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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因为有着林教头的那柄扇子,扈三娘对潘小园也比其他人信任多些。见她沉思不语,接着补充道:“况且,直到第三日校场开始,我都没觉得身体上有什么不适。是跟那姓王的对了几招之后,才突然……”大概是不太愿意回想那张鼻毛脸,停顿了一刻,才继道:“突然没了力气。果然还是那厮武功大进,让我小看了。”
愿赌服输,十分磊落清爽。
潘小园跟着她骂了几句,心里头却是极为不爽。凭什么人渣王还能练出这么好的功夫,那个什么“七十二式地煞拳”,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教他的?
扈三娘将那一抹苦笑抿掉,伸手摩挲着脸上的伤,细声说道:“所以,姐姐你也不必再为我想什么出路。我是自己了结也好,让梁山的刀斧手大哥动手也好,总之就是这个命了。姓王的那厮想趁人之危,想让我嫁他换命,哼,我扈三娘要是稀罕他这个人情,白吃了二十年饭!”
潘小园高声喝彩,表示赞同。
末了却突然话锋一转,压下一个小小的坏笑,逗一句:“要是林教头愿意娶你呢?”
“……”
美人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先是一抹狂喜,然后眼中温度骤然冷却,眼睛眯起来,怀疑地看看四周,最后唇边浮起淡淡的冷笑。
“姐姐今日是来消遣我呢?还有什么话,一口气说了便好,休要再绕弯子。”
潘小园盯着她眼睛,慢慢伸手,将她额上的几缕绒发抹平。
“眼睛不骗人。你看,你还是很不想死的。”
美人昂首,“那又怎样?”
潘小园深呼吸,林冲的扇子折起来,放入美人手心,“看着它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别跟自己过不去。爱情诚可贵,报仇价更高,但若是为了保一条小命,这些都得暂时放第二位去。都说当局者迷,你自己拎不清,本末倒置,本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何必纠结你那点儿面子……”
扯一通,也不知美人听进去多少,只听冷冷的一声打断:“长话短说!”
“总之,听姐姐我的,你就嫁了王英……嗷!”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得扑通一声,天旋地转,睁开眼,已经滚到了屋子另一边。
潘小园哎唷两声,揉揉手肘,慢慢爬起来。早料到美人会反应激烈,没想到人家动起手来毫不含糊。幸亏是受了伤的美人,否则自己还真消受不起。
扈三娘显然也吃了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位的武功造诣,比她扈家庄上的三岁小儿还不如,一时间有点尴尬。
只好冷冷地道歉:“不好意思,你起来吧。我让你把话说完。”
潘小园理理衣服,鼻孔出气,不敢哼太大声,腆着脸走回来。扈三娘在铺上给她让了块地。
“听姐姐我的。你嫁王英……这样那样,我保你毫发无伤。况且,他那‘武功大进’的秘诀,难道你不想亲口去问问?”
悄悄话毕,朝美人勾出一个无比真挚的笑容。
扈三娘一脸懵圈,“可、可是……”
“万一砸了,你再死不迟,横竖你不吃亏,是不是?”
美人的一双细眼越睁越大,双颊慢慢变得红通通。从小到大,从没听过这样的玩法。
她突然低头,小声说:“不成!那、那也是有了名分……”
潘小园在这方面可洒脱得多,不以为然地一笑,耐心给她洗脑:“名分?不就是几个乡贤婆姨,上下嘴皮一碰,难道就比你一辈子的幸福还要紧了?再说,这里是梁山,大宋第一法外之地,这里的大哥们天天嚷嚷着打东京杀皇帝,寨子里许下的婚,除了寨子里的人,谁还当真?”
扈三娘默默听完,还是微乎其微地摇摇头:“法子是不错,但,除、除非……”
“还需要什么?”
“除非这是林教头的意思。”
潘小园简直恨铁不成钢:“你管那个大面……”
看了看扈三娘脸色,还是很识趣地住了口,笑道:“等你活着过了这一关,我把林教头请来跟你喝茶,怎样?”用力一拍胸脯,大言不惭,“我跟他很熟的。”
拍得重了,有点疼,嘴角微微抽一抽。美人无语地看着那块微微颤动的白纱儿衣襟,点点头。
第106章 989。10
总算安抚了美人,简直像是打了一场仗。潘小园长出口气,转身朝门口走去,一副嬉皮笑脸立刻垮了下去,换成了疲惫不堪。
美人的性子倔成驴,之前已经被各路梁山大哥们轮流轰炸、威逼利诱,已经是铁打的耳朵油盐不进。眼下自己这副插科打诨不要脸的画风,给她一个措手不及,大约能稍微让她听进去一点点。
正盘算着,突然听到美人吞吞吐吐地问出一句:“这扇子……能,能给我留下么?”
潘小园不回身,立刻道:“不能。”
身后的声音有点急:“为什么?”
