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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斐很显然不想吃苦药,看着陶氏递过来的药碗,五官都挤在一块儿了。莫含章带着帷幕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笑起来:“我们斐哥儿最勇敢了,来,一口把药喝干了,姑母这里奖你糖吃。”
俞斐人小牙齿不强健,陶氏平素不许他多吃糖,一听莫含章这话,眼都亮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姑姑也不许骗我。”看莫含章点点头,俞斐瞄眼自家母亲,陶氏也没说反对,再看那药碗,脸上就多了几分神采,决然接过那碗药,咕噜咕噜一下就喝完了,剩下了点底说什么也不肯喝了,拿着莫含章送过来的糖往嘴里塞。
陶氏瞧着儿子难得的好精神,眼眶不由自主又红了。看着儿子一口一颗糖咯吱咯吱的嚼着也不再说什么伤牙齿的话了,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哄着人:“吃完了一会儿漱个口,一会儿就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一听睡觉,俞斐突然拉住了陶氏的手:“娘,你是要走吗?别,我要你陪在我身边。”糖也不吃了,可怜巴巴看着陶氏。
瞧着儿子这样,陶氏心都碎了,哪还有不依的?忙忙让人放心:“我不走,我啊,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
俞琮言和俞锦妍就站在门外,听着这母子的对话,俞琮言死死就咬住了牙。
“斐儿昨天吓坏了,那池塘对他来说有点深了,里头又是淤泥水又脏,斐哥儿说还在里头还见黑乎乎游动的东西……呛了好些水,这傻孩子,也不知道哪里听得那些鬼神故事,害怕自己会被水鬼抓去,一晚上连着做恶梦,昨晚上就开始发低烧,还吐了好几次,喝进去的药全给吐出来了……太医说了,是受惊吓过度!”
俞锦妍脸上满是心疼和难过,忿然道:“斐哥儿还小呢,却经历这么大个事,可不是要被吓坏了?那池塘又不是多干净,他掉下去还能好受?”看俞琮言眼底深藏着的心疼,又是叹了口气,“大哥,你放心吧,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是吓着了,回头多喝几副药,再请高僧给定定神,肯定不会有事的。”
大抵男人就是这样的吧,明明心里担心的要命,嘴里却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没事,这么多人照顾他呢,我担心什么。”要不是俞锦妍了解自家大哥,从他那紧绷的身体里感受到他的紧张在意,她还真当人如表面一样的镇定呢。
俞锦妍有些担心,再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家人对于俞琮言的意义了,现在俞斐出事,哪怕身体无恙,大哥他,肯定也是自责不已吧。
俞锦妍轻声劝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那些人胆大包天,大哥,你就别多想了!”
在自家妹妹跟前,俞琮言再不隐瞒自己的情绪,捏着拳头低声咆哮着:“你早提醒过我的,你早提醒过我的。”他却没有足够重视,哪怕安排了人手,可最后,却还是叫孩子出了事……
天知道,昨天晚上,看到孩子又吐又发烧,好容易才睡了一会儿,马上就惊醒过来,大喊大叫着“救命”“有水鬼”的时候,他心里有多痛!
他的孩子,才六岁啊!
还不到他的腰身,轻轻一下就能抱起来的孩子啊……
看着他这样,俞锦妍心里就跟针扎一样,耳里还能听到里屋俞斐跟自家母亲撒娇说害怕的声音,再看着俞琮言,俞锦妍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大哥,你且振作起来,斐哥儿受的苦,可不能白受了。”
俞默言死了,可后面的事,还多着呢。
“大哥,我们总要给那些个害了斐哥儿的人好好回一份礼!”俞锦妍眼底透着嗜血的光,“彻底废了他们那到处乱伸的爪子,再不敢乱动心思!”
俞琮言淡淡挑高眉:“礼尚往来,正该如此!”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些矛盾,闹到了今天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也绝不是一天两天能积攒下来的。
俞老爷子的一生纵横疆场,立下偌大的军功,为自家挣来了一个显要的爵位,可以说,作为一个武将,他已经达到了巅峰。从这点来说,他无疑是成功的。
可惜,作为一个家主,他却又是完全失败的。
俞琮言兄妹的父亲俞霖,才华横溢精明强干,从科举出身一步步位极人臣,将俞家发扬光大,按理说,有这样一个儿子,当爹的做梦都该笑醒了,可事实上,俞老爷子虽然看重长子,也欣慰长子取得的成绩,可到底,子不肖父,自己一个武官,结果长子却走了文官的路子,俞老爷子多多少少,就更偏心了擅长武学的庶出二子俞宵——哪怕俞老爷子并无此意,可是他的偏心,却直接导致了俞宵野心的膨胀。
都是老爷子的儿子,老爷子明明也更喜欢我,凭什么府里的爵位只能由你继承呢?
