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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罗刹双眉一立,喝道:“还等什么?是要我亲自动手吗?”
真要让玉罗刹亲自动手,可就不止一条手臂了。那贼首深知其中利害,咬咬牙狠狠心,刀光一闪,鲜血飞溅,一条手臂落在舱面上。玉罗刹十分满意,一指他身后的贼众,说道:“你们也都自断一臂。”
陈李二夫人何曾见过这等惨象,吓得紧闭双目,浑身乱抖。李明辅心中颇为不忍,上前劝道:“女侠,他们既然触犯国法,便该交给官府处置。如此私自用刑,似乎有些不妥。况且自本朝太祖皇帝起,便已废除了肉刑。强迫他们自断一臂,也于理不合。”
玉罗刹暗骂他迂腐。但听他侃侃而谈,一丝不苟,说的又很有几分道理,却也不好反驳。
向贼人喝道:“快滚!下次再撞上尔等为非作歹,决不轻饶。”
众贼人如蒙大赦,一个个连滚带爬,逃出舱去。那贼首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如纸,却仍强忍剧痛,大步出舱。刚刚走出几步便无法支持,脚下一软,扑到在地。众贼人逃命兀自不及,无人理会,头也不回,只管疾奔。
玉罗刹大怒,喝道:“都给我站住!”众贼慌忙停止脚步,一动也不敢动。
玉罗刹道:“你们连同伴的性命也不顾了吗?该死之极!”众贼人噤若寒蝉,既然玉罗刹没有发话,就谁也不敢挪动脚步。有两人还算机灵,上前扶起贼首。众贼人簇拥着,不多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罗刹低头去看怀中的婴儿。只见这小家伙浑不知方才的一场劫难,笑得甜甜的,一双大眼睛盯着玉罗刹,也不怕生,小手乱抓,口中依依呀呀叫个不停。
玉罗刹禁不住唤起了心中的母爱,摸摸她红扑扑的小脸,赞道:“小宝宝,好乖!”
笑脸如春花绽放,哪里还有半分煞气。
将婴儿交到陈夫人怀中,玉罗刹问道:“这孩子真可爱。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多大了?”
陈夫人紧紧抱住孩子,答道:“是个女孩儿,刚刚六个月。”玉罗刹更为高兴,又问道:“夫人贵姓?此行前往何处?”陈夫人道:“拙夫姓陈。此行是辞官还乡,回兖州老家定居。”
玉罗刹注视着襁褓中的婴儿。只见她眉目清秀,根骨绝佳,不由得越看越爱,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忽然,玉罗刹面色一变,说道:“我要走了。陈夫人,今日你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记住,十年后我要来讨还,到那时你可不能借故推托。”说罢身形一纵,轻飘飘穿窗而出,倏忽不见。
众人见这女子来无影去无踪,真有神鬼莫测之能,不由得暗暗咂舌。陈翰林道:“这女子究竟是仙是鬼,竟有这般神通。她的十年之约,又是何意?”
只有李明辅猜出了大概。叹道:“此女非仙非鬼,大约是红线隐娘之流。仗剑江湖,扶危锄恶,杀人于谈笑之间。侄女好福气,蒙这奇女子青眼相加,将来成就,未可限量。”
正在众人感叹之时,忽听舱外有人朗声问道:“船上有人吗?方才发生了何事?”
陈李二人并肩出舱。只见河岸上有一个骑驴的汉子,黑夜之中看不清面貌。
李明辅道:“方才有一伙贼人抢劫行凶。幸亏一位白衣女侠及时赶到,救下全船老幼,赶走了贼人。”
那汉子急忙问道:“那白衣女侠就轻易将贼人放走了?”李明辅道:“非也。
她迫那贼首自断一臂。若不是小可说情,只怕那些贼众也无一幸免。”那汉子顿足道:“是她,果然是她!为找她我跑遍了大江南北,塞外中原,却总是差了一步。唉!天意,天意。”说罢喟然长叹,令听者倍感苍凉。
李明辅问道:“兄台贵姓高名?与那白衣女侠可是素识?”那汉子道:“我姓孙,与她又何止是素识。请教先生,她临去时可曾留下什么话吗?”
不明这汉子的来历,又怕他有寻仇之意,李明辅迟疑不决,欲言又止。那汉子察言观色,早知李明辅的心思。说道:“先生请勿顾忌。她本是在下的结发之妻,负气出走。在下苦苦寻找了三年,如今只差这一步之遥。先生若晓得她的行踪,请务必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李明辅道:“小可也不知她的行踪。她只说十年后会再来,讨还这笔人情债。”
那汉子奇道:“人情债?杀几个江湖宵小,不过是举手之劳,算得上什么恩情。
她行走江湖十几年,何曾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陈翰林道:“她似乎垂青于小女,有收徒之意。小可素来倾慕江湖侠士。小女若有幸得列门墙,实是求之不得。”
那汉子道:“先生猜得不错。十年!看情形我要等上十年了。”神情惆怅落寞之极。扫视了一眼大船,又叹道:“闯了十几年江湖,办事还是这么毛毛草草。
救人也不知救到底,又要我替你善后。”说罢抬起右手,食指凌空向船舱上划去。
只见船舱上木屑纷纷而落,竟让那汉子隔空刻出了一个葫芦形的图案。李明辅又是惊骇,又是诧异,不知他这是弄的什么玄虚。问道:“兄台这是何意?”
