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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去拿来半打酒,还是坐回地上,沉默着扔给她一罐。
“小的时候,爸爸酗酒、赌钱、花天酒地,”大概喝多了酒,她没头没脑地说起一些深藏在心里的往事,“和所有小混混一样,今朝有酒今朝醉。风光的时候,拿着大把大把的钞票回来,给我买最好的东西,但更多时候,不是被高利贷追债追得被迫搬家东躲西藏就是跟别人闹事搞得一身伤,每到这时候,他就拿我出气,打我,把我的东西都扔出去。”
“你母亲呢?”童靖阳问。
“死了,”她平静地好像在谈论一个外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对她一点记忆也没有。据说是爸爸得罪了什么社团的大人物,对方就派人杀掉了妈妈。你知道,黑社会都是冷血的。”
她继续娓娓说道:“小时候还好,最多被爸爸打得皮开肉绽。但是渐渐地我开始长大,他就打起了别的主意。有一次他又输了很多钱,回来问我,可不可以帮爸爸赚点钱——那年我十六岁,能赚到足够还钱的数目,除了卖身还能有什么方法?”
“我当然不愿意,他就狠狠地打我。起初几次这样也就过去了,最后的一次,他直接带了人来家里,我知道如果再不逃,我的一辈子就完蛋了——虽然之前我也并没有过什么好日子。”
“因为那么多年生活都颠沛流离,而且爸爸又是黑社会的,我很早就没有再上学,根本没什么才能,也几乎没有朋友。就像你说的,能生活在阳光下,谁想走夜路。而我,早就已经失去了在阳光下生活的能力。”
她停下来,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他却还是一言不发地喝着酒。
“喂,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总该说几句吧,哪怕是‘你真可怜’什么的。”
“你真可怜。”他接口。
“混蛋,”她嬉笑着把空酒罐朝他扔去,被他敏捷地一侧身,躲过了,“我说了这么多,公平起见,你也应该告诉我一些你的事。”
“我又没逼你说。”
“你……”她被堵得没法反驳,也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直接而自我的人。
“我和你刚好相反,是跟老妈一起生活的,”他却突然讲了起来,“家境不算好,但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谁知道,她被查出患了脑瘤,而且情况非常危急,需要尽快手术。”
“那年我进演艺圈不久,就算没日没夜地干,也根本付不起那么高的手术费用。郝友乾就是那时候找上我的,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能够送老妈去国外进行手术——不得不说,他真是个善于投机的商人。就算知道他是毒蛇猛兽,为了救老妈的命,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从那天起,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方若绮问:“那么你母亲呢?”
他没出声,许久之后才缓缓地说:“手术失败,死了。”
她哑然。命运就是这么可笑,逼着你放弃一切,而最后,你连放弃所有的理由也一起失去。
“别用这种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女人就是矫情。”童靖阳的表情里似乎并没有悲伤。
“既然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索性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还是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吧?”
“一个人,怎么过不都是过。”
“那么古芊菁呢?也许她愿意帮助你……”
“别提她!”他厉声喝止道。
方若绮措手不及,他也意识到了自己过激的反应,放低了语气道:“她与我无关。”
方若绮见他回避,亦不再咄咄紧逼。
他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窗外晨光渐渐,新的一天终于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风云突变(上)
方若绮这一生做错过许多事,但最令她庆幸的,是自己始终未泯灭最后的良心,帮助王瑞恩和黎湘离祖孙团聚。
否则,黎湘离将会带着一世的遗憾和悔恨离去。
“昨天半夜,黎导的病情突然恶化,抢救了很久,他还是去世了。”黎华用异常沉静的声音在电话里对方若绮说,她的身边坐着喝了整夜酒的童靖阳。
脑子里紧绷的弦突然断开,意识一片空白,他后来说的话,方若绮再也听不进去。
按照计划,王瑞恩应该在昨天半夜带着黎湘离离开回生医院,坐凌晨的飞机去英国。而这场逃离,成了他们永远无法实现的计划。
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大半辈子都这样一个人挺过来,却在希望面前猝然长逝。
三天后的追思会,来了很多人。虽然王瑞恩按照黎湘离本人的意愿,低调处理身后事,但黎湘离德高望重,即便大半生无亲无故,走的时候还是牵动了众人的心。殡仪馆里站满了圈内人,馆外则被自发前来吊唁的粉丝和媒体挤得水泄不通。
方若绮站在人群之中,周围黑压压的一片,宛如置身密不透风的乌云之中,在稀薄的空气里窒息。遗像里那张瘦瘪瘪的脸,好像昨天还和蔼地对着她笑,亲昵地叫她孩子。
