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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一句,潘小园点一下头。最后一句问话听了,换成摇头。
“荷包儿好好的……嗯,我身上也看了,行李里也看了……不可能掉出来……”说几句,忍不住想捶胸顿足,“我真傻,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该给你拿着……”
武松轻轻掩住她嘴,食指摇一摇,让她少出声。马上又觉得她太可怜,情不自禁拢住,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一下,她马上没声了,还往他怀里凑了凑。
他又有些不自在,不情不愿地挪开一点点,才有心思慢慢分析:“那……跟你同屋睡的……”
自然是第一嫌疑人。但潘小园一合计,贞姐和孙雪娥哪有这种手段。
扈三娘?以她的人品来看,更不可能。退一万步,就算她被时迁附体,要从自己怀里拿东西,怎么也得被察觉吧!
……
时迁?
同时和武松想到这点。武松立刻道:“会不会是盗门干的?”
怕是只有盗门的兄弟,能完成这种极端不可能的任务。
武松寻思片刻,让潘小园原地坐着别动,自己大踏步离开,不一会儿,把睡眼惺忪的董蜈蚣拎了出来。
董蜈蚣听说自家大姐丢了怀里贴肉放的东西,也是一懵,赶紧朝她作揖。
“大姐明鉴,小的……小的没这本事啊……”
武松道:“这我知道,没怀疑你。”
也真不给人面子。但董蜈蚣听了这话,如获大赦,赔笑几声:“是,是,大哥是懂行的……”
“就是问问你,盗门里面,有没有人能练出这种本事。有这本事的人,又在哪儿,怎么找到。”
如果真是盗门干的,倒好办。同是黑道兄弟,又有梁山泊时迁的面子,只要没什么深仇大恨,应该都能解决。
董蜈蚣被武松从被子里拎出来的时候,也没来得及穿外衣,这会子觉出冷来,穿堂风吹得透心凉,说句话就冒寒气,不住的往自己手上呵气。
武松把那炭盆搬过来,坐回他当床睡的那桌子上,一条腿支着,脸色阴沉沉,低声道:“给你时间,你好好想想。看看附近有无标记符号之类。”
董蜈蚣惶惶然,将手在炭盆上烤了好一阵子,窜起身来,轻手轻脚地在客店大堂里转了一圈。潘小园平日里没怎么见过他偷鸡摸狗的样子,此时才算真正见识到,他半躬着身,脚下完全没有声音,一缕幽魂似的飘了一圈,顷刻间就将店面里的角落探查干净。
回来汇报:“这店不是江湖店,也没有盗门的兄弟来过。”
“那这附近的盗门,怎么才能找到?”
董蜈蚣面现为难之色。其实北方盗门的组织十分松散,更像是一个联盟,时迁表面上是总瓢把子的身份,其实只相当于个名义上的盟主。东京地界上的盗门事务,他未必能管得面面俱到。况且……
董蜈蚣终于可怜兮兮地透露一句:“不瞒大姐说,上个月,说是在京兆府那儿发现了什么唐朝皇帝的墓,大部分盗门的兄弟都应召去摸金了,一切接单暂停,所以这……小的拿脑袋担保,今天这事儿,绝对跟我们没关系……”
武松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记起来,人家盗门主业是盗墓,偷东西是玩票,不能一丢东西就往他们身上甩锅。
他没好气地哼一声,寻思半晌。转头看看潘小园,整个人还裹在被子里,露出个小脑袋,焦虑得眉头不展,加上五分愧疚,眼睛只敢往地下看,插话都没心思。
于是说:“眼下也查不出什么,等明日天亮,再找其他线索。”令董蜈蚣回去多留个心眼,防备着可能出现的其他意外。
潘小园见董蜈蚣走了,这才苦着一张脸,轻声哼哼:“二哥……”
武松还得安慰人,说:“既然偷东西的不是一般人,你着了道儿,也没什么丢脸的。不就是点金银钱财,没了就没了,又不能当饭吃……”
这话不说还好,越安慰越让她心塞,嘟嘟囔囔说:“你不在乎,我还在乎呢……”
武松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拍拍她后背:“回去睡觉。”
潘小园失魂落魄地站起来,点点头,摇摇晃晃就往客房那边走。被武松叫住:“被子还给我。”
她这才意识到,连忙把肩膀上的被子脱下来,往他怀里一塞,周身一凉,打个哆嗦。
脑子却突然清明了一刻,赶紧说:“二哥你说,要是有人偷了我的东西,一定得销赃不是?这么金贵的宝石,也不是随随便便能买到的。要是派人专门查查那些销赃洗钱的市场……”
武松失笑:“你是说……报官?”
梁山贼寇去开封府击鼓鸣冤,大肆寻找从大名府梁中书府上抢来的赃物?
潘小园自己也觉得这想法太幽默,自己苦笑两声:“可惜我们人生地不熟,要是在郓城县,这会子能把全城的小混混都发动起来。”
“别多想了,去睡吧。”
她走两步,又回来了,依依不舍地瞧他。
武松手里抱着一床被子,让她裹了半天,隐约也沾上了清新独特的气味。是否就是有些梁山兄弟大肆吹嘘的什么“女人体香”?
