出语挑逗?这两人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嘛,便是将王爷与那男子联系一起想,也是大不敬啊,所以我越想越糊涂了。”
寂静的殿里,有人“咕”的一声,想必是实在忍耐不住,闷在喉咙里笑了一声。
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硬生生拿玉自熙厚着脸皮夸自己的话给堵了回去。
玉自熙再纠缠下去,就等于搬石头砸自己脚,自认“野娼”了。
玉自熙一眨不眨的看着秦长歌,似笑非笑,良久道:“如此说来,是我记错了?”
秦长歌笑得温婉,“王爷日理万机,这等琐碎小事,偶有记错也是该当的。”
“唔……”玉自熙想了想,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也许……”
他这句话拖得很长,秦长歌却突然听见极细的声线在自己耳侧道:“小丫头,我说,你那纤纤玉手,怎么就拂到江氏脑户穴了呢?”
卷一:涅槃卷 第八十九章 捉奸
心中微微一震,秦长歌第一反应就是,玉自熙这家伙物攻又进益了,这传音之术如此了得。
第二个念头就是,原来他早潜入到长寿门内,看到她出手了。
面上虽然微笑如常,连一丝眉毛都没动,更没有震惊疑惑之色,和其他人一般,什么别的都没听见的样子。
玉自熙一直紧盯着秦长歌,见她神色如常,不像听见刚才自己传音的样子,心中也微微有了疑惑,这婢子很是伶俐,但自己是不是把她想的太厉害了些?
先前他听见表妹惊呼,便闪身进了长寿门,正见宫阙玉阶下滚落两人,他认得秦长歌,便多看了一眼,发现她的手,在江氏脑户穴一拂而过,是以才有刚才的试探。
只是,那一拂,会不会是无意按上去的呢?毕竟她手势轻微,又刚从长阶跌落,任何人在那时候都是昏头昏脑的,怎会记得去暗算人?
她对传音无动于衷,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她没武功,没听见,一个是她听见了,但装作没听见。
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怕了。
任何人对突发事件,都难免有应激反应,控制能力再好,都有蛛丝马迹可寻,何况他一直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一点细微之处。
偏偏她就是一点异状也无,如果是后天控制住的,那么这个女子的城府深沉处变不惊,已经到了无人可及的地步。
不,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只是……
玉自熙无声的吁一口气,他宁愿自己多想,宁愿这女子没有听见,宁愿那一佛是巧合,有些事情,有些沉潜在心内深处最为隐秘最不可掀动的事体,他一向远远绕开,不愿让自己多靠近一分。
那些聪明慧黠的女子们啊,你们瑰姿艳逸,一笑倾城,最终却或仙踪寥寥,或红颜零落,如惊鸿飞雨,穿云掠波而来,再踏雪伴月而归。
空留香泽淡淡,萦绕不去,于时光荏苒中日日积淀,化为心上朱砂艳痣,胸前凝血琥珀。
温热的握在手中的记忆,捂不热早已冷却的寻觅等待之心。
近乎妖艳的笑着,玉自熙道:“啊,不是你吗?好可惜了,其实我是很乐意你来调戏我的。”
“如果陛下有旨先赦无罪,如果王爷立誓不要我负责,不会‘思及此事,必披衣而起,绕室徘徊,中夜涕下,哀恸无伦’”秦长歌温柔一笑,“奴婢也是不介意调戏一下西梁第一绝色的。”
“对我负责这么让你畏惧?”玉自熙幽怨神情令人我见犹怜,“不知道多少人想对我负责哩。”
“是啊,奴婢也知道很多,”秦长歌很惋惜的道:“所以奴婢才不敢染指,否则众雌汹汹,心有不甘,誓死护卫王爷清白,奴婢身单力薄,如何抵挡?奴婢虽不惜为王爷美色一死,但想着死了,王爷美色也就虚妄了,空担着个虚名儿,终究是有些不合算。”
瞥了一下满殿憋的脸色通红的太监宫女,轻轻一笑,玉自熙神情慵懒,上下瞄了秦长歌一眼,道:“好伶俐的口舌……好了,不和你斗嘴了,我既说喜欢你,自然也要体贴你,去看看伤吧,我也去探探妹子。”说着自去了偏殿,接着便听见啜泣之声,隐约玉自熙低声昵语,不多时太医神色尴尬的退了出来,文昌道:“襄郡主无妨吧?”
太医咳了两声,道:“略有些擦伤……下官已给郡主留了药,只要按时敷用,不会留疤痕的。”
“如此最好”文昌满意的点头,“她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若是留了什么伤痕,我要如何过意得去。”
太医诺诺退去,离开前还往偏殿看了一眼,抹了抹额上冷汗,几乎是逃似的退了出去,文昌好奇的望了望偏殿,秦长歌一笑,道:“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