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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初被家人以二两银钱卖入宫中为婢,而后被圣人宠幸得封七子。本以为一生也便这样过了,谁能料到亲生父母另有他人,且寻寻觅觅了她多年。
终归上苍保佑,让她能与家人团圆。
人间之事,不到最后谁又知会是怎样呢。
…………
阿悦被突然出现的傅文修带走一事立刻由魏旭告知了文夫人,文夫人按下动静,嘱咐仆婢不动声色地去寻人。
文夫人并没有魏旭那般担忧,虽然清楚傅文修有那样的病症,但他和阿悦并无仇怨,还不至于莫名伤她。
仆婢私下忙碌间,一对新人终于被扶进喜房。
这桩婚事牵扯甚大,席间前来道贺寒暄的人太多,两人不得不延误了些时辰。
魏珏挥退宫婢,静静地望着八公主。
她是个很美的女子,娴静知礼懂进退,放在寻常人家该是位不可多得的贤妻。但两人身份特殊,这桩婚事本就不单纯,如何能成为寻常夫妇。
再者,他已对夫人王氏作下了承诺。
“魏郎。”八公主轻唤了声,“可要饮合卺酒?”
“好。”
合卺酒并未用合卺杯盛,而是相连的两瓣葫芦。葫芦大度多籽,饱含对子嗣的好寓意,两瓣相系的绳也极短,为的便是一对新人在交饮时能额贴额、眼对眼,增添亲密。
这对魏珏和八公主而言却颇为尴尬,两人几乎是同时闭眼饮下了这瓢酒。
气息几近相融,身体却离得很远。
用罢,八公主依照嬷嬷交待将葫芦一仰一俯放置床榻底下,这也是圆房的暗示。但她好似知道今晚,或者说今后的无数个夜晚应该都不会发生什么,再者她已成过一次婚,是以面上并没有寻常新嫁娘的娇羞,十分平淡。
“安置吗?”
魏珏摇头,“公主先歇,我看会儿书。”
“好,魏郎注意身体。”
慢慢脱下繁复的喜服,八公主坐在妆台前一一卸去钗环,眼前却不禁浮现两年前新婚时驸马为她描眉的模样。
当时他含笑摇头,“公主花容月貌,凭得是帝后先天恩赐,但这后天嘛……”
“后天如何?”饶是沉稳如八公主,也不由急急问道。
“后天却连眉也未描好,着实有负公主仙颜。”
她红了脸,低声道:“这眉并非我所描,我并不会……”
驸马笑得更温柔,“我却正好有一手描眉的好功夫,看来是注定要娶公主为妻。”
……
被凤钗刺了指尖,八公主轻嘶一声回神,昏黄的烛火映出铜镜中模糊的容颜,上面两弯眉依旧描得不够精致。
但她的身边,已再没有了那个会耐心为她描眉的郎君。
平躺上榻,八公主望着床幔神游四方,不觉间好似想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喜案上的龙凤烛燃得极慢,蜡油缓缓流淌,在下方凝固成形,紧紧裹住烛台。
半个时辰后,魏珏解去外衣准备上榻前想到甚么,又去剪了小截灯芯,使火焰更亮。
随着他的躺下,柔软的床榻发出微不可闻的吱声,八公主侧目,得他微微一笑,“安歇罢。”
“嗯。”
阖眼,一夜无梦。
*
大雪于寅时停歇,宫城内外积了一层厚雪,整个临安城遥遥望去如细粉敷地,处处洁白。
这在往年春季是极少见的。
八公主醒来时照例往左一瞥,入目的并非花窗与清晨风景,而是厚实的床幔。她愣了愣,过了几息才想起自己昨夜成亲了。
她缓缓舒了口气,准备起身时才发现同榻分衾而睡的魏珏脸色苍白,额头冒了一层细密汗珠。
“……魏郎?”八公主伸手轻摇。
魏珏觉浅,很快睁开眼,察觉身体异样时立刻明白了什么。但还未等他解释,随之又开始了咳嗽,由轻声到重重的咳,有种撕心裂肺之感,听得人心惊肉跳。
八公主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发觉凉得刺骨。屋内置了暖盆,即使正在化雪也不该如此冷。
她犹豫了下,张口就要传唤宫婢,被魏珏先声阻拦,“公主莫急。”
他缓了缓,轻声道:“陈年宿疾而已,不碍事的。”
“不传太医吗?”
魏珏摇头,“不用,我早已看过大夫,这只是小问题,很快就好。”
“好。”两人毕竟不熟,八公主只是出于礼貌问一句罢了,见魏珏果然慢慢停了咳嗽,便也起身梳洗。
这对新婚夫妇各自打理好,一同去了紫英宮给魏侯和文夫人请安。
魏蛟瞧不上晋帝,对八公主脸色倒不错,平平稳稳地喝了她的茶,长臂一身又把小外孙女抱了过来。
魏珏问,“今早来时才从长信那儿得知阿悦昨夜在喜房被傅家二郎提前带走了,父亲母亲都不知情,不知是怎么回事?”
