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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萱萱慢腾腾走到桌前,拉了椅子坐下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滋啦声。
对面的少年有着夜空一样深邃的眼睛,额头光洁,鼻子又高又挺,清瘦的脸颊雪白,嘴唇淡得几乎没有血色,下巴的线条却已然有了一点成年男人的坚毅或者说狠厉……
第一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其实也是被惊艳过的,甚至被他教训了好几次,吃足了苦头的时候,还曾对着它犯过花痴。
直到,亲眼看到他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动手杀人。
如今她自己的双手也并不干净了,这地方危机四伏,不够狠辣便极有可能活不下去。
邵萱萱捏着筷子,嘴巴张了又阖,最后还是开口道:“秦晅……或者叫你鄢流祁?还是别的什么……”
秦晅正好夹住一小片菜叶,胳膊登时就停滞在那里。
“你下午的意思,我知道了。”
房间里一丝风也没有,灯花噼噼啪啪地燃烧着。秦晅空着筷子收回到了饭碗里,在米饭上停歇了一下,才又去夹离得最近的一盘青蒿拌鸡丝。
白米饭配青青黄黄的菜肴,咽到嘴巴里却一点滋味都没有。
秦晅一连吃了好几筷子,直觉气息没那么慌乱,胸口也不再紧绷了,才故作轻松道:“然后呢,终于晓得自己到底有多蠢了?”
邵萱萱愣了一下,留意到他有些泛红的耳廓之后,“噗”的一声笑喷出来。
这一笑,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哈哈哈哈你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在我们那……哈哈哈哈……就叫注孤生哈哈哈哈……”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花直闪,“你要不是皇帝,那就是撸一辈子的节奏哇!”
秦晅虽然没听懂,但并不妨碍他结合语境语气揣测出这些话的恶意程度,脸色铁青的反驳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邵萱萱刚刚快要结束的笑声迅速再次拔高,手都捂住肚子了:“陛下您说的对!简直太有道理了!我完全无法反驳啊哈哈哈哈哈哈……”
秦晅:“……”
☆、第一百二十回突变
邵萱萱这一笑,就把秦晅剩下的那点勇气都给笑回去了。
爱如伤人利刃易伤人,果然没有错;爱上别人就是个错误,一点都不曾说错!
一顿饭吃完,秦晅依旧兢兢业业地去了书房处理公务。邵萱萱在屋里枯坐了半天,也无聊地张舜等人拉回来一起麻将。
按她的想法,告白之后,就该问出那句经典的“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了。
可床单都滚过了,封号也有了,就差正式升职到皇后了。现在再问这种话,明显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何况,看秦晅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样的话应该是等不到了。
再仔细一想,就连这个所谓的“告白”,还是靠着张舜坚持不懈的助攻,她自己“敏锐、准确”的女性第六感感应到的呢。
她越想越是烦躁,情绪都堆在脸上,牌都忘了摸了。
绿葛同张舜使眼色,张舜了然,干咳了一声:“时辰也不早了,奴婢去瞧瞧宵夜好了没有——夫人,您晚膳用得少,要不要同陛下再一起吃些?”
邵萱萱这才回神,脱口就问:“准备了什么?”
“拌了虾皮的荠菜馄饨,也不油腻,香得很。”
“那……”邵萱萱犹豫了下,心里痒痒的,“你给我装在食盒里,我送过去吧。”
张舜“哎”了一声,赶紧下去准备。
邵萱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秦晅耳廓通红,沉默吃饭的模样,很有些跃跃欲试。
说不清是出于欢喜还是得意,大约是兼而有之,又大约只是从没见识过秦晅这样的人在恋爱中的模样。
宫中贵胄送宵夜,并不需要自己动手。前面有小内侍打着灯笼照明,身侧有小宫人拎着食盒,邵萱萱裹紧了披风,沿着小径慢慢走就行了。
风送花香,露湿罗袜。
走着走着,就有点近乡情怯。
过了拱门,又穿了花廊,书房的灯明晃晃亮着,熟悉的侧影在映白色的窗户纸上,仿佛皮影戏布幕里的某个剪影。
又遥远又静谧,一点生气也没有。
小宫人不敢催促,拎着盒子站在边上,前面的小内侍也一样不远不近地安静等待着。
邵萱萱后悔了,这种时候,似乎真不该来招惹小变态的。
“你们把东西送去吧,”邵萱萱道,“就说张总管让你们送来的。”
“那夫人您……”
“我就在这儿等着呀!”
“……”
“快去!”
