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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景,无边的迷人。
又见老帅和萧夫人热情客气,都心里暖烘烘,处处是感激。
才过三杯,见外面进来不少人。头一个走的,是苏云鹤。他们陆地上来,绕路走才到城外。有人等候,和前面来的两万人扎营在一起,酒肉是城里大小铺子里订的,流水般送过去。又传老帅话:“府中有酒,军官们分批进城来相见。”
头一批来的,自然有离家一年多的苏云鹤和廖明堂。
在城门外,廖明堂先打量。见城门高耸,想是历年又加高,比别处要高。守城门的人却不是精神抖擞的,而是老兵懒散地抱着兵器在日头下面打盹儿。
好一派闲暇风光。
苏云鹤则欢快地大叫:“葛五叔,我回来了。”一个老兵懒洋洋,半点儿动的样子都没有:“是苏表公子,听说您和大帅在京里发财,怎么舍得回来?”
这葛五叔面上有几处伤痕,一笑更狰狞。
苏云鹤对廖明堂笑:“这是跟姑丈的兵,就是太爱吃酒,一直不升官。”葛五叔瞪瞪眼,这一瞪眼,精光四散。廖明堂才拱手,苏云鹤笑:“这位是大帅表妹夫,四姑老爷的得意女婿。”
得意女婿这话,是苏云鹤背后起的。四姑老爷在的时候不敢提,四姑老爷一走,苏小弟岂能放过,就天天在嘴里喊。
葛五叔倒站直,认真的行了三个礼:“有礼了。”
苏云鹤再带廖明堂等人往里走,冷不丁旁边出来一个少女,她走上前来,就香气扑鼻。提一个小小绿柳编篮子,送上几枝子茱莉花,娇声道:“是苏公子,公子,自从你不在,我的花可就没有人买了。”
她粉衣青裤,着木屐,走几步当当作响,娇声软语,廖明堂听不懂,却觉得好听。
“是呀,我们的花就没有人买了。”屋檐下又走出来几个少女,全是光着脚,雪白生生的。廖明堂和军官们才要笑,见苏云鹤一挥手:“明天我家里来拿钱吧。”少女们喜笑颜开,争着送上自己的花,为苏云鹤簪衣上。
“还有后面,是我的客人。”
少女们又拥上来,七手八脚把廖明堂等人衣上也簪上。那手臂白生生儿,雪白皑腕;面容俏丽无双,容光照人,又娇笑:“好看的喂?”
大家嘻笑着才要打马,见前面一座酒楼,二层高,挂酒幌:“神仙也醉居”。
颠颠儿的出来一个肥胖掌柜,手中还握着算盘,高声笑问:“苏公子凯旋归来,这庆贺宴先为你备下吧?”
“备吧备吧,明天我包圆儿,不许再来客人。”苏云鹤大大咧咧一挥手,廖明堂取笑他:“难怪叫你纨绔。”
这作派,说别人是纨绔,一定对不住苏表弟。
苏云鹤还没有答话,前面几间绸缎铺子里全出来人,一个一个绸衣在身,看样子也全是掌柜的。都高声争着问:“新来的蚕丝锦,”
“月华锦,”
“小店寸金寸布的波斯红染到了,”
军官们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衣上花香,行人问候,吸一口气,征战的疲乏就全都不在。
苏云鹤的回答,就是再次大大咧咧一挥手:“给我和客人们一人两身衣服。”就打马从铺子门外走过。
街上繁华热闹,他们就不敢行得太快。三三两两的走过去,就见各家门外都有伙计们高唱:“白袍将军爷,身高九尺,腰围四尺四寸三分……”
白衣军官愣住,对着自己腰围看看,吃吃地问:“你怎么知道?”
伙计哈腰,赔笑:“小人九岁就学徒吃这行饭,用眼睛一看就知。”而对面的铺子伙计,把廖明堂的身高肩宽全报出来。
军官们全呆住。
这是什么功夫?
只看一眼就能知道。
苏云鹤不禁得意:“哈哈,呆了吧?这全是我们江南的老店,姑丈还在这里定衣服呢。”再催促:“走吧,家里一定有好吃的。姑丈的好酒,我三岁时埋的那上百坛子酒,可以给我一坛子喝喝吧。”
“你三岁?”廖明堂忍俊不禁:“三岁就要酒吃?”
苏云鹤白眼他:“不行吗?我能着呢。”
带他们到家,一路进来。下了马,揽过廖明堂肩头:“来来,新姑爷进门,我得侍候着。”廖明堂现在都不敢惹他,好一张笑脸儿给他:“你可不许劝我酒。”
“我只灌你。”苏云鹤路上对廖明堂很客气,此时是面上更客气,手揪住廖明堂往里走。到大门上先对守门人展开大大的笑脸,手指廖明堂:“哈,四姑老爷家的得意女婿。”
守门的人忙跪下来请安:“见过姑爷。”一下子跪下来好几个,就是门内行走的家人们听到,也一起跪下来请安。
这整整齐齐的江南世家气派,廖明堂慌了手脚,忙摸怀里要给赏钱,盔甲内却没有银子。他尴尬的不安着,问身后同来的人:“有银子没有?”
