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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也比较安心,她提出调动,会引起多少连锁反应。何况,她非常清楚,调动又
谈何容易。
至于像自己一些大学同学那样出国镀金、一朝发财的念头,她只要看一眼自己
生存的环境,就觉得那些念头不应该产生。
1994年,一家新闻电影制片厂到海南拍专题片。一位老导演在十一年前刚好拍
过梁如茵的事迹,记忆非常深刻。通过官方渠道,打听到了梁如茵的下落,他便带
着摄制组下农场寻找这位当年积极支边的北京大学生去了。
老导演见了梁如茵感慨了一番。十一年前水灵灵、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现在早
已变得皮肤粗糙、黝黑、眼神失却光彩,昔日风韵在她身上毫无留存。看到电影厂
来拍片子,梁如茵和她丈夫不停地倒水拿烟,然后换上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带着摄
制组去了胶林。然后,她让他们参观自家的鸡圈和猪圈,以及自留地里种的各种蔬
菜。她那十岁的儿子胆小又怯懦,见了生人躲得远远的。
梁如茵在镜头面前谈这些年的经历。她谈到自己在农场十一年许多个日日夜夜,
谈到党中央精神和开放改革,谈到自己每月收入300多块钱,和丈夫加起来就是600
多块钱,与旧社会相比,与“文革”时相比,生活水平显著提高……谈至后来,她
潸然泪下,说:“我把整个儿的青春,都献给了海南岛的农垦事业。”
李月清,已经有几个月没人给她发工资了。这在内地,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
她离开最后一家单位就再也没去上班。时下海口的房地产陷入低潮,很多公司卷包
走人,破产撤离;很多公司负债累累,大量裁员。女工程师李月清在目前马上联系
单位上班,多少要碰运气了。
从北京一家设计院跑出来的时候,当处长的丈夫和四岁的小女儿不想让她走。
她说服了丈夫和女儿,说只过去看看海南就回来。但一上岛就是一年。
李月清刚上岛时顺利进入一家房地产公司,担任工程部经理,月薪2000元,另
外还有分红。她施展出浑身解数,使得那家房地产公司生意大有起色。然而,半年
后,当李月清完成了一个大项目,按照老板的许诺去要她应得的10万元红利时,老
板笑嘻嘻食了言。空口无凭,没有字据,老板给了她5000块钱了结此事。
适逢李月清的丈夫借出差之便,从北京来看李月清。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李月
清离开了那家公司,炒了老板的希望__鱼。
之后她进入另一家公司。这新的一家公司给她的月薪是15o0元,不过职务提高
了些,让她担任副总经理。
不多久,房地产陷入低潮,公司里发不出工资,动员副总们部长们部门经理们
统统自找活路,李月清便没了工作。
再找工作就显得困难得多。先前那家公司的老板让她重新去上班,李月清好马
不吃回头草,不为所动。
几个月下来,李月清没有工作,呆在自己租住的小房间里,坐吃山空。
她的丈夫几次打长途电话让她回去。她接电话时,不知给丈夫说什么好。分居
两地的一对小夫妻电话里能谈的只有以前。当然,他们还谈女儿。女儿在电话的那
头和她说话,说:“妈妈你好吗?”李月清说:“妈妈很好,质量顶呱呱。”女儿
接着说:“妈妈你回来吧,我和爸爸都想你!”李月清在电话的这一头落了泪,她
说:“乖宝宝,妈妈也非常想你,也想爸爸。妈妈要做的事还没做完,不能回去。”
女儿在电话那头担心地问:“妈妈你没钱回来吗?爸爸让我从四岁生日那天存钱,
我现在都快五岁了,昨天,我把我的小熊猫打破了,数了数里面有20多块钱呢。我
给你寄去吧,你回来,好吗?好妈妈!”
