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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六娘回山,军师就提出把这小姑娘留山上,理财算数的时候帮忙。难不成那时就开始计划了?
六娘的小徒儿,十来岁小女孩,聪明归聪明,哪禁得住智多星吴用一番忽悠,还不是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
还是不太敢信,沉声道:“我带你去瞧瞧那石碑。你看看上面的字,你认识不认识。”
贞姐也隐约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
“去……去忠义堂?”
那石碑高高在上的供在忠义堂最里面,哪是说去就能去。听他口气,还要悄悄的避人?
武松毫不在意,“你先回去睡一觉。等夜深了,我带你过去。”
见小姑娘疑惑,又飞快地想了句解释:“对了,别跟人说我问过那‘闺中女书’的事。就说……嗯,我就是问问你这些日子的功课。你六姨在意你,让我帮着管管你。”
这句话里加了三分威严。贞姐自然不敢表示反对,赌咒发誓的答应了。
忠义堂门口彻夜守着小喽啰。三更半夜,贞姐打着呵欠挪着腿儿,瞧着远处的灯光火光,一个个都在眼里成了重影儿。
突然耳边飕飕几声风,腾云驾雾,立刻吓醒了。等她战战兢兢睁开眼,已经身在半空,稳稳站在忠义堂后身搭起的木架子上。硕大漆黑的石碑立在眼前。上古蝌蚪之文,刻着上应星魁的义士们的大名。
武松的声音轻轻从头顶传来:“别怕,我扶着你,掉不下去。近旁都是人,不能点灯,你上手摸。”
每个字都是不容置疑。贞姐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头,触上了冰凉冷硬的表面。
一个字,两个字。一行,两行。
小姑娘的世界观有些崩塌。
“武二叔!”
“嗯?”
“这……这上面不是人名,是……是……”
“是什么?”
“是咱们点心铺的流水账……”
第205章 征辽
岳飞一身戎装; 夕阳在背后承托着,照亮了他一缕眉梢。全身如同镶金,生出渊渟岳峙的气魄。
他的头发已经干干净净地束了起来,在脑后系成一个干净利落的环。依旧是浓眉大眼; 气质温和,但昔日的少年气褪去,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
他欠身; 郑重一个揖礼。夕阳从他背后露出脸来,刺得潘小园眼中一道闪亮; 突然不由自主的想流泪。
她简直不敢相信。直到岳飞礼毕,直起身; 将那夕阳又挡住; 叫她:“师姐?”
她这才回过神,目光扫过岳飞背上的弓; 小声再确认一遍:“你……你说你要去出征。”
岳飞恭恭敬敬答:“方才不是都对师姐说过了。”
“你……再说一遍。”
岳飞也知道她为什么魂不守舍的; 认认真真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朝廷已经正式和金建盟。现在金军南下; 宋军须按约北伐。小弟已被编入西军,不日启程河北,直取幽云。开拔之前; 军士都给批了探亲假。今日特来向师姐辞行。”
潘小园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摇头; 这才发现; 大冷天的,居然已经出汗了,全身莫名其妙的燥。
“你是说……宋金已经重新续盟; 继续北伐之约!怎的……怎的一点风声也没有!”
盟约的关键钥匙——徽宗密信——不是已经毁于周老先生之手了吗?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薄薄的旧纸在他手里化为碎片,飘落到地上四处。清清楚楚地记得老先生的狡黠神色,看着自己,永远不会忘。
一局臭棋重新下过,本以为这次的大宋便不会重蹈靖康覆辙——至少,能多拖个三年五载的。
而就在几个月前,她还亲眼见到了方腊的亲笔信,约定和梁山一同起事,诛杀国贼,为民做主,扑灭宋廷对外蹚浑水的作死苗头,让辽金鹬蚌相争去!
怎么突然,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历史毫无破绽地接续了它应有的轨迹?好像有个多管闲事的冥冥之手,锲而不舍地将剧情往它该有的方向,用力猛推。
岳飞显然看懂她的神情,也显然和她有着同样的疑惑,眉头微微拧了一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了密信,他们还是能够火速会盟。此次北伐,也并非所有人都看好。老种相公……”
军情之事,不能吐露太多。这次的命令来得极为突然,仿佛是什么断掉的榫头突然接了起来。整个军营里的效率不同寻常的高,直接接到来自己蔡京和童贯的指令。
岳飞被分到种师道的麾下。老种相公镇守西疆多年,对付西夏也许是一流,但面对一直与其处于和平状态的辽军,还能不能所向披靡?
岳飞转而轻轻叹气,“但小弟既然从军,朝廷有召,正该尽忠尽职,杀敌报国。这一去吉凶未知,师姐在京师要多保重。”
她心中五味杂陈,半是隐忧,半是觉得荒诞。
突然想到,西门庆是不是和瞻云馆里的金国使臣有接触——尽管只是讹他们的礼物——这厮会不会知晓些内幕?