同来的军官们忙掏钱,捣蛋的苏云鹤又是一声:“哈,等会儿给也行。”推着廖明堂进去,他是熟门熟路,军官们和廖姑爷头一回来,都目不转睛看着。
影墙高大,又正是夏初季节,无数绿油油的蔓藤绿叶随风,枝条儿轻舞。看下面的根茎,都有手臂粗细,是有年头儿的东西。
光这一个蔓藤根茎,先让军官们大开眼界,再就凉风习习,自然上身。
甬道,在日头光下细看有斑驳,是常年雨水冲洗而得。只到这里,就听到笑语声隐然,酒香一缕,随风而来。
耐心去寻时,竟然找不到出自何方。
苏云鹤大喜:“这是好酒,比我埋的还要好。”带着军官们更走快些。直到老帅面前,先把廖明堂一推,笑道:“姑丈,我把四姑老爷的得意女婿带来了。”
廖明堂都快晕了头,跪下来就在石板上叩头,老帅是走上几步也在厅外。听到一个沉稳而温和的低沉嗓音,一出口让人心头一摄。又两只有力手臂扶住自己肩头:“好孩子,起来让我瞧瞧。”
老帅却是见过廖明堂的,不过当时他官职还小,也没有露锋芒。直到大帅萧护来信,说三表妹许给廖明堂,老帅才细细回想,开怀一笑:“是他,我还记得。有一回在校场,忽然大雨,新兵们都有躲雨的意思,只有他带着自己小队毫不躲闪。啊,这是个好孩子。”
见大帅伸手扶自己,廖明堂脑子“嗡”地一下子就更晕了。他是在老帅手中到的军中,才到没多久,老帅就离开,少帅接位置。后来要成亲戚,廖明堂就一遍一遍回想老帅当年在军中,想来想去把老帅深刻在心上,今天要见到他,早就激动得不行。
他就势起来把老帅看一眼,这一看,廖明堂欢喜地道:“老帅,您还是当年模样啊。”他不顾尊卑,扶住老帅手臂笑容满面。
萧老帅见他真情流露,笑容更深。让人:“取我的宝雕弓来赏给他。”林三姑娘也在座,对母亲四姑太太依一依,很是喜欢。贺二姑娘却眼馋,对萧老夫人嘟一嘟嘴儿:“舅母,”为儿子媳妇孙子忧愁的萧老夫人也笑容可掬:“必然有小余将军的。”
外面廖明堂又见过自己岳父,四姑老爷得意之色全在面上,不用苏云鹤,亲自带着女婿来认亲戚。
萧家的:“三姨丈,五舅老爷,叔公……”
再是自己林家的亲戚,大伯叔叔堂伯表叔一路下来。四姑老爷原是蒋家的孩子过继到林家,又去拜蒋家。
别的军官们都坐下来几杯酒下肚子,拿着杏花闹酒时,廖姑爷还在到处叩头。叩一个收一样东西,手上早就捧不下。苏云鹤想姑丈老帅为表哥一定有伤心的,但今天大家来,姑丈不能当众伤心。就为解老帅忧愁,寻了个大袋子来,跟在后面帮廖姑爷收东西。
五舅太太早就在厅上把儿子看了一回,见他长高不少,健壮不少,肌肤没有在家时白,却有大人样子,抿着嘴儿笑。
舒心畅意时,和五舅老爷交换一个眼色,五舅老爷也笑得嘴微张着,手掂一杯酒看着自己长子。
云鹤在随护哥走以前,还有一件尴尬事情惹自己生气。现在看他一举一动全不带稚气,五舅老爷欣慰地想,还是外面能磨练人啊。
不仅把儿子出息了,就是四姑老爷?五舅老爷忍住笑想,四姑老爷从京里回来以后,竟然大变一个人。
他不风流让全城名士都跌破眼镜不说,居然回来三天后,斥责林家一个侄子,命他:“岂知风流不好乎?”
据说三姑老爷当时在场,没坐稳,直接从椅子上摔下来,当晚回家喊来治摔打的医生推拿半天。
还有四姑老爷见天儿吹嘘:“六部里算什么!哪个见到我这大帅姑丈不客气?好茶得先泡给我……。”
这威风劲儿。
四姑太太和回来的人,包括跟去的奴才都敢吹几句:“宫里大啊,太妃娘娘请我们姑太太,我有福气跟去,御花园里逛了半天。”
一个奴才都敢说这样的话?岂不让五舅老爷大动心思。再加上眼前虽然江南美景,可舅老爷想萧护了。
护哥幼年时的真实父辈,应该是五舅老爷。常年在外的老帅,做不到天天教导儿子。五舅老爷陪着萧护从襁褓中到长大,甚至于还陪他去嫖院子,为他开青楼蒙。萧护,在五舅老爷心里是长子般的地位,这是他妹妹的唯一孩子,怎么敢不疼?
萧护疼爱表弟,也是与疼爱舅父离不开。
看一眼杏花笑,舅老爷心头扯动一下,护哥,你可好不好?他慢掂酒杯,人在江南,心飞去全国各地寻找萧护身影。
廖明堂,已叩到女眷厅上。叩男人们的头,就叩了不下上百个,叩得廖姑爷晕头转向,还得记住什么人叫什么,实在难为他,不比打一场大仗轻松。
而苏云鹤手中的袋子,又换了一个。
他们所到之处,有苏表弟帮着,受头的人手上扳指、腰上玉佩,由着他们拿。快比蝗虫还蝗虫。
“这边,来给舅母叩头。”四姑老爷总算可以把这一个得意女婿显摆在人前,他也早弄清楚,自己一团欢喜,其实还是为帮了萧护,给了舅兄老帅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