“噢,无事。”昨夜傅文修似乎着人给了魏蛟理由,他并没什么怒气,“他也是阿悦叔父,带她去玩玩罢了。不过是一时忘了告诉旁人,我已训斥过他了。”
这时候的魏蛟和傅徳仍是最好的兄弟,傅文修于他自然也没甚么可怀疑的。
“原是这样。”魏珏笑了笑,随口道了句,“倒没看出傅二郎还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
阿悦无精打采地坐在魏蛟怀中,脑子到现在还是昏昏的,那是郑叟给她用了自制的麻药所致。
她记得昨夜突然被傅文修带走,才说几句话就被弄晕了过去,再接着就到了清晨。
他到底带她去做什么了?阿悦不得而知。
只是慢慢回想间,察觉了哪儿不对。
傅文修明明要在她十二岁那场意外后才会频频与她见面,可自从她来到这儿之后,两人却是隔三差五地接触,其中甚至十有八|九都是傅文修主动寻机。
他不该是个对五岁孩子这么和善、感兴趣的人,书中提过,曾经有位同族的小娘子意外撞在他的腿上,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仅仅因为一个远亲表兄的拜托,就对他的女儿多次格外关注?
如果说书中剧情和现实会有所偏差,阿悦也很理解,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依靠所知的剧情而活。只是傅文修太特殊了,令人忍不住畏惧。
她原本打定的主意是远离傅文修,不在十二岁那年朝他撞过去。
既然他转变的契机是在那一撞,那么避开就好了。阿悦如此天真地想。
可是实际如何,好像已经由不得她或者所谓的剧情了。
“阿悦怎么这副模样,没睡好么?”她被揉了下脑袋,文夫人示意魏蛟把她放下地,笑道,“昨夜可急坏了你小表兄,他急匆匆跑来说妹妹被人抢走了,我还不知何事,你阿翁差点没被吓得噎着。”
年幼的魏旭面上赧然,和祖父齐声道:“祖母/夫人说这些做甚么!”
魏蛟声粗音广,这一喊,服侍左右的仆婢都十分有经验地侧了耳朵,魏家其他人则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容易看到的画面。
八公主跟着露出笑意,她早听说这位姜小娘子的受宠,但不知这阖府上下都这么宠着,倒真如旁人所说,像是嫡亲的孙女。
这是一次难得的早膳,大雪过后的气息清爽,膳桌上摆置丰盛,借魏珏大婚之际,一家人齐聚一堂,言笑晏晏。
早年长居宫廷,八公主擅察人心,不多时便看出魏家几房之间的关系。
相比于其他士族权贵,魏氏已算得上和睦。长房与三房一脉最为亲密,这点从小辈便可得知,毕竟都是文夫人所出。魏珏温厚沉稳,有长子风范,无论作为兄长或继承人都很出色,其夫人王氏文静柔淑,是典型的小家碧玉;三子魏琏稍显风趣,看得出对长兄敬爱且濡慕,但他的夫人张氏一见便知爽利泼辣,绝不是个会容忍吃亏的性子。
二房、四房便要疏远些,但不失应有的礼仪。其中四子魏锦因生母是文夫人当初的陪嫁婢子,又在文夫人面前养大,比二房更显体面。
无论这四对夫妇中的哪一位,对魏侯夫妇皆敬重有加,其中魏侯在府中的威势深重,小辈轻易不敢触犯。
这些念头仅在八公主心中一掠而过,并未深思,只是出于今后要时常同魏家人打交道的形势便粗略琢磨了遍。
与之相对,王氏并不怎么看其他人,更不看八公主,此时只是一心一意地帮喂小外甥女,给阿悦夹了一筷又一筷。
两人是平妻,说来有先后之别,但八公主无需特意给她奉茶,她也没必要去教导叮嘱什么。
看上去不像母妃担忧的那般,会是个善妒之人。八公主如此想,垂眸饮了一口茶。
两人在膳桌上皆与魏珏毗邻,说不上十分融洽,可已比文夫人当初所想的场景要好上许多。
“母亲,阿悦食不下了。”魏昭轻抬手阻止了王氏动作,她一愣,低眸才发现外甥女正睁着溜圆的眼儿望自己,腮帮鼓鼓的打着小嗝,碗里快堆出了尖儿。
本是该尴尬的局面,可阿悦这模样让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把那圆滚滚的小肚子,“是舅母的不是,待会儿让人给阿悦煮碗消食汤,可别撑得难受。”
阿悦点头,看魏昭给王氏舀了一碗汤放去,“阿悦其实已可以自己用膳的,倒是母亲没食多少,莫怠慢了自己。”
王氏和他亲近少,乍然被这么一说神情都有些不自然,僵了僵才持勺心不在焉喝了口,“阿昭说得是。”
说罢又得二子魏显夹了块蝴蝶卷子,顿时露出笑颜,偏首和小儿子低低笑谈了几句。
便是阿悦这个“外人”都看得极为明显,魏昭却不以为意,想来从小就受这样的待遇,以致习以为常了。
这位表兄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君子。便是阿悦有时候都忍不住想,在书中时他几乎毫不反抗地任傅文修拿走了皇位,不会也是因为这种“大度”罢?
当然,想想也不可能。魏昭再如何好说话,还不至于和善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阿悦现在已觉得所谓的“剧情”不可尽信,当初魏昭到底为何放弃皇位,其中内因还有待探究。
用过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