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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通可劲儿嘲笑:“这是俺们大嫂手下留情,没给你抬一桶泔水粪尿泼地上,你就烧高香吧!不服?再不服,今儿的饭,俺可帮你吃了啊,虽然没啥油水,可也没馊哇!”
清汤寡水,一粒粒粗糙米饭,也不过是乡下农家的日常口粮。西门庆吃在嘴里,像是咽沙子,呼口气嗓子里都带血味儿。免不得又让周通冷嘲热讽几句。
周通眼下负责监押西门庆,每天审两回,一点点从他嘴里抠情报。
他乐得接这个差事。每次审的时候,公报私仇,总会额外地夹杂着兴师问罪:
“你是不是让俺媳妇在你家里吃苦!”
啪!咚!
“是不是指示过下人,以多欺少揍老子?”
咣!砰!
“俺媳妇要给俺生娃儿了!嘿嘿,头胎!你小子是不行还是咋地?——敢说不是?看在俺大嫂份儿上,不破你相!”
咚!咚!
西门庆经历了几日地狱般的生活——其实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不过是寻常百姓的待遇——终于意识到,周通口中的“大嫂”,就是那个与武松沆瀣一气,蛇蝎心肠的炊饼小娘子。她才是幕后黑手——这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居然还是她小弟!
“大哥息怒……”顶着枪林弹雨说句话,“能不能让小人……见一面潘六娘,这个……”
他自认跟女人打交道还是有一套手段的。这么多天了,她的气也该消了吧。起码两个人认识那么久,感情没了交情还在,他西门庆好歹也算帮她摆脱了武大这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三寸丁,差点把她聘回家的男人。女人家怎么也会念点旧吧?
谁知周通脸一虎,立刻骂了回去:“还敢直接叫俺大嫂的名?皮痒痒了是不是!还敢瞪我?听我媳妇说,你在家里待下人可狠,动不动皮鞭子抽,难不成想在俺手里试试?”
西门庆赶紧噤声。这女人莫不是也怕“旧情复发”,因此躲着不见他,才能狠下心来折磨他?
其实潘小园也不愿意跟西门庆面对面打交道。一见到这人,免不得回想起当年在阳谷县那段憋屈不堪的日子,何必给自己添堵。
于是只让周通和燕青出面。西门庆在糙米饭、冷被褥和跳蚤之中挨日子,终于一点一点的软了下来。
“十……十节度,分别……分别是……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上党、上党太原、徐京……京北……李文德……不、不是,是王文德……梅展……张、张开……”
“是……是蔡太师拨的札付文书……小人、小人只是个跑腿的,负责分派给他们……都是急于建功的……要想得到任命,免不得……免不得要交点好处……小人只是中间人……什么都不知道……”
“兵力?小人不是武将,这个……不知道……啊,啊哟,好汉饶命,我说……至少一人一万……不知道,小人不懂什么步军马军……”
“瞻云馆……我说、我说……那是大、大金的使臣……一直想面见蔡太师,谈……谈……小的真不知道要谈什么……”
听到这个情报的时候,潘小园再也坐不住,将西门庆这几日交代的细节写成一封信,立刻吩咐董蜈蚣。
“你收拾收拾,马上去梁山报讯。告诉老大们,十节度征讨梁山的关键线人被我们拿了,这人似乎还和大金国有首尾,眼下等待发落;再告诉武二哥,让他尽快赶过来。他要是再不来宰人,这人可就要让梁山给宰了。或者给个许可,让我们亲自动手。”
董蜈蚣神情严肃,双腿一并,答道:“全听大姐差遣!”
第202章 风声
董蜈蚣却去了多日未回。潘小园琢磨; 难不成是梁山那边也炸开锅了,迟迟商讨不出对策?
只能暂时把西门庆监在小黑屋,每日留意风声。西门庆在东京城里虽然有权有势,但地位还没有高到一旦失踪; 就需要全城搜捕的地步。
倒是燕青对她的所作所为开始有些含糊。
“表姐,你……打算将你这仇人监押多久?小乙得提醒着一句,千万别节外生枝。”
两人一天各自工作完毕; 白矾楼里喝盏茶。此时酒楼里客人渐稀,三三两两都是来吃夜宵的。他俩占了个偏僻的座头; 只花成本价,叫了壶松仁果子泡茶; 算是白矾楼里的“员工福利”。
酒楼里嘈杂纷乱; 是最理想的掩人耳目的背景音。
潘小园告诉燕青,西门庆眼下不仅是自己的仇人了; “等山寨那边来了人; 就把这人移交过去。武二哥多半也会跟着来——所以你别担心。李师师那边怎么样了?”