李月清在电话这头语声便咽,她强压情绪,一边哭一边笑对着话筒说:“乖宝
宝,妈妈有钱。等妈妈有了宽敞的房子,会把宝宝接来。宝宝的钱先自己存着,等
宝宝上大学时自己用……”
李月清就这样把自己困在海南,她不愿回去。情绪好的时候,和朋友们一块儿
唱歌;情绪低落的时候,和朋友们一块儿喝酒。
月清会把一切眼泪和痛苦独吞。女人要承受太多的东西,实际上女人比男人坚
强。李月清坚强的躯壳里裹着一颗孤独的心,但李月清不脆弱。
她等待着机会。等待着明日的辉煌,并为这等待而感到宽慰。
心酸落泪的感觉挥之不去,用快乐来冲淡它。寻找快乐比寻找金钱要重要得多。
精神上的寄托比物质的富足更少不了。很多的时候,我们承受得了物质的贫穷,却
难以承受空虚和无奈。
但李月清不会回去。
女硕士肖星在海南的经历令人感慨。
浑身上下都充满才气、傲气、书生气的肖星,一谈起自己匪夷所思的经历,一
支接一支像男人那样抽烟。她所表现的那种愤世嫉俗依然是一种书生气的单纯。
她现在一无所有。内地做教授的父母写信让她回去,肖星索性与家里断绝了联
系。
她洗刷痛苦,用的不是眼泪。承受卑鄙,只有用女性的顽强。
上岛之前,肖星读完研究生之后,便留在大学里的研究所工作,担任研究所里
的一个科长。她的经历是从学校到学校,在来海南之前,从没走出过校门。
来海南之后,她开始找单位上班。挑挑拣拣了一番后,她选择了一家官方公司,
说是中央某部属公司。在这家架子很大、来头不小、人员不多的大公司上班几天后,
肖星被任命为下面一个分公司的总经理。需要说一下的是,那个分公司全部人马就
一个人:总经理肖星。
肖星接下这副担子开始玩命折腾。制定好项目,她按部就班去做。她的吃苦精
神和卓越的公关才华完全表现出来,一个月的时间她跑了二十多个厅级部门,最后
终于搞到一份密密麻麻盖满红章的批文,她的公司被批准享有某项专营商品的经营
权。很快,有关部门批准他们进口80万美元的商品。这笔生意如果做成,纯利润可
盈1O0万人民币。肖星踌躇满志,要干一番事业了。
在最炎热的7月, 正值外商发货之际,总公司总裁的夫人飞到了海口。老头子
在海南办公司,夫人在北京当副司长,一般从不来海南,也从未过问过公司的情况。
就在一笔有油水的生意将做未做的时候,夫人匆匆飞往海口。
夫人到达海口的第二天,以上级领导检查工作为名,把肖星叫过去训斥了一通。
并毫无理由,没有手续就收走了她手里的批文和办公桌上所有的文件资料。当天晚
上,夫人又单独找肖星谈话,对她说:“你不适合在这个公司干了。你生活作风不
好,影响太坏。我认识国家安全部的同志,国家安全部都有你生活作风方面的记录;
你在大学读书时就勾引你们党委书记,读研究生时和导师的关系也不检点。今天,
在你的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两盒避孕套。我爱人年纪这么大了,又是你的顶头上司,
你竟还想打他的主意去勾引他?”
肖星再也无法忍耐。她举起拳头照着夫人胖脸上打了一拳,咬牙切齿道:“你
他妈流氓,无耻!”扬长下楼而去。
在此之前,小姑娘从没说过一句脏话。
朋友们劝她不能就此罢休。肖星想诉诸法庭,法庭又无法受理。过了几天,她
只好又回到办公室去上班,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去办公室的那天上午,老总裁就来看她。向她陪不是,说老太太脾气太坏了,
别理她那一套。肖星感到别扭,却又不好再说什么。她对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本来
谈不上什么好感。想起这老家伙往昔经常对年轻女人动手动脚,时不时摸过她的脸,
让她做他的“干女儿”,心里就想吐。以往,肖星把他当作长辈和领导,虽然别扭
并不很介意。在他老婆当面对肖星造了一番谣之后,肖星隐隐觉得,这老混蛋往日
那些小动作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老总,把那批文还给我吧,我要把这笔生意做完。”她说。
“好说,好说,傻孩子,一切都好说。”胖得臃肿的老总裁一边笑得把眼眯成
一条缝,一边用手去摸肖星的脸,另一只手抓起肖星的手放在自己腰部。
门吱地一声开了。肖星还没反应过来,闪光灯凛地亮了一下。总裁夫人手持照
相机满脸得意地站在门口,说:“小丫头,想跟我斗,太嫩了吧?你真是太淫践了,
敢在大天白日光天化日之下勾引老干部。”
肖星放声大笑。
“笑?不要装疯卖傻了。”老太太向门外挥了下手,“阿伟,小四,你们进来。”
两个青年仔从门外走进来,站到了夫人的身边,一边一个犹如保缥。
“现在,我代表总公司宣布对你的处理结果。”老太太叉腰说道,“第一,解
职解聘,立即滚蛋,前段时间向你原单位所发商调函作废;第二,不承担向你原单
位借调的管理费;第三,那四千多块坐车吃饭的钱不予报销,已签字报销的不付现
金,作废;第四,交出所有房间、办公桌和文件柜的钥匙,交出分公司营业执照和
你的工作证,把你的东西带走。”
肖星一下子感到头晕目眩,接下去就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她昏了过去。
在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的病床上,她的被子行李就放在床头柜
上。她想了想,终于记起所发生的事情。问护士,护士说是两个青年仔把她送过来
的,扔了500块钱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她听完了护士的话,一下子就跳下了床,结了帐,背起行李就去找住处。
她写了一封申诉信,直接寄到中央。
家里隐约知道她在这边出了点事,写信让她回去。她不愿意回去,也不想把此
事告知家里。她守在这天涯海角的一隅,并不期盼有谁来昭雪她蒙受的耻辱和委屈。
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