掩饰住变幻不定的脸色,不想在岳飞面前显得太悲观。
“那好,你定要注意安全。虽说打起仗来不要命,但……但……”
说到一半,自己噎住了。劝他什么?虽说打起仗来不要命,但倘若真的敌我力量悬殊,还是先跑为妙?倘若辽军势不可挡,千万别螳臂当车?
虽然知道历史上的宣和伐辽,结果必定是一塌糊涂的惨败,但这种话,对岳飞说?劝他贪生怕死、明哲保身?
最后硬生生改口:“但还是要机灵着点儿,北方胡人血性生猛,从小骑在马背上,战法多样,都不是西夏军能比的。还有……嗯……”
伸手入怀,掏出来个小纸包。最后剩的那一点点赵太丞家顶级伤药,是她为了拔高那点无中生有的“女侠”风范,一直随身带着的,总觉得万一哪天能派上用场,救人于水火之中呢?
这会子不心疼,全让岳飞拿走。
“若是受伤了,千万要冲洗干净,烈酒擦净,再上药。别用军队里发下来那些的劣质药。”
岳飞惊讶一笑:“这倒有用。多谢了。”
才想起来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分配到的都是劣质药?”
扈三娘说的。她时时到禁军训练场去深情守望,这点细节自然无所不知。
但潘小园懒得解释,只是简单笑笑:“饭都不给你吃饱,药还能有好的?”
岳飞无奈一笑。紧了紧背上长弓的系带,凝望远方。
忽然又孩子气地来了一句:“只可惜行军的时候没肉吃,要饿着了。”
潘小园这阵子不间断的“扶贫”,总算让这小伙子越长越结实了些。可惜宋军征战时的标配军粮,都是反复蒸晒过的炒米炒面,顶多配点盐卤,除了提供热量,没太多营养价值。岳飞这一路,显然是免不得再次进入营养不良的状态。
她笑问:“能跟你们长官说说,允许带腌肉么?”
岳飞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觉得这事希望渺茫,不言语。
潘小园做出轻松神态,笑道:“走,姐姐带你去酒楼里吃顿好的。”
刚把岳飞带到白矾楼雅座,四周富贵环绕,莺声燕语,就看他明显不太自在。等两个歌伎姐姐笑眯眯的过来搭讪时,岳飞彻底脸红了。
不等他开口,潘小园赶紧把他带出去,换了家寻常酒肆。知道岳飞不多饮酒,也不喜奢侈,便只要了一角好酒,铺上三五样肉菜,让他尽情吃一顿。
岳飞忽然问:“武松大哥呢?最近没他的消息。”
潘小园正抿一口酒,听他这么一说,全呛住了。
盯着眼前的半盏残酒,轻声说:“几个月没信了,想必是山上事务绊住了。那个什么十节度……”
说完一句话,轻轻咬牙齿,听到自己的回音在胸腔里回响。
怎的她就完全进化不出所谓的“好汉胸襟”,把儿女情长看得一钱不值,绝不让个人私欲左右情绪呢?
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同时低估了别人的?
一句轻飘飘的话说完,本来想潇洒地再喝口酒,忽然喉间一梗,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掉到酒盏子里,一个个琥珀色小水珠,滴滴答答往外溅,停不下来。
哭着哭着,就成了泪流成串,告诫自己不要失态,却偏偏适得其反。委屈的情绪一发而不可收,明知对面是岳飞不是武松,自己再怎么伤心,该看到的人看不到,偏偏是让别人看笑话!
岳飞慌了:“师姐怎么了,我……小弟说错什么话了?”
她说不出话,摇摇头,泪水抹掉,眼眶红红的,勉强一笑。
“没事,咬着舌头了。”
岳飞约莫也明白个六七分,想安慰两句,却限于阅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明智地沉默,岔开话题。
“那个、小弟听说,梁山上出土了石碑天文,那是百年不遇的异事。梁山众义士……慑于天威,尽力经营山寨,暂时不便出山走动,也是……嗯、也不奇怪……他们山寨出路如何,也免不得有争论……难以置身事外……”
她不停点头表示同意,好像掩饰什么似的。当初接下这个暗桩任务的时候不就想好了,早就做好了分离三年五载的心理准备,怎么如今才几个月,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是不是在他心里,相聚时激情热烈,分开时各自淡然,才是应该应分的状态,不该奢求什么相思与想念?
在岳飞面前,这些事不能往深了想。毕竟面前的这个英雄弟弟,是马上要奔赴边疆、出生入死的,何必平白让他跟着悒郁。
半盏残酒自己灌下去,笑道:“店家,菜不够,再切盘肉来。”
送走岳飞,径直来到城外仓库,西门庆的监禁所在。
根据岳飞今日所言,宋金居然火速联盟,征辽的军队马上就要开拔,梁山这边又完全没响应江南明教的起事——完全不是宋江当初的计划。大新闻一个接着一个,颠覆了她这几个月的认知,整个思绪变得混乱不知所措。
历史上的宣和伐辽,其结局她依稀知道一点。由于滥用民力、科敛过多,给整个宋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