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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地在他身旁跟著侧身躺下。
他睡觉的时候会微笑。
我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香皂的味道,很好闻。
所以我把脸靠近点。
再近一点。
我可以感觉到他热热的体温。
那再近一点吗?
是他深深的鼻息,缓慢的呼气。
如果再近一点的话呢?
「正行!守恒!吃饭了!」
我坐起身假装伸伸懒腰,然後拍拍馀守恒的肩,叫他起床。
第七章「我们一定要回东部去吗?」 ,二零零五。
余守恒
「我以为你命中注定当个篮球选手或什麼的。」他说。
我又把音响声量转小。
「什麼?」
「要不就是做个游泳选手。」
「为什麼」
「还是其实你想当体操选手?」
「为什麼?」
「我以为你唯一的强项只有运动。」
他逗乐了我。
「那,为什麼我不能变成动作巨星,打功夫那种?」
「打功夫?」
「李小龙或成龙的那种。」
「你想演这种戏?」
「我的经纪人只会要我演一些亲来亲去的爱情戏。」
「你不是最喜欢这种?」
「那你呢?」我问。
「你什麼时候开始学摄影的?」他问。
「还没开始。」
「还没开始?」
「果然我还是太相信你了,你说的话没有几次当真。」他笑著。
「我非常认真,不久之後我要开始学电影,拍电影,然後拿个奖,国外的。」
停顿。
「好像不是这条。」我问。
「还是我们回去问问看那个加油站的男生。」
停顿。
「你还记得铁达尼号吗?」他问。
「好古老的电影。」
「还好,高二的时候,我们是一起看的吗?」
「其实我很讨厌这部电影,干嘛最後没有完美结局?」
「明明你就哭得死去活来。」他嘲笑我。
「我没有。」
「你有。」
「那我不是跟你一起看的。」我说。
「因为你看了五遍。」
「屁。」
「第一遍是跟第一个女友,一个学妹,不过长得像福利社的廖阿姨。」
「屁。」我笑了。
「第二遍是跟第二个女友,就叫做萧慧珠好了。」
「屁。」
「第三遍是你自己看的,爱翘课。」
「屁。」
「第四遍是跟我看的,後座的女生在吃香鸡排,整间电影院都是盐酥鸡的味道。」
「屁。」不过我被他逗得很乐。
「第五遍是,第五遍是……」
「掰不出来了吗?」我刻意嘲笑他。
「第五遍是,第五遍是,我似乎只听见我的呼吸,一个深深的呼吸,我看不见我自己,在回忆裏头,我想我再也想不起,一种,陪在你身旁可以懦弱的感觉了。」
什麼?他刚才说什麼?
「你在说什麼?」我问。
「什麼?」
「再说一次你说的那些话。」我的手心冒著,不知道为什麼冒出的汗。
「我们一定要回到东部去吗?」他说。
「不是,你刚才说的。」
「什麼意思?」
「再说一次你刚才说的。」
我突然感觉到愤怒,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是一种不明所以的忿怒,尤其是他脸上的毫不在乎。
他永远不把话说清楚,从小学到国中到高中到现在,都是。
他要的?他不要的?他喜欢的?他讨厌的?他想吃什麼?去不去厕所?敢不敢翘课?他想干嘛?他到底想要干嘛?
「你给我再说一次。」我大声对他说。
「我们回得去吗?」他说。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麼?」我越来越激动。
「什麼?」他说。
「不要再跟我说『什麼』。」
「那你要我说什麼?」他说。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怎麼会知道?」
「不要再胡扯了!」
「胡扯什麼?」他在装傻,这些招数我早就见识过。
「早知道就不找你一起来,我根本就不想再看到你。」我转身对他怒吼。
然後我一时没有注意前方有个弯,方向盘来不及拐,直接撞进了前方的稻田。
我想起曾经在哪个夜裏,看过天空划过的那颗彗星。
第八章「我不是打算写一个关於我的故事。」 ,一九九八。
杜慧嘉
这个女人从冰箱裏头拿出了花了一整个下午准备好的蛋糕,她自己烤的,裏头是从市场裏买来挑过的进口樱桃,上头撒满了杏仁片,按照烹饪书上头的步骤,搅拌面粉,加糖几匙,烤多久,再抹上多少鲜奶油,放进冰箱裏头保存多久,她反复反复确认自己是否有遗漏任何一个环节。
没有。
她很满意自己眼前的作品,这个她送给自己十八岁生日的礼物。她点上了十八根蜡烛,细细小小的蜡烛插满了整个蛋糕。她关上房间的灯,看著床头的闹钟倒数,她曾经不断想像自己二十岁的未来,十八岁,由於自己终於可以被称为「女人」,而莫名地兴奋,女人,女人代表的是什麼她还不清楚,不过她细心地思索衣橱裏头该怎麼重新规划?在电话薄裏头删去哪些朋友不再联络?翻阅杂志搜寻该到哪家理容院去改头换面?
不过,她现在注视著这个蛋糕,等到时针跨越十二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缓缓地唱著,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突然她楞了一会,张开眼,然後把蛋糕上头的蜡烛拿起三四根,点了点上头的数目,然後继续阖上眼,微微笑,把生日快乐这首歌唱完。
这个开头有点矫情,不过我想还可以再修饰。
太早到达机场了,隔夜没睡,今天的天气晴朗,飘著几朵云,我想爸爸现在应该已经在到处打电话给我的朋友询问我的踪影,不,他根本就不会发现我早就拎著行李坐上计程车,而现在的我,坐在成田机场的侯机室裏头,拿出笔胡乱写些什麼连我自己都看不太懂的文字。
我想,我是打算写一本小说,或者是一篇故事,但是关於什麼的呢?关於?我想是关於一个十七岁的女孩,离开了自己在东京的家,离开自己的亲生父亲,想回到台湾去,去寻找什麼?新生母亲,对,她住在东部一个小乡镇,我们已经有五年没见面了。
三年前,女孩的父亲把她从台湾带到了陌生的日本,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就连打开电视都是陌生的语言。当然,还有一个陌生的新妈妈。
不,这不是我的故事,我不是打算写一个关於我的故事。
我站在登机闸门边,撕去了那张我刚写的开头,丢进垃圾桶。
我突然想到忘了带个礼物给陌生的旧妈妈,算了,反正五年没见过。
反正我也没收到过她送给我什麼,除了第一年收过她一张生日卡片,上头写了几个祝贺的字,我把它收在铁盒裏头,藏在床底。本来以为我会让铁盒塞满所有,关於我妈的回忆,或者我对台湾的任何纪念。
结果没有。
除了那封卡片之外什麼都没有。
我试著回过两三封信,照著卡片上头的位址,第一封没有回音,我以为是地址写错了,我马上又重写了一封,照著卡片上的位址一笔一笔地描上去,反复对了好几次,投进邮筒,然後回家继续等待。
等到铁盒都锈了,等到卡片上头的字迹都已经糊了。
就在去年底,我拿著铁盒,走到河边,塞满石头,用力丢,然後看著它往河底沉下。
那为什麼我要回台湾?我不确定,反正就是想回去了。
不是因为我跟我爸没有什麼交集,因为我们的陌生,本来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也不是因为我跟我新妈妈有什麼纠葛,反正我们永远就只是陌生人了。当然也不会