小宫人不敢不答应,和小内侍一起往书房走去。
邵萱萱紧了紧披风,跺了跺脚,沿着花廊走到底,一直避到青石小径旁的假山后,才探出脑袋来回看那两个送饭的小下属。
他们一个提着灯,一个拎着食盒,生怕洒了东西,脚程比她慢上一些,这才走到书房前敲门。
古老的宫殿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昏黄的灯光流泻出来,照得他们身上也似裹了一层琥珀色蜜糖。
约莫过了半刻钟,门扉再一次打开,出来的却不是小宫人和内侍。
邵萱萱一看到那身玄色衮服,就知道他们说漏嘴了,想也不想地扭头就往院子深处跑去。
半夜送宵夜还在门口傻站着什么的,实在是太太丢人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要听张舜那个小太监的鬼话了,不对,好像是她自己想来……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她拎着裙摆一路跑得飞快,簪子都掉了好几根,一边心疼一边忍不住腹诽:古代女人也是奢侈,每天在脑袋上插那么多东西,成年累月下来得丢多少啊!
一直过了拱门,身后也并没有脚步声跟来。邵萱萱猜测秦晅开门没看到人,回头骂那俩家伙造谣去了。
按他的脾气,没准还得挨揍。
叫你们不听我的,不好好给我保密!
邵萱萱嘟囔了一声,心里已经彻底放松下来。
刚才这一顿瞎跑,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之前看大戏的水榭旁。
月色溶溶,桂香四溢,风吹到脸上都觉得温柔。她忍不住想哼个歌,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合适的曲调,只由着性子散漫地四处游走。
她的“丈夫”是这座恢弘宫殿的主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自己家的花园里散步,多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都有点惊讶自己怎么都没留意到这个园子的美丽,即便在夜色里,也随处可见各种珍奇的花草,有些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不知名的虫儿在暗处鸣叫,风吹得柳梢、桃枝都沙沙作响。
这样好的春夜,这样好的季节,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就变得轻快了。
眼前的月色为突然出现的黑影所遮挡时,她才蓦然惊觉有人靠近,待手指摸到银针盒子,骨节分明的手掌已经袭到了眼前……
。
“奴婢真的不曾撒谎,夫人说自己在原地等着,让我们把食盒给陛下送去……陛下一问,奴婢就照实说了,一个字都不曾隐瞒。”小宫人哭哭啼啼说着,一边还拽了拽那个小内侍的衣角,“华之毕和我一道去的,他也都知情。”
华之毕立刻也带着哭腔点头道:“奴婢们确确实实就在书房不远处的大树下和夫人分开的,真的没有撒谎!”
张舜气得都不知说什么好了,悄悄瞄了秦晅一眼,又各踹了他们一脚。
秦晅负着手,也不说话,就那么死死地开着的窗户外面。
张舜于是再次抬脚踹人,“没用的废物,这样都能把人弄丢了!”一直踹了七八脚,确保每一脚的动静秦晅都听到了,这才喘息着骂道:“还跪这里干嘛?都给我滚下去,跪到后院去!”
秦晅仍旧没有反对的意思,那两人也知道深浅,感激地望了张舜一眼,赶紧爬起来往外跑。
“陛下,”张舜轻声道,“禁卫都派出去找了,宫门也早关了,人定然还在院子里的。”
秦晅“嗯”了一声,挥手道:“你也下去吧。”
身后的人迟疑了一下,脚步极轻地退了出去,房门被从外面轻轻合上。
寝殿内外都静悄悄的,唯有夜风把素色的白幔吹得猎猎作响。
他揉了揉眉心,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木质榫卯发出很难为常人觉察的摩擦声,在他的耳朵里却清晰可辨——人在自己的宫殿里失踪了,下午还在活生生地在眼前晃荡着呢!
她完全没有理由跑,跑了就是死路一条,肯定是被人掳走了。
但他还活着,她应该还在人世的……秦晅自己都觉得可笑,这种时候,自己居然有些庆幸身体里蛊虫的感应。
他可从来没想要和谁同生共死!
可现在……他苦笑一声,人丢了,没有了,代价再大,能知道点消息也是好的。
只希望她命大一点,学聪明一点,能够逢凶化吉,能够再完完整整回到飞霜殿里来。
丢一只眼睛,或者少一条胳膊,也是不打紧的,能活着回来就好。回来以后就藏到底下石室里好好养着,栓在自己身边,世上岐黄圣手无数,总有治好希望的。
就是治不好,他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就嫌弃她……当然,嘲笑一下是必要的,吃了那么多教训,还一点记性也没有,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才有暗卫悄无声息地自窗口进来。
秦晅敛下眼皮,接过暗卫送上来的纸包。里面是一根镂刻着云纹的白玉簪子和两块同材质的花钿,并四根熟悉的银色细针。
“属下们把整个飞霜殿都搜遍了,只发现了这些。”
簪子是在书房外小花园的草丛里捡回来的,银针则都散落在草木氤氲的水榭边碎石小径上。
果然是出事了!
秦晅把簪子握进手心里,疼得眼前的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这可是他这么辛苦,都还没有完全抢到手的人呢!
☆、第一百二十一回败寇
第一百二十一回败寇
邵萱萱这辈子最讨厌的天气就是台风天了;不但出门容易淋湿;就是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也躲不开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狂风。
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