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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段、面积、装修,三个条件提出来,可供选择的范围就小了许多。那掌柜的摸摸鼻子,继续笑道:“这么着,倒是有符合娘子要求的去处,只是这租金嘛……”
自然也要水涨船高。这就不用明说出来了。
潘小园刚要接话,孙雪娥最不怕讨价还价,立刻低声提醒她:“我家老爷说了,牙行便是坑人的去处,他们出的价,至少得照对半砍!六姐你可别上当……”
说是低声,其实满屋子都听见了。那牙行老板尴尬笑笑,说:“小人是良心商铺,怎么敢坑娘子呢?——这样,小人铺面上正好有个现成的转租,角门子二巷里的曹家寡妇,刚死了当家的,几个铺面无人打理,只好拿来收租……”
那掌柜的舌灿莲花,说的不过是那曹寡妇如何缺钱,如何急着把铺面租出去,因此价钱上便不是太看重,三十贯一个月,已经是良心价了。
郓哥没见过世面,低声叫道:“三十贯!一个月!”
潘小园也禁不住感慨。想当年在阳谷县,自己为了摆脱武大,要死要活的攒三十贯,差点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搭上去。
而这些钱,在繁华的东京城里,也不过是一个中产之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一个当街铺面的月租金罢了。
潘小园心里盘算,风门看上他们,将她请到良心下水道谈事的时候,默认以她的本钱,出手定是有一定规模、有陪酒女郎的中等酒店——这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心理上的参照物。然而自己开的不仅是店,还是暗桩,就必须在现有的基础上,格外低调一些,不能上来就空降一个太大的。
再说,从下水道里也得知,大酒楼里免不得要容纳些莺莺燕燕,她觉得自己还没做好这个准备,也完全没有相关的“管理”经验,因此这个项目先砍掉。
把前几天的市场调查结果调出脑海里——角门子二巷,当属兴国寺桥附近的开封府商圈,周围两三个瓦子,延庆观、郑家楼,市井风情浓郁,时有达官贵人经过。缺点是走街串巷卖艺的太多,时常会堵车堵马堵轿子。另外,街道两旁的下水道偶尔反味儿,想是年久失修,再或许,是已经让风门的朋友们改造成了一个便捷出入口。
见她不言语,旁边燕青十分凑趣地接一句:“表姐,太贵了。”
那掌柜的赶紧又吹嘘了一通“良心价”,没有立刻松口。
潘小园轻描淡写地一笑:“那条街上有点臭。去看看别家。”
几人鱼贯而出,那掌柜的愣在当处。
不是外地人么,连角门子二巷口沟渠反味儿都知道!
赶紧追出去:“这个嘛,是小人失察,要是和那寡妇娘子商量商量,或许可以压点价……”
潘小园回头嫣然一笑:“知道啦,回见!”
既然都出门了,那就至少晾他半日吧。
左近的牙行都问过来,出租的铺面各有千秋,其中两家还带着他们去看了趟房。临近中午,几人找个馄饨摊儿坐下来,一边稀里呼噜吃着,一边在几个商铺间举棋不定。
角门子二巷口的下水道臭,榆林巷的房屋面积略挤了些,御街附近的南薰门,每天清早有人赶猪进城……
先把下水道臭的地方排除了。留不住客。就算燕青周通他们不在乎,以后接待了梁山来的好汉,遇上脾气爆的,非得把那下水道拆了不可。
另外两个地方呢,各有各的缺点。正踟蹰时,郓哥轻声来了一句:“嫂子,我前天在御街上售卖的时候,两边的铺子,房檐上全都是罩着竹叶的红栀子灯。”
潘小园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
燕青掩口含笑,解释一句:“挂那竹叶罩灯的铺子,别看白天不起眼,到了晚上,会格外热闹。”
她依旧没听出所以然。但瞧燕青的神情,倒是瞧明白了。
合着那边儿就是红灯区呢!
孙雪娥也明白了,吃吃一笑:“你们肯定偷偷去过,是不是?”
