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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国储君的头发,身份尊贵无比,连头发都保养得不一般。
秦晅收紧了抱住她的手臂,整个人不断地贴上来,那阵势要是由一个孩子做出了,恐怕已经直接像布袋熊一样爬到人身上去了。
靠得那么近,也还是怕冷似的在哆嗦。
邵萱萱被他这样反常的模样吓到,想要回头看一看他到底怎么了,他却死死地箍住他不放。
“别动,就一会儿,让我靠一会儿。”
“……你怎么了?很冷吗,还是……中毒了?”
秦晅摇头,发丝在她耳侧蹭过,又凉又滑。
邵萱萱便只好继续充当他的人肉抱枕,还是竖直立着,自带支架的。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石壁,夜明珠的幽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那上面,像是一头巨大的四足怪兽。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晅才终于松开手,在她肩膀上轻推了一下:“走吧。”
邵萱萱当然不敢回头,率先摸黑从石门出来——走廊上一片漆黑,才走了两步就磕到墙壁了。
秦晅叹了口气,握住她手走到了前面。
脚步声笃定而镇定,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的人仿佛是别人附体了一样。
邵萱萱福至心灵,突然开窍了:“你来过这里,对吧?”
秦晅脚步停滞了一下,很快加快了速度。
“……刚才那个人,也是你的故人?”
“废话那么多!”
“生气了?”
“还想活着出去就给我闭嘴。”
邵萱萱再一次噤声,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空荡荡的脚步声。
秦晅越走越快,最后甚至快要小跑起来,停下时手心都是汗,喘息着道:“和我说说话。”
邵萱萱无奈了,小变态你还真当自己是太子爷啊!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弱肉强食,他的拳头硬,他确实就瞒着所有人取代了原主当上了太子。
邵萱萱不甘不愿地问:“现在什么时候了,是不是要睡觉了?我觉得好累啊。”
秦晅一边催着她说话,一边却挺心不在焉的,见她停下来不吭气了,再一次催促道:“继续说,别停。”
别停是几个意思啦!
“这地方好黑啊,不过怎么都没有看到棺材呢?”
在这种环境下说这种话题实在太恐怖了,不然还是换一个吧——
“我好饿啊,你呢?要是能找到点吃的东西就好了。”
好吧,说这个更吓人!
“你不想回答啊,那我猜猜好不好——这里是不是类似终南山活死人墓的地方啊,专门给活人住……”
“你说什么地方?”
“啊?”
“什么墓?”
“活死人墓。”
“这名字倒也贴切,”秦晅嗤笑了一声,“这里确实是活人的墓地,你们那里也有这样的地方?”
“嗯,”邵萱萱拿手指揪了揪衣摆,“说有,也算有吧。不过那都是故事书里写的,说是当年一个道士建来打算自己用,结果给喜欢他的姑娘抢走了,当做门派基地来用——基地什么意思你知道的吧?”
秦晅早习惯了她奇奇怪怪的各种描述,半猜半蒙也猜到她那话的意思。这时两人已经回到方才刻着女子画像的石室,他摸黑找了只石凳坐下,让邵萱萱挨着自己坐在脚边。
邵萱萱不满:“为什么你坐凳子,我就得坐地上呀?”
而且,到了这里还不能点火照明?
秦晅沉默了片刻,瓮声瓮气道:“挨着我坐还辱没了你不成?”
——挨着你的脚坐,难道很荣耀,难道我还得磕头谢恩?
邵萱萱在心里把他骂了几十遍,人还是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后来那道士呢?”
“道士啊,没了墓地么他就另外找地方住了呗。”
“那女子呢?”
“她啊,就搬进墓地里,等那道士来娶她。”
秦晅愣了下,随即笑道:“那她必然是等不到的。”
邵萱萱难得听他对这种情情爱爱的事情发表看法,很有种食物链中高端生物瞧不起底层的感觉,故意改口道:“这你就错了,道士还真还俗来娶她了,他们后来还生了七八个孩子,个顶个的聪明伶俐……”
秦晅笃定地打断她:“撒谎!”
“你又没去过我们那里,你怎么知道我在撒谎?”
“她都将那地方叫做活死人墓了,哪里是真等到了。”秦晅站起身,将火折子打亮,点燃火把,“真在乎的人,谁能舍得让她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住一辈子?”
邵萱萱直觉他话里有话,目光落在他身上,蓦的惊呼出声:“你、你的头发……”
秦晅茫然回头,脑后那缕突兀的灰白相间的头发也随着他的动作颤动了一下,飘落到了胸前:“我的头发怎么……”
他蓦然闭紧了嘴唇,死死地盯住了那一小缕垂落在衣襟上的突兀白发。
邵萱萱结结巴巴地安慰:“没事没事,就那么一小撮,染一染就好——啊!”