不经意嗅一嗅,那味道忽然从胸前钻到心里去了,一只无形的小手,轻轻攫住了心脏。
他的呼吸乱了一刻,才说:“还……还有事吗?”
潘小园低头,嗫嚅一句:“抱歉……”
便是这几个字,一直没得到他的回应,责怪也好,失望也好,心疼也好,甚至警告她下次小心——都没有,好像丢的不是他冒着性命危险换来的应得的奖赏,只是他路上随手摘的一串果子。
武松失笑:“不是说了吗,人没事就好。你——你就当我把这些钱乱花出去了。”
就事论事,私放史文恭的账先放在一边,他武松倒还不至于为这点钱财斤斤计较。
潘小园忍不住嗤的一笑,心中阴霾去了五分。这些话他倒是记得挺清楚。
鼓着腮帮子回他一句:“那我也心疼。”
“我的钱,你心疼什么?”
这会子倒成他的钱了,真会见风使舵。
坏情绪又下去一点,跟他说:“那我回去了。”
武松点点头,忽然说:“慢着。你那装宝贝的荷包儿,给我留下来瞧瞧。”
潘小园连忙把荷包从怀里掏出来。一边想着,嘴上说不心疼,可还惦记着找线索,只不过不想让她平白牵扯心思罢了。
递到他手上去,指尖相触,心中一动,把他的手攥住了,用力一拉,胸前跟他隔着团被子,距离正好,飞快地亲上去。他却没料到她的意图,正好一抬头,啵的一声,却是啃在他下巴上。
潘小园轻轻“哎唷”一声,脸蛋瞬间红透,本来想来个突然袭击的,倒被胡茬子扎了。
武松恍惚了一刻,黑暗中眼珠晶亮,仿佛没理解她的意图似的,“又……又干什么?”
她厚着脸皮答:“不过是想、给你赔个……”
“礼”字还没出来,他躬身欺近,抵着她的额。这么多次也有经验了,熟练地找到细嫩丰润两片唇,不请自来地把那“赔礼”讨过去,收归己有。还不忘记礼尚往来,软软弹弹的,熟悉的她的味道,却每次都能尝出些新的滋味来。
直到忽然听见她喘了,才觉出是自己太霸道,可怎么才能让她有空间呼吸呢?
他对于任何事情都是专注的。学武功,一招练不熟,宁可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守营寨,从早到晚警心涤虑,一点漏洞都不允许留下。
现在呢,仿佛突然学到了新的能耐,有趣的。专注劲儿上来,不探究清楚就不罢休。
“你别动……”
趁换气的空隙,见缝插针的叮嘱一句。可她也是调皮不听话的,唔唔两声,小脑袋转来转去。他心里起急,却偏偏忘了自己有两只手,手上抱着的一团被子也不知道扔,生生的让她轻轻一推,逃出去了。
潘小园身在两尺之外,不依不饶的瞪他一眼,对他这种不管不顾的“探索”行为表示极其的不满,低声斥一句:“也不怕人瞧见!”
确实,不远处就蔫头耷脑的睡着两个店小二,虽然睡得挺熟,但她做贼心虚,总觉得那此起彼伏的鼾声有点假。
其实两人一路上几乎没有完全独处的时刻,偷来的时光永远不够用。武松现在才发觉,怎么这世上居然这么多人呢?到处都是人山人海,躲都躲不开。
潘小园心中有愧,更是前所未有的温婉柔顺,做小伏低巴结讨好,几乎事事顺着他。武松自然知道为什么,心里头也有点寝食不安。但他毕竟还没跳出红尘,不得不说,十分受用,舍不得拂她这份好意。
这么闹一下,估摸着她丢钱的心理阴影退下去了,朝她笑笑,说:“那你回去吧。”
潘小园“嗯”一声。这人果然是骨子里就没有说甜言蜜语的天分,跟燕青熏陶了一路,翻来覆去仍然就那么几个基本句型,连个“尽快安歇,别让我记挂”都不会,真是朽木不可雕,没指望了。
于是她甜甜一笑,回他:“那二哥你也尽快安歇,别让奴记挂。”
这句温言软语的杀伤力多大,转身的一瞬间,看到武松正拿着那荷包,聚精会神地看。听到她这句话,荷包差点掉地上,全身一个激灵,迅速脸红起来,抬抬眼,不太敢看她,微乎其微地点点头。
潘小园心中畅快,偷偷一笑,跑回自己客房里去。
轻轻推开门,面对一屋子睡熟了的姑娘媳妇,中间空着个自己的铺位,这才觉出些萧索来。方才激扬飞越的那些轻飘飘旖旎心思,随着身上的热气,慢慢散掉。
且不说那些不翼而飞的金珠宝贝,还没进东京城,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往后武松不在身边了,还能找谁拿主意?难不成三更半夜跑到燕青房里去吗?
更别说,自己的江湖资历可比燕青老。他来找自己拿主意,还差不多。
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姐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可不能像今天这样慌乱,最好能跟武松一样,沉着冷静,迅速抽丝剥茧。
已经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