郓哥忙道:“你瞎说,我没有……”
潘小园笑笑,拍板:“咱们梁山好汉不都是不近女色,哪能把暗桩设在那儿呢,回头惹人心烦。”
就算不接待梁山好汉,单说团队里这几个爷们,燕青不用管他——他要寻个艳遇从来不用花钱——要是周通心猿意马,肯定要跟媳妇闹别扭;要是郓哥董蜈蚣再近墨者黑,给带得野了,那就彻底人心散了,队伍没法带了嘛。
于是红灯区的铺子也淘汰了。回到牙行,签下了榆林巷的铺面,小就小些吧。
已经看过房,后面的宅子共五间屋,挤一挤确实能住得下所有人。但既然是暗桩,总得要有空房预备着。再说,寻常的小厮帮工可以两三人挤一间,燕青、周通这样的梁山好汉,打起仗来以一当十,喝起酒来千杯不醉,在梁山上也都有独门独小院子,这次“驻外任务”,总不能让他们蜷在员工宿舍里打上下铺吧。
潘小园跟大伙略微商量一下,决定再租下铺面旁边的一处空置民宅,两进的院子,跟商铺有一道小门连着,里面能住两家子人。
“这么着,我跟贞姐两个女眷,就住在旁边的宅子里。还空着两间房,可以先给三娘留一间。你们几个大哥,连同孙妹子,就住到铺子里去,凡事有个照应。咱们做不到狡兔三窟,两窟起码得有。”
铺子和宅子合起来,价格谈到了一个月四十五贯,外加一次性的四十贯,算是买断铺子里的家具装潢。一次性付清半年房租,外加一个月押金,再加上一成的交易税,共是三百九十贯半。
那牙行掌柜的眉花眼笑,连声说:“娘子是爽快人,这么多钱运送不方便,娘子可有钱引?那半贯钱,小人给你们抹零头。”
终于也被当做“富商巨贾”对待了一番。可惜钱引是没有的。潘小园摇摇头,直接命令:“称金子。”
堪堪三十两四钱。两大块金子拍在案上,被那牙行掌柜呵护地笼在手里,好像笼了个宠物小仓鼠。
租房和入住手续自然都是燕青出面办妥。交割完钥匙,郓哥飞也似地回到客店报讯。不一刻,几辆平头车儿推过来,这就把全部家当搬来了。
潘小园累了一上午,这会子搬个小凳子,坐在铺面进去的门边,一面嗑瓜子儿,一面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新产业,指点江山:“这儿是酒柜,那儿放座头!角落里的座头用屏风遮一下,算是‘雅座儿’!……楼梯需要修一下……”
武松和周通两个壮劳力,倒是十分合格的搬家工人,她笑眯眯的看着俩人忙来忙去,油然升起一股身为地主婆的错觉。
其他几个男人也跟着忙。不出半日,一个小小的脚店颇具雏形。其中厨房是完全按照孙雪娥的意思摆设的。尘埃落定之时,孙妹子一只脚跨进那厨房,当场泪流满面。
就是过去在西门庆老爷府上,要做饭也得看人脸色,这个不能用,那儿不能站,要添置个锅碗瓢盆,资金半个月申请不下来。
现在呢,一个完全属于她的,自由发挥的舞台!
要不是旁边有人看着,潘小园觉得,孙雪娥当场就要扑到周通怀里,来一个爱的抱抱。
不过她也等不得多久。将那新厨房来回来去摩挲了一阵子,就拉着周通,拐到不知哪个角落里了,半天不见人影。
随后是和铺子相连的小宅子。由于街道规划的限制,那宅子的形状有些奇怪,不是寻常的四合院,倒有点环环相套的等边梯形的式样。从上往下俯视着看,就像个矮矮胖胖的葫芦。
确实不太适合寻常人家居住。难怪空置着等租呢,价格也比市价低一截。
不过对于潘小园来说,这个葫芦宅倒是个十分理想的暗桩后身——犄角旮旯甚多,藏得住秘密。
趁着武松这个劳力还在东京,使唤着他,连同别人,也把这葫芦宅给布置好了。先收拾出三间卧室,朝向最好的那间,众望所归的给了潘大姐。她推辞不过,只好应了,笑道:“回头等人手多了,再重新安排。”
扈三娘跟着忙了一下午,此时终于有些受宠若惊:“这……这间屋,给我留的?”
潘小园点头笑道:“我们开酒店,那是吃住两用,总得有房客不是?三娘若不弃,就当我们的头一个房客,也算是给我们开个张。”
扈三娘抿着嘴,点点头:“那我付房租。”
美人的心思敏感,不愿意欠别人的。
潘小园却另有打算,拍拍她肩膀,跟她商量:“你也不是没见,城里欺负女人的宵小太多,你住在这儿,就当是我们几个女流的保镖,要是有人来酒店惹事,你也帮忙出个力——算我雇你,给你工钱,和房租相抵,另外管饭。”
扈三娘大约从来没接到过如此世俗的邀约。低头盘算了一会儿,对潘小园开出的条件没什么概念。
贞姐在旁边告诉她:“就是管吃管住,留意坏人!六姨的条件算厚道啦,你就留下来嘛!——唔,要是能顺便教教我怎么打架……”
说一句,瞪郓哥一眼。扈三娘那天当街揍了高衙内,贞姐看在眼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想着要是能学到她一成本事,以后见着郓哥,不用跟他打嘴仗了。
郓哥浑身一激灵,狠狠瞪她一眼。想出言反对吧,又不太舍得美人姐姐就此走了,因此不说话。
潘小园见美人颇有心动的神态,补充一句:“闲暇的时间归你自己,你想钻研武功,这儿不正是个没人打扰的好地段么!”
扈三娘终于意识到天上掉了馅饼,难得的露出一丝腼腆的笑,低声说:“如此,多谢……”
接下来就是零零碎碎的杂事了。派郓哥、董蜈蚣去街上采买必需品——无非是各色食材、煤炭、被褥、盆罐碗碟之类。等到天黑,华灯初上,外面开了热闹的夜市,大伙聚在新租得的榆林巷铺子里,也热热闹闹的围一桌,打算来个开张宴。
只是这开张宴时不时的被打断:一会儿发现缺双筷子,马上派人去外面的夜市讨;一会儿又觉得煤炉该挪地儿,周通哼哧哼哧的给搬开;再一会儿,又眼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