秦晅毫不客气地抬起胳膊,一把那些夹杂着白发的头发给扯落下来。
邵萱萱都被这动作唬得下意识缩了缩脑袋,“白头发不能这样直接拔掉呀,越拔越会……”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终于在他沉默的注视下艰难地吞咽回腹中。
☆、第七十五回骨殖
第七十五回骨殖
邵萱萱是饿醒的。
胃里空荡荡的,嘴唇也干得难受——墓室里倒是有水,可这水都在地底下埋了这么多年了,谁知道喝下去是不是有毒。
邵萱萱惜命极了,宁可忍着也不敢去碰。
这么又渴又饿地醒过来,又正对上墙上少女的笑颜,邵萱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
画像是不会说话的,墙上的烛火倒是因为她飞快起身的动作而颤动了一下。邵萱萱下意识去看身侧,鸦青色的地面扔着件发皱的大氅,哪里还有人影。
她下意识就要出声唤人,话到了嘴边,余光扫到开着的石门,正瞧见隐约透过来的一点昏黄光亮。
邵萱萱扶着石凳爬起来,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往外看去。
走廊上的烛火都被点燃了,一路通到那道隐蔽的石门附近,烛光跃动,将过道照得青光盈盈。
小变态去了石门里面?
邵萱萱揉了揉酸胀的膝盖,蹑手蹑脚走到石门边,探头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也亮着灯,金丝缕灯散发着幽光,静谧而安详。
邵萱萱吁了口气,往里挪了挪,又挪了挪,终于看到了秦晅。
他靠着石床,支着一条腿坐着,专注地凝视着地上的那些骨殖,手里还掂着根细长的腿骨。火光打在他脸上,白得和那些骨头一样。
邵萱萱停在原地,嘴巴张了好几次也没能把话说出来,秦晅却似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回头来。
邵萱萱僵硬地笑了下:“我马上出去!”
说完,她转身就走。
出乎她的意料,秦晅没发火也没追出来——她不怕死地再一次探头进去看,就见他垂手在白骨堆上摩挲了两下。
像是抚摸,又像是捡了什么东西。
邵萱萱赶紧回头走了出去,屋里安静里一阵子,开始传来清脆的敲击声。
一声、两声、三声……连续不断,绵延不绝。
回想起他摸着白骨的模样,邵萱萱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这是要挫骨扬灰?看那神色,也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怎么连死了都不肯放过人家?!
不过……秦晅怒到了极点的时候,在面上确实不一定能看出端倪。
这样一对比,她觉得画像女孩的笑容也变得可以忍受了起来。
邵萱萱越想越是心惊,快步沿着走廊行走。
此时目之所及,都是那些稚拙、粗糙的涂鸦。之前看着有些可笑的桌椅、床榻、碗筷也仿佛有了生命,在这么多烛火的照耀下纤毫毕现,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经过时留下的痕迹。
这些东西也和那华室的主人一样,深埋底下不知多少年,人死了只余下枯骨,刻在墙上的痕迹却完整保存了下来。
变了形的高大人影边上连接着一小张桌面倾斜的石桌,石桌往上是类似于饭碗一样的一只只杯子……靠近墙角的地方,密密麻麻刻了一些类似汉字的东西。
邵萱萱拿烛火照了照,找出一大排类似于“禾”字的图案,边上还都各写着阿拉伯数字“1”和“3”。
那刻字的人极有耐心,墙上的图案一个紧挨着一个,几乎是刻完一个就刻下一个。
“禾13”,什么意思?
邵萱萱挨着石壁坐下来,学他的样子支着膝盖,望着这些刻字发呆。
歪歪斜斜的“禾”字周围始终跟着“13”;仿佛他们一直就是黏在一起的。邵萱萱偏头看了一会儿,捡起碎石学着墙上的样子画了起来。
禾,13。
禾,阝。
示,阝。
礻,阝
那是……一个“祁”字?!
邵萱萱越看越觉得像,直觉手上的碎石子愈来愈沉重。
“我本名里有个祁字,若是真死了,你就替我在碑上个刻个祁字。只一个字便够了。”
他对这里熟悉异常,他的故人死在墓地入口的血池里……那堆白骨,那堆白骨……
邵萱萱扭过头,烛光幽冷依旧,那听得人骨头发麻的敲击声仍旧枯燥地响着,甚至带起了一点儿回声。
他把那些骨头,把自己的那些……怎么了
邵萱萱爬起身,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去,想到这个在石壁上画乱七八糟涂鸦的人可能是秦晅,心底深处不由自主就泛上来一些类似于悲悯的情绪。
她一直觉得他对她、对这里的所有人,甚至对他自己,都有些过于残忍。
原来,他自己的生活一直就是这样的?
她瞥了一眼大约到自己膝盖高的一小块有些模糊掉的涂鸦——那甚至不能算涂鸦,不过是几条弯弯曲曲的线条而已。
走廊这么长,成年人不至于弯这么低去画这种东西。秦晅说这里贴合“活死人墓”的名字,难道他是在墓地里长大的?
骨骼敲击、破碎的声音蓦然停止,周围的烛火似乎也黯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