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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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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明德淡淡道:“不用你管。”随即,他将那小丫头拉到了身后。
  他转身,拉上那丫头,却是往义德堂而去。
  等再回王府,他又是一个人。马棚在府东侧,穿过两排一溜水的下人房才能到。
  季明德牵了马进去,一排排走过,一匹匹长腿矫健的马站在槽前,正在沉睡之中。
  荣亲王府良马上百匹,要在同槽中找到宝如那匹小母驴,还是挺难的。季明德转悠了半天,才找到那油光水滑的小母驴。小母驴两只水潞潞的大眼睛,三更半夜竟还睁着。
  见来马不是大褐马,它呜咽了一声,往侧面让了让。
  小母驴原来那同伴,大褐马,耐力好性子好,一马一驴渐渐有了些感情,可惜此次出征腹部中箭,死了。
  新换这匹,血统最纯的大宛名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可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终归不是旧同伴了。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是第三回换同伴了。季明德拍了拍小母驴的背,转身离去。
  月似明盘,海棠馆大门外止步,季明德才想起来,今天是中元节。他原来在外做匪,总是半夜归家,每每半夜归家,次日杨氏起来便要头疼脑热,时日一久,他便习惯于回家之后,先在外面找不把帚,拍净全身,再打水冲个凉,然后再进屋,否则总怕带了脏灵恶灵进去,要扰杨氏身体不安。
  相较于他走之前,海棠馆冷清了许多。两边厢屋也像是没人住的样子。
  苦豆儿是住在后罩房的,当然此时肯定在梦中。
  季明德沐浴过,推了把正房的门,推之不开,见书房的窗子虚掩着,转身推开,跳了进去。屋子里颇有些闷热,甜腻腻的香气。
  计划中至少要打三个月的仗,两个月便打完了。说起来,其实心中颇愧。所有最危险的战役,皆由李少源做先锋,深入敌后的突袭与回抄,也皆由他来完成。
  他时时有退路,荣亲王府世子爷,一身红披,时时冲在最前面,是在玩命。
  便为此,季明德打算杀尹继业的时候,放过尹玉卿那个嘴巴毒贱的妇人。
  正房里意外的没有陪寝的丫头。这可不妙,他不在的时候,季明德还是希望有个丫头伴着宝如的。
  屋子里甜香愈浓,站在床畔,季明德不相信自己已经回来了。
  黑糖的焦香,和着八月桂花香,沿途只吃了些干粮,连水都不曾喝过,饥肠辘辘,又无比的焦渴,但他并不觉得饿。一扇又一扇的床屏,她将它全拉了出来,一尺半见方的薄扇,从头笼到脚,比纱帐透气,又遮风。
  宝如就蜷在床里侧,蚕丝锦被轻遮,黑暗之中,季明德轻轻唤了一声:“宝如!”
  “唔……”她似在梦呓之中,呼息略喘。
  许是近乡情怯的缘故,季明德并不上床,转身坐到了地上,闭眼仰头,靠着床框一下下的轻磕着脑袋。
  她忽而哼了一下,季明德于是停止了这莫名其妙的磕响,上床,支肘侧躺在她身边,于黑暗中,嗅着她发间那股子淡淡的桂花甜香。
  许是夏夜炎热的缘故,她两颊格外的烫,呼吸间亦是甜甜的麦芽气息。季明德手有些痒,自她唇侧揩过,她像寻奶吃的小儿一般,唇嗅着他的手指,疾喘着,两瓣唇轻轻碾蠕,忽而刺溜一下,流了些口水出来。
  他忽而想起,自己从土蕃带回来的奶酪糖忘在了鞍子上,居然还没有卸下来。
  她是顶爱吃糖的,无论麦芽糖,蔗糖还是黑糖,或者能酸死人的奶酪糖,都喜欢吃。他不喜糖,上辈子到死,竟未给她买过一颗糖,想想也是莫大的遗憾。
  记得俩人有一回在成纪县城里赶集,恰逢腊八,集市上无比热闹。乡间小集市而已,无论什么东西都蒙着一层土,经过处卖麦芽糖的摊子,摊主搅着赤红的糖浆,两只满是冻疮的手,掐掐捏捏,便是一只花馅。
  恰有土蕃兵的马蹄踏过,灰尘扬天,那一枚枚摆着的麦芽糖上,厚厚一层尘土。
  她在那摊子前站了很久,并没有说自己想吃,只是说:“明德你瞧,这老先生捏的可真好看呢。”
  摊子脏成这样,那摊主手上的冻疮眼看化脓,季明德当然不会给宝如买那种东西回去。遂道:“那东西脏,你便馋,等我改日寻处干净的摊子给你买了来,如何?”
  她咬着唇,一手抚上肚子,小声道:“并非我要吃糖,是孩子想吃糖呢。”
  土匪也皆有家,季明德见过很多妇人怀了孕,会说孩子想吃肉,孩子想吃酸,孩子想吃甜,孩子想吃天上的大白鹅,扭天作地,大冬天要吃荔枝,大夏天闹着要吃冰。
  宝如从不曾作闹过,那还是唯一一回,她拿孩子说事。
  季明德失笑:“孩子不过是个芽而已,她连五味都不能辩,怎知要吃糖?”