贪念产生之后便是勃勃的恶念。俞霖还在世时,俞宵就小手段不断,不过他跟俞霖的差距太大,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俞霖念着老爷子的嘱托就没下狠手,等到俞霖英年早逝,临走前特意托付了朋友好好照顾俞琮言兄妹,因此那会儿俞宵虽然上蹿下跳暗地里对俞琮言动了好几次手,俞琮言兄妹到底是没什么大碍。
只是这仇怨,结的就更深了。
俞琮言又不是圣人,虽然外表如仙人一般,可俞琮言内地里却最是有仇报仇的,袭爵有了能力之后,他租的第一件事就是私下动了手脚,让俞宵的官职连降两级,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平日里更是明里暗里的打压,根本没给俞宵出头的机会……
只是说到底,因为一直都很轻松化解了俞宵的小动作,并没有受到大的伤害,俞琮言到底是轻忽了这个二叔,哪怕知道了对方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家的爵位,哪怕知道了人在背后努力巴结上面,可是对人太轻视,对自己太自信,最后,到底是让俞斐这个孩子受到了伤害……
俞琮言想得很简单:想动手害我的孩子?那我就叫你也尝一尝什么叫丧子之痛!这就是所谓一报还一报,很公平不是?
当然了,这只是他们伤害俞斐的代价,一次次动到他头上,还真当他好欺负了?他的怒火,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此时在衙门里对着俞默言的尸体眼中含泪的痛苦至极的俞宵还不知道他的悲剧才刚刚开始,在痛苦之后,拉着差役却是撕心裂肺般的闹起来:“是谁,是谁害死了我儿?到底是谁,害死了我儿?!”
差役不过是最低等的吏,对着俞宵这样有官身又有背景的哪敢反抗,被俞宵擒住的胳膊都被捏得发疼了他也不敢表现出来,战战兢兢地苦笑道:“俞大人,您这么问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俞公子自今儿早上被发现就宋来这里了,小的就是在这里顶个看守的职务,其他的事,是真不知道啊!”
俞宵此刻却是没有了理智,他满脑子就是自己的儿子死了,那一定要抓住凶手,给儿子报仇,差役说不知道,他当下就暴吼起来:“你是顺天府的人,我儿子莫名被人害死,你们顺天府的人还敢说不知道凶手是谁?你们就是这么管理京城治安的吗?你们府尹呢?我要见你们府尹!”
顺天府尹郑志远对着激动暴怒的俞宵,却是很能理解,都是一把年纪的人,谁家没个儿子?别管是谁,儿子死了,那都得痛苦地发疯,更不要说死得还是有出息的长子——人还是被害死的!郑志远想到死去的俞默言身上那些青紫的痕迹,看着俞宵的眼神里,便又更多了几分同情。
他好言劝着:“俞大人,你的丧子之痛,我很能理解,只是从案发到如今,我们现在才是初步掌握一些情况,很多事还没来得及去抓,去查,你现在问起这凶手是谁,我实在不好答复你。”看俞宵激动的又要说话,郑志远忙忙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了人手去查,一旦有消息,我定不会隐瞒,可好?”
俞宵还不满意:“那得查到什么时候?”只要一想到害死自己儿子的人还自逍遥法外,俞宵心里就跟刀割一样,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郑志远却是严肃了面容道:“这俞大人你可以放心。”冷笑一声,“在天子脚下犯案,还敢对大家公子动手,简直是无法无天。此事我已上达天听,不单只顺天府,更有九城兵马司都一同协助来查办此案,一定会很快给俞大人一个交代!”
俞默言到底不比平头百姓,又是无故被杀,此事郑志远相瞒都瞒不住,自有御史上报上去。作为顺天府尹,辖下发生如此恶劣性质的杀人案件,郑志远在朝中受到的责难和压力可不知道一点两点,上命九城兵马司协助调查,更是将郑志远的脸面扫到了地上——此时对于这个凶手,郑志远只有比俞宵更痛恨的。
“俞大人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郑志远咬着牙跟,“本官定会将这匪徒缉拿归案,重重惩戒,以告慰令公子在天之灵!”
当然,为了找到这个凶手,有些问题,还是要问一问俞家人的。
“俞大公子平日可有交恶的人?”
“平日可有与谁起过争执?”
“有过利益纠葛的人吗?”
“会有谁想要谋害大公子吗?”
“大公子平日跟谁来往比较多?比较密切?”
诸如此类的问题下去,很快,就有些人名浮现在了众人眼前。再有私下的一些不好直接问俞家人的,比如说“俞家暗地里可有得罪了谁?”“是不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事造人报复了?”“俞默言是不是跟谁有私情”等等之类,细细查下去,嫌疑人名单上,便又出现了好一排的名字。
“这边是承恩公家的林家小六爷林朗。”师爷与郑志远分析着,“当日在宴会,林朗喝醉酒出糗,结果叫俞默言发现,宣扬开去。林朗平素嚣张,得罪的人不少,此事一传开,嚼舌根的人多不胜数,为此,荣威后府的李宏棠还挨了顿打……以林朗的度量,未必不会对俞默言下狠手。”
郑志远却是看着俞琮言莫含章两个名字沉吟:“听说俞家的小公子前儿落水了,接着马上就发生了俞默言的事,你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