潘小园咬着嘴唇,心思辗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嘻嘻一笑,一副女流氓的口气。
“因为扇子是我捡的,只是为了让你正眼瞧我一瞧。如今该说的话都说给你听了,我得赶紧给它毁尸灭迹,不能让林教头发现了。”
扈三娘沉默一阵,轻轻冷笑一声:“我想也是。他如何会给我出这么损的主意。”
潘小园简直一口老血。恋爱中的女人不是没有智商,她们只是不愿意将脑力花费在无关的事情上罢了。
“好,好,林教头最宽厚最善良,因此他是帮不上忙的——扈三娘,路给你指出来了,走不走由你。告辞!”
推门出去,就看到倚墙而坐的武松,支着两条大长腿,百无聊赖地拿树枝捅蚂蚁玩。
她撇撇嘴,一步步走过去,脚尖点在他那树枝前头。葱绿鞋儿。
武松一抬头,看到的就是一张兴师问罪的脸。
潘小园吐出一句憋闷已久的哀叹:“你不是说你们混江湖的,不对局外人动手么?”
武松一怔,眼睛在她身周一扫,没什么缺胳膊少腿,只是裙子袖子有点蹭脏,左手揉着右手腕,眼睛里莹莹点点,一副内伤沉重命不久矣的架势。
他想起方才屋子里那声怪响,悬崖勒马,憋回一个笑,站起身。
“谁让你非要来说她?一丈青扈三娘是好惹的?你知不知道……”
潘小园见他胳膊肘往外拐,双眉一挑,一嘟嘴,“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是让她……”
“别说!”武松立刻打断,霍的站起来,小木棍一扔,大踏步走开,“什么都别告诉我,我还想在梁山混呢。”
潘小园赶紧跟上,笑嘻嘻问他:“你当真什么都没听见?”
得到肯定的答案,才算彻底踏实。把武松请过来,也算是将自己的“劝降”行为赋予更多的合理合法性。那些看守扈三娘的小喽啰,因为武松要玩蚂蚁,全都给赶到了另一头。潘小园说话声音又小,自然也没人能听到。
但武松随即又说:“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那姑娘有什么好,值得你担这么大风险救她?”
潘小园被这句问话弄得有点惆怅,想了想,也不跟他卖关子,毫不客气地说:“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若是没有你们‘梁山好汉’——唔,不包括你——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你们大丈夫讲究不走回头路,做下的事就不后悔。我一介无权无势小女子,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这种小事上给你们拖拖后腿,可不妨碍什么替天行道吧?”
武松不言语,她这番长篇大论看似无赖,居然却很难找到反驳的理由。
“再说……你不觉得,扈三娘那第三战,输得太莫名其妙了么?”
武松立刻道:“半个梁山都这么觉得,但没证据,谁敢瞎猜。再说……”
潘小园赶紧点头表示明白。再说,若是武松不放水,她本来也是三战两败的命运。就算第三战输了,也谈不上是什么飞来横祸。
但武松显然也属于“认为扈三娘输得蹊跷”的半个梁山中的一员,否则今日根本不可能有这个闲心,陪她出来玩蚂蚁。
她这才想起来还没跟他道谢,赶紧拉拉他衣角,认认真真表示谢意。
见他不置可否,又轻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管太宽了?”
武松斜睨她一眼,不假思索地说:“既然做了,又何必扭扭捏捏的。你只要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旁人怎么觉得,是褒是贬,管他做甚!”
潘小园心里一暖,简直想就此抱住他蹭蹭。果然是他的性格。宽以待人,宽以律己,这人倒是表里如一。
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刷的一红,耳朵根有点烧。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梁山第一猥琐男、矮脚虎王英要娶媳妇了。娶的是山东第一美人、一丈青扈三娘。
消息传出去,整个梁山泊,从山顶的聚义厅到山下的养鱼塘,全都静悄悄鸦雀无声,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过去在梁山,若是有哪个好汉千辛万苦说上了媳妇,那简直是全山过年的节奏。新郎定然是祖坟冒青烟,连摆三天的宴席算是少的。来赴宴的各位兄弟们一个个眼冒绿光,一人一声“嫂子”,就有把新娘子吓哭了的。过后再来个摆擂比武、醉饮而归,一定要尽兴才罢——那已经不单单是对新人的祝福,更是一群孤独人的狂欢。
最近的让人津津乐道的一次婚礼,主角是山下开酒店的朱贵。他是王伦时代的元老,四十岁的光棍,虽然长得还算对得起观众,到底是强盗出身,没人愿意跟他。
好在朱贵一直做着酒店掌柜,迎来送往的,跟外人接触得多了,也终于撞上了大运。一日酒店里来了一对穷苦父女,老父亲突发急病,很快呜呼哀哉,留下孤女一人,无从投奔。朱贵帮忙料理了老人家后事,顺理成章的就把无家可归的姑娘给拐到手了。
虽说那姑娘生得比他还磕碜,眉目间依稀神似李逵,但是在新婚宴上,也被众好汉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捧成了嫦娥貂蝉,度过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当然这是潘小园来梁山之前的事了。这一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