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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胜直了直腰,提十分精神,略压低声道:“皇后执掌后宫,潘美人,惠贵人、谢贵嫔有宠,舒贵妃圣眷最隆,剩下的妃嫔平分秋色……”。
赵胜说完,偷眼瞧主子,生恐那说的不细,不能令娘娘满意,侍候季贵人他得拿出十二分精神,对季贵人从前所为他是有耳闻的,宫斗觉不手软,心想,主子这是回神过来,看来后宫又不消停了。
季宝珠这厢却只想了解点宫中情况,以免冲撞了那位得宠妃嫔,争宠这种事她不想,对皇上的那点薄爱她不奢望,这后宫最怕就是真心二字,一但动了情,就万劫不复,就像身子原主季妃。
吃饱喝足,用帕子抹了嘴,宫女春儿端上清水,净了手,接过水桃递过来的棉巾抹干水,随手又扔给她。
进西稍间更衣,枚青拉开靠墙紫檀衣柜门,季宝珠眼神没在那华丽宫装上停留,独指了件姜黄色贡缎袄,袄子边上出灰鼠锋的,同色贡缎裙,道:“就这身吧”。
枚青道:“姜黄太老气”,心却想:满宫妃嫔整日价争奇斗艳,为凸显身段,天冷却穿的极薄,大冬天,谁都不肯穿臃肿的棉衣,顶多外罩狐裘内里都是单的”。
“入得冷宫,鲜有活着走出来的,就这,就够后宫人等议论的”,季宝珠道。
枚青颇意外,主子性烈,行事张扬,不过这样子也好,求个安稳。
季宝珠怕冷,临出门身外又罩了件石青羽缎出灰鼠锋的披风,枚青自然跟着,又叫上赵胜,三人往坤宁宫去了。
熙和宫位于皇宫中轴线以西,离坤宁宫约三箭地,季宝珠没乘肩舆。
昨下了一晚的雪,早起外间满眼的白。
时辰尚早,一路只有低头行色匆匆的宫人,甬道被两侧高墙暗影笼罩,凄清阴森,季宝珠裹了裹披风,加快步子,。
狭长的甬道似无尽头,过道垂花门,坤宁宫已老远能看到屋脊的小兽,屋顶明黄琉璃瓦在寒凉的清晨闪着冷光。
到了坤宁宫门首,季宝珠谦和地对外间执事太监道:“烦劳公公通禀一声,就说嫔妾季宝珠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执事太监板着脸,正眼未瞧,拖长音道:“贵人稍等,奴才进去禀报”。
说着,慢条斯理地进去。
季宝珠在宫门口等了足有半个时辰,亏穿得厚实,绕这样还觉前胸后背凉飕飕的。
正这时,宫门里却有了动静,只见两个宫人架着一个宫妃从里面出来,季宝珠忙灵巧地避过一旁,仔细一看,好像是曹才人。
两个太监把她拖到台阶下,缩着肩,冷得一溜小跑回来。
季宝珠看曹才人直直地跪在宫门外风口上,不消片刻,小脸冻得煞白,唇都紫了。
天空又飘起絮絮的雪片,不一会,曹才人身上落了层细细的雪。
枚青于耳边小声道:“曹才人这样跪下去,一准要冻病的”,季宝珠但笑不语,心道:这出戏怕是冲着自己来的。
又耐心等了一会,方才那太监从里出来,高扬着头,公事公办道:“皇后娘娘说了,季主子回吧,娘娘今个乏了,不见宫妃”。
坤宁宫大殿
陈皇后拖着长音问:“人走了”。
“是,娘娘”,权福躬身答道。
“出去传本宫旨意,让曹才人起吧,不用进来谢恩了”,陈皇后揉揉太阳穴,声儿懒懒的道。
“娘娘,就这样便宜了她”,皇后身边当红的秦嬷嬷道。
“时候长了怕她那身子骨吃不消,皇上知道,像是本宫不容人”。
季宝珠步下台阶,就见一红衣宫装女子朝这厢走来,身段妖娆,行动间,如弱柳扶风。
季妃的记忆,这娇艳女子好像是秀女入宫,据赵胜讲,如今得了宠幸,甚有异军突起之势。
这美人姓潘,却是三年前选秀入宫,她本是这一批秀女中顶尖的,可就因季妃一句话,着实冷落许久,不是后来皇后娘娘……。
潘美人还记得不是季妃说了句:“这位妹妹衣裳料子可真薄透,莫说是皇上见了,就是本宫见了也心动”,引起尹贵妃注意,说她意欲勾引皇上,以衣饰不检为名,落选降格为宫女。
潘美人一直都深深记得,后来听说季妃被打入冷宫,着实高兴一阵子。当初的怨恨随着后宫生活尔虞我诈,渐渐淡了。
咋见季宝珠,潘美人一愣神,眼中闪过不屑,一如当初厌恶,心底很是瞧她不起,一个冷宫出来的,降了级的还有何前途可言,但碍于宫规,侧身让过,虚行了个礼,道:“贵人金安”。
季宝珠看到她眼底一闪的厌恶,只道:“潘妹妹早”,也不多言,打她身旁过去,看来要消弭季妃前身的影响很费些功夫。
走不远,季宝珠听身后方才那太监讨好声儿,“美人主子,皇后娘娘等候多时,美人主子请”。
太监赵胜观其主子脸上没一丝浮躁,甚觉诧异,季宝珠施施然离去。
转过一道宫墙,前方甬道上却行来一销金顶华盖红帏五彩流云翟舆,季宝珠闪身一旁恭立。
舆撵在季宝珠身侧停下,暖帘卷起一角,一美艳女子探出头来,这身披雪白狐裘鹤氅,白狐风雪帽,艳光四射,风华绝代的女子正是宠冠后宫的舒贵妃。
那女子吐珠玉声:“这不是季妹妹吗?”