这几日潘小园跟周通看守西门庆。白矾楼那边; 基本上是燕青一人包揽了厨师和外卖的工作。和李师师的关系显然颇有进展,一提起来,燕青两眼一亮。
嘻嘻笑道:“她开始留我聊两句天; 喜欢听我讲笑话了。”
自然也是隔着屏风的。潘小园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但她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她有没有透露……嗯; 官家那边,对征讨梁山是什么态度?毕竟梁山留了那么多朝廷大员的命,好处也没少给; 这次用兵,或许是蔡京那边坚持……”
燕青有些落寞:“我不想和她多谈这些,应付官家又并非她乐意,徒增她烦恼。”
工作懈怠到这个地步,潘小园没脾气。这位梁山十佳情报员,当初老大们派他去接触李师师的时候,也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利落的翻船吧。
燕青忽然又叫她:“表姐。”
“嗯?”
“董蜈蚣早该回来了。”
潘小园自己也纳闷。按理说自己这小弟办事还算靠谱,明哲保身更是上乘本事,这一趟跑腿的差事,不至于阴沟里翻船。
郁闷道:“我倒想再派个人回山问问,可惜咱们这儿本就没多少人手。”
燕青点点头,欲言又止。
潘小园看他一眼,“小乙哥最近心神不宁。”
燕青笑着叹口气,表示同意:“你真觉得……明教会毫无顾忌地与我们合作?”
潘小园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也许是从李师师那里听到的风声?
她实话实说:“不是已经约定了同时起事的么?听武二哥上次描述,他们虽然愿意跟梁山交朋友,倒没到和我们交根交底的程度。不过他们迟早是要反的,多一个梁山盟友,总比孤家寡人要好。”
说完,意识到什么:“你信不过他们?”
燕青也实话实说:“金芝公主那边,可已经很久没跟咱们通气了。”
她倒不在乎:“既然两边的大本营都直接通信了,方腊的信直接送到宋大哥手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自然也不需要拿暗桩前哨来试探。”
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忽然听到远处一人叫道:“小声点!休提什么方腊!”
潘小园吓一大跳,一头冷汗,赶紧往远了看。
说话的是对角的一桌酒客。其中一个大胡子放下酒盏,皱眉又来一句:“王兄,这方腊刚刚在江南造反自立,咱们好好儿的,提他作甚!小心惹事!”
跟燕青对望一眼,松一口气。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随后一颗心提起来。听那大胡子口气,方腊在南方……造反自立了?
那个提方腊的姓王的酒客自知失言,尴尬一笑,自罚三杯,转而聊起风雅之事了。
潘小园低声道:“小乙哥,咱们酒楼里转一圈。”
白矾楼里聚着文人雅客,其中不乏消息灵通的官宦之辈。潘小园细听了一圈,才真正确认了这个事实。
方腊在江南已经揭竿而起,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到东京。半个白矾楼的客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一群乌合之众,能干什么大事?我看天兵天将派去,一个月就能给平喽!”
“——话不能这么说。据说那方腊是什么教主,妖术高深,能撒豆成兵,已经夺了好几个州县了!诶,我说李员外,咱们是不是得该屯粮食了?”
“——哼,他再厉害,咱们朝廷里也不是没有能人,治不了他?我看哪,用不着派兵,过几天,他们自己就得乱起来……”
“——乱不起来!人家上应天象!你们去书店里买本《推背图》看看,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哩:‘自是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那十千,不就是万,头加一点,不就是方!冬尽,不就是腊!正应“方腊”二字,称尊便是南面为君……”
“——嘘,嘘,各位别多嘴!小心让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
比她预想的提前了许多。潘小园坐立不安。
按照约定,梁山是不是得马上响应?
是不是……太仓促了?
乔装改扮,赶到白虎桥明教暗桩,几句切口说过,里面无人答话,一个干脆利落的闭门羹。
或许,金芝公主他们早就撤回江南,准备大干一场。
小剧场1。 假酒风云
某年,梁山上过春节,聚义厅张灯结彩,宴席上大鱼大肉,酒味飘香。
潘小园靠倒卖东京城里的限量版白酒,已经数钱数到手抽筋。
忽然鲁智深嚷嚷着来退货:“这卖的是假酒!洒家一尝就觉着不对劲!退钱退钱!”
潘小园知道鲁智深是不可能说谎的。但她的酒明明货真价实,是上好的白酒啊……
奇怪。(小麻雀)
难道是里面被人掺了水?那到底是何人所为呢?或许这需要发榜叫梁山好汉来个梁山好汉侦探推理秀了。也许首当其冲地就得拜托智多星吴用大人了。。。(小忆丝华(小忆就是萌萌哒))
神思不觉得飘远了,潘小圆心里打了小鼓,眼神瞥向了房梁,梁山上最重义气,平白不会贪自己的酒,这偷梁换柱之事做的如此高明…想必…还是叫上蜈蚣小弟先去存酒的地方查看一番,要不要叫二哥知道呢?(第十房小妾)
可是转念一想,二哥最是一个嫉恶如仇的主。跟他说免不得一顿数落。还得怪我投机取巧,做人做买卖不厚道。细细想来,这事一定是内部出了问题。遂跟着董蜈蚣向着酒窖边走边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