那汉子双目神光暴现,愁容一扫而空,朗声笑道:“有了这玩意,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再有强盗上门。”一带坐下的小毛驴,掉头而去,踢踢踏踏,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有叹息声隐隐传来,似乎仍在不停地念着“十年”这两个字。
光阴荏苒,十八年弹指而过,兖州府的府城滋阳又是一年春暖。滋阳乃水陆通衢之地,西南不足百里便是漕运大埠济宁州,商旅云集,空前繁华。这几年天公作美,水旱之灾不兴,百姓十分富足。最令兖州百姓庆幸的是他们有一个清正廉洁的知府大人。兖州府如今吏治清明,盗贼不兴,可以说都是这位李知府的功劳。提到李大人,合府百姓谁不挑起大指,由衷赞一声“青天”。
兖州府是春秋年间古鲁国的故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豪杰辈出。从一代文圣孔老夫子到占山为王的强盗头子宋江,形形色色,不胜枚举。李大人到任之后,兴办学舍,倡导文学。十年教化,兖州府文风鼎盛,大儒云集,生员之数倍增。
薄暮时分,城北府学舍刚刚散学。众士子背负书囊,匆匆返家。学舍门前施施然步出三位青年士子,均是生员装束,两高一矮。右边那矮者面貌俊逸,文质彬彬,的确象个货真价实的白面书生。左边那人却浓眉大眼,筋强骨健,不象读书人,倒似一个弯弓走马的纠纠武夫,十分引人注目。中间那人也不逊色多少,身高八尺,猿背蜂腰,一双眼睛明亮异常,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是个相当有个性又相当随和的年轻人。
三人缓缓而行,轻声谈笑。那粗豪汉子的笑声却十分响亮,引得路人侧目。
就听那文质彬彬的书生说道:“王兄,李兄。到前面的茶楼坐坐可好?泡两壶茶,散散心。”
那粗豪汉子大摇其头,说道:“喝茶有什么味道。依我看还是到那边得的酒楼去,叫上几斤极品高粱,不醉不归。”
那文质彬彬的书生大惊失色,忙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王兄又要同小弟斗酒。
小弟量浅,诚恐消受不起。“那王姓粗豪汉子极其得意,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那笑容可掬的年轻人也不禁为之莞尔,笑道:“莫说小孟消受不起,小弟也不及王兄海量。再者说,王兄喝得酒气冲天,惹起伯父雷霆之怒,只怕又要皮肉受苦。小弟于心何忍。”
这位王兄对其父甚是畏惧,闻言噤若寒蝉,不敢再提饮酒之事。大约是以前有过教训。
那位小孟十分解气,笑道:“李兄言之有理。饮酒须师出有名,方有兴致可言。王兄饮酒可称之为牛饮,恕小弟不敢苟同。”好朋友间相互揶揄,那王兄也不介意,一笑置之。谈笑间三人踱进茶楼。山东人好酒不好茶。城中酒肆甚多,茶楼却只此一家。
只见茶楼中高朋满座,士农工商之流云集。三人是这里的常客,茶博士见了慌忙上前相迎,说道:“三位公子刚刚散学吗?请随小的来,座位给您三位留着呢。”引三人上了二楼,一指临窗的一付座位,说道:“三位公子请坐。今天喝什么茶?”
那李姓年轻人道:“来一壶龙井。”那茶博士自去下楼泡茶。那李姓年轻人游目四顾。
就见邻座围座着四个粗壮的大汉,坦胸露怀,狂呼牛饮,旁若无人。李姓年轻人不禁为之一皱眉。楼上茶客大多是些文人雅士,至少也应该装模作样,附庸风雅。这四个俗不可耐的蠢物来此做甚。
正对面的那名粗壮汉子似乎发觉有人在打量他,警觉地抬起头,目光甚不友好,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李姓年轻人十分不悦。转念一想,又哑然失笑,暗道:“我看他不顺眼,他只怕也有同感。为了这点小事生闲气,未免太不值得了。”
如此一想,心中释然,又去看旁边的座位。
那是三个中年人,相貌平庸,穿绸裹缎,一副暴发户的气派。正在那边高谈阔论。其中一人身体胖大,满口鲁音,似乎是本地人。就听他说道:“田老板,兄弟出门经商,跑过不少地方,只可惜从未往南边去过。听人说江南如何如何繁华。田老板从南边来,见多识广。
能否说来听听,让我这井底之蛙开开眼界。“那田老板尖嘴猴腮,微带南音,口沫飞溅,眉飞色舞,说道:“若说我们江南,可谓富甲天下,无处可比。刘兄你可知道,每年朝廷的钱粮赋税,十有八九来自江南的苏嘉松湖杭五府。可以说我们江南人养活了天下人。”刘老板两人听他胡吹大气,已经面呈不悦之色。
田老板却兀自不觉,继续吹道:“我们江南才子遍地,美女如云。贩夫走卒之流也能提笔成文,出口成章。南京就不要说了,那是天下第一大城,比京师还要大。只说苏州,户口百万,十分繁华。”
一方是越说越起劲,一方却越听越不耐烦。刘老板重重地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