季宝珠敛身行礼,道:“贵妃娘娘金安”。
舒贵妃上下打量季宝珠,暗思,这季妃冷宫三年未见丝毫憔悴,清灵灵更见出尘脱俗,自己虽冠压群芳,荣宠不衰,却时不时感到疲惫,精神头不济,于是说:“我记得妹妹与我同庚”。
季宝珠一笑道:“难得姐姐记得”。
舒贵妃怅然道:“日子过得真快,过年整十九了”。
又道:“季妹妹有空去我宫里玩,想当年,你我姊妹甚相得”。
季宝珠恭谨地道:“理当给娘娘请安”。
舒贵妃挥手令起轿,季宝珠恭送她走远。
枚青心里不是滋味,主子曾与她同为妃,短短三年,她却扶摇直上,已与皇后娘娘分庭抗礼。
此刻,雪住了,天已放晴,整个后宫似在沉睡中醒来,出现了三三两两踏雪赏梅的宫妃。
季宝珠出来久了,又在皇后宫门前站得时候不短,身子那点热乎气没了,凉风灌入,季宝珠拉了拉领口。
正这时,东南甬道上正有一群宫人簇拥着两位俏丽佳人迤俪而来,为萧索的严冬平添几点亮色。
身着真紫缕金妆花宫锦披风是清雅的徐修容,穿桃红撒花刻丝银鼠袄,葱绿泥金彩裙是明丽的曹贵人。
“呦,这不是季妃姐姐吗?”不等季宝珠近前,打老远曹贵人扬声道,把季妃二字咬得很重。
季宝珠笑而不答,慢行至,曹贵人似笑非笑暗讽道:“瞧我这记性,如今该叫贵人姐姐”。
这曹贵人说话从来不过脑子,季宝珠没搭理她,同这二货计较跌了身份。
素手扶在腰间,对徐修容福了福道:“修容娘娘早”,不得不与曹贵人见了平礼。
“季姐姐当年宠贯后宫,是何等风光”,曹贵人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季宝珠冷宫呆过,讥讽两句倒也不至真生气,不生气归不生气,但这糊涂行子你今儿让她一步,明儿她就会欺上身来。
季宝珠扶了扶头上颤动的珠花,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听说贵人的秋隗宫很得圣上青眼”。
季宝珠是讽她宫中一侍女承了宠,曹贵人大窘,面赤红,想回嘴,一时又无话。
徐修容面色变了变,季宝珠耳朵根子真灵,才回宫就知道这事,怕二人生口角,瞧眼季宝珠,却看她无一分愠色,暗自纳闷,这不似她以往个性,转念,明白了,季宝珠出冷宫学乖了。
4小人
回到熙和宫,东西寝殿静静的,看来那两个主位没在。
季宝珠坐在西暖阁北炕,炕桌上摆着花生、瓜子、蜜饯,杏干、核桃等一应干果,季宝珠抓了把瓜子,闲闲地嗑着,同枚青有一句没一句聊着闲磕。
水桃站在炕桌边剥着板栗,季宝珠看她动作娴熟,一准是侍候过人的。
容宽拿了黄杨木柄小铜锤在金砖地敲着核桃,仁小心取出,放到双鱼镶金边玛瑙盘中待主子享用。
枚青新俨了壶花茶,着绿玉盅清水涮了,倒上,双手捧给季宝珠。
外间廊下似有人说话,今儿是雨燕和春财在殿外当值,春财进来回道:“庆福宫范才人求见主子”。
“让她进来”,赵胜观主子脸上飘然一丝浅淡的笑。
环佩叮咚,随着灰鼠棉帘子掀起,一藕色长裙,容颜娇俏的妙龄女子,身后跟着个年轻太监手中托着石榴红挑金绣凤狐狸锋毛披风。
那美貌女子进得门来,“咕咚”跪下,膝行去炕沿几步远低伏,孱弱声儿道:“妹妹请罪来了,姐姐是打是罚,妹妹绝无半点怨言”。
范才人等了半天,没见动静,也不敢就起,心里发毛,忽听得头顶上方一声轻笑飘过来,身子一激灵。
不敢抬头,艰涩道:“妹妹当初做了错事,这三年妹妹半刻不得安生,幸喜姐姐出来,硬着头皮来见,不敢求姐姐原谅,只求念及当初妹妹的好,容妹妹于后宫一隅之地容身”。
季宝珠翠袖中探出细白纤指,闲闲地抹去盏边水渍,不语,枚青会意,带着雨燕等出去。
季宝珠呷了口茶,这才徐徐开口道:“要我原谅不难,只要你说出当初是谁背后指使你害我”。
范才人身子抖动下,哀怜地抬起头,带着哭腔道:“妹妹实是不能说,说了不只妹妹死,家人也会死”。
季宝珠明知她不会说,那人既胁迫了她必有十足的把握令她不说出去,慢声道:“就这样要我原谅?”
季宝珠淡若清风的语气,自始至终没什么起伏,范才人却脊背一阵发凉。不得不抖着身子叩下头去,寂静地屋内只听“咚咚”头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