  她叫他拖着,一步三回头,终是跟着他走了。
  若非这辈子到长安之后,看她吃糖吃到牙疼,捂着脸颊哭着还要吃,两辈子,季明德永远都不会知道她当时有多馋那甜甜的麦芽糖。
  他这辈子可以给她所有她想要的,但上辈子,回头看着麦芽糖摊子的那个宝如,他两辈子都回不去,都无法补偿。


第152章 当年事
  宝如知道是李代瑁将自己抱回来的她并不曾睡着只是瘫软无力渴无比的焦渴。似乎李代瑁站在床边还说过些话拉开床屏将她围圈了起来,关紧门,是从书房的窗子出去的。
  她迷迷糊糊记不太真切,才睡过去,季明德就回来了。
  身子是软的脑子却很清明。宝如觉得问题出在那碗冷淘上,所以她和苦豆儿两个都给迷翻了。
  吟雪是否牵扯其中宝发并不知道。佛前供过的冷淘谁要真想做手脚太方便了便查也查不到谁身上是她太大意了。
  而黛眉将她弄到清风楼李代瑁的床上,这她便有些不懂了。
  顾氏恨季明德是为他抢了府中的长子之位,恨她是为她惹的李少源不得安宁。
  她明知道季明德和李代瑁之间有着解不开的死结就算恨不得季明德死,李代瑁总是她的丈夫,之间有三个孩子,还深爱着她。
  她为何要害他?
  总之,这事情若传出去,无论于荣国府,李代瑁还是季明德,抑或者她,将是莫大的耻辱。宝如紧咬牙关,生怕躺在身边的季明德看出不妥来。
  本就急赤红眼,血海深仇的俩父子,若叫季明德知道是李代瑁把她抱回来的,估计此时提着砍刀,就得削了李代瑁的脑袋。
  好在他并未点蜡烛,就于黑暗中静静的躺着。从一开始吃冷淘到现在,至少两个时辰了,药入骨髓,混身又热又痒,痒的难受,他就睡在她身边,冰冰凉凉,摸上一把,不知有多舒服,可她连舌头都是软的,话都说不出来。
  黑暗中目光对到一起,宝如一声颤哼终于漏了出来。
  季明德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乖乖,你竟……”
  若今日没有季明德,宝如觉得自己肯定得死。
  在战场上最危险的时候,叫土蕃兵四面围攻非得要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他曾想,若死,他不要投胎也不要转世,他只求佛祖将他种在她的胸膛上……所以,我们懂得。不懂看简介。
  一回下来,满脑清明。
  宝如咬着牙在心里咒着:“狗屁的贤妇,若苍天有眼,就该叫李纯孝来看看,他所敬重的长安第一贤妇,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好在是季明德回来了,若季明德不回来,她今夜该怎么办?
  揩了把眼泪,两只手仿如与淤泥搏斗……
  连着三回,舌头倒是能动了,可她也一句话都不想说,疲沉无比,二人相拥睡去。
  眼看三更了,十年来,李代瑁还是第一回踏足明辉堂。
  庭前竹影森森的老院子了,当年本为顾氏喜竹才栽的,嫁过来之后,她住了几年,又嫌竹子易滋生蚊虫,夏日里潮湿多闷,不肯住它,于是他又替她修了海棠馆。
  她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
  先帝软弱性善,心思不在朝政上,这些年,朝事一直由他来做,自然也就长驻宫中。
  为此,曾有一年的时间,顾氏扔下孩子,撇下王府一摊子事,转而回了娘家。他不是个求人的性子,冷了她一年,直到顾氏一年后自己回来,从此便是相敬如冰的夫妻,两人算是彻底决裂。
  正房的西窗灯还亮着,显然顾氏也在等他。
  艳赤色簇团蔷薇寝衣,长发总拢一侧,朦胧灯光下,顾氏美的不像四十岁的女人,她冷冷看着丈夫,缂丝质的袍子一丝皱褶也无,淡淡一层青须,双眸沉似星河,看不出是喜是怒。
  外人看着他高深,但二十年夫妻,顾氏最知他的为人。李代瑁此人,固执,刻板,冷漠不通人情,不过是个白生了张俊脸的呆子而已。
  “便惹了你,黛眉也是我的人,王爷怎能……”顾氏话不及说完,李代瑁一耳光已经搧了过来。手劲极大,象牙扳指自她唇侧划过,划出一道血痕。
  顾氏下意识捂颊:“你居然敢打我?”
  反手再一巴掌,李代瑁将她的脖子抽的猛转,一头乌发顿时散乱。
  掐手抬起唇角沾血的脸,李代瑁冷冷道:“顾真真,你总说白凤卑鄙无耻,在本王看来,你还不如白凤,至少她知道廉耻,便再想要权,再想垂帘听政,也不曾把白明玉送至本王的床榻之上。”
  顾氏忽而不可自抑的开始狂笑:“我怎能比得上白凤?十年前,我怀胎八月,除夕夜叫她诬赖要害她滑胎,在交泰殿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就在雪地里头,刺骨的寒。
  我的孩子没了,她的却好好和出生了,如今还做了皇帝,我未出生的孩子叫她作弄掉了,我的丈夫老黄牛一样替她卖命,论心机之深,人之歹毒,我又怎能和她比?”
  想起早产后夭折的孩子,李代瑁再扬起手,那一耳光终究没有打下去。
  当然。白凤的心思他也不是不知道,不过一个短腿妇人而已。大约是有些喜欢他,不过宫里宫外,喜欢他的女子实在太多了。
  先帝宫里的嫔妃们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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