她看到站在她不远处的岳行空,仿佛一夜老去,斑白的两鬓、紧锁的眉头,苍老的面容与搀扶着他的年轻漂亮的女儿看起来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黎华,没有飞扬的神采和闲然的神情,严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此时此刻,他不再是光芒万丈的天王巨星,只是一个平凡的会为故人悲伤的男人。
还有一直站在檀木寿棺旁的王瑞恩,自始至终神情呆滞一言不发,好像被偷去了灵魂只剩一副空洞的躯体一般,连宾客的慰问都一概由黎华替他挡驾。这个骄傲而决绝的男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崩塌了整个世界。
沉痛的哀乐在馆内回响,哀伤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黎华站在麦克风前,那把说惯了你侬我侬的台词、唱遍了缠绵悱恻的情歌的嗓音直抵人心,娓娓地带着大家回顾黎湘离的生平。
开始有细细碎碎的抽泣声,有拍过黎导的戏的女演员忍不住哭起来,还有从馆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哀泣声,压抑的气氛让越来越多的人难以承受。
轮到王瑞恩发言,他拖着憔悴的身体走到台前,眼睛依旧没有焦点,面色苍白如纸。就那样呆滞而沉默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没有出声。
突如其来的静默加剧了气氛的凝重,抽泣声渐渐蔓延。
“一直以来,”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让人几乎认不出来,“我把自己的一切都赌在电影里,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超越黎湘离。不是因为他导演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我的亲外公。”
他们不为人知的祖孙关系在这样的时刻和场合由王瑞恩亲口说出来,就像一颗重磅炸弹,掀起哗然阵阵。
“我不断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恨他,恨他的固执害得我成了孤儿,他的老无所依是咎由自取,我不会原谅他,并且要在他引以为傲的电影上赢他。其实,只是我太软弱,软弱到没有勇气承认,我和他一样,热爱电影,在我的内心,是多么骄傲,他——我的亲外公,能够拍出那么出色的电影,而我也一直憧憬着成为像他一样出色的导演。”
“我把那么多年的时间浪费在自欺欺人的仇恨上,折磨他,也折磨自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最后的日子,我没有错过。外公一度拒绝治疗,他对我说,这一辈子,电影几乎就是他的命,只要还能拍电影,他就觉得哪怕人生再苦,也要活下去。”
“生命不能永垂不朽,但是电影可以流芳百世。我将尽我一切所能,在拍完《爱情的颜色》的同时,为外公拍完《钟湘》,即使他已经离开,在我心中,在我们的电影行业,他永远都活着。”
说到最后,他泣不成声,弯下腰向所有来宾鞠躬,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大理石地板上,蜿蜒成悲伤的河流。
这一番话,却激起了方若绮心中的惊涛骇浪。黎湘离走得太突然,她甚至忘记了即使他们的计划没有实现,他的去世对郝友乾和她来说,也是殊途同归的结果。而就在刚才,她却清晰地听到,王瑞恩改变了立场,这意味着,他公然与郝友乾为敌,也意味着,方若绮之前所做的一切,功亏一篑。
然而,她心中波澜壮阔,却并不恨他,或者只是来不及去恨。她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王瑞恩是如此顶天立地的男人,觉得黎湘离亦可算是死而无憾。
所有人按着顺序一一上前向遗体告别。年轻的女艺人个个泪如雨下,许多男士也默默地擦拭着眼泪。
方若绮看着躺在寿棺里的黎湘离,不由地想起她和黎华赶去医院探望他的情形。彼时他们推门进去,他亦是那样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形容枯槁。而现在,只过了这么些天,竟已是生死之隔。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躺在寿棺里的黎湘离,眼泪怎样也掉不下来,死亡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是那么不真实的事。
身边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方若绮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哭不闹,亦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最后,是高明权将她带走。她没有任何挣扎或是表示,只是麻木地跟着他走出空气逼仄的殡仪馆,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王瑞恩安静地跪在寿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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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绮,你还好吧?在车里,高明权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她。他很担心,腾出一只手去握她的手,触到的是骇人的冰凉。
她由始至终只是把头抵着车窗,沉默地看着窗外景物倒退人来车往,脑海里尽是喧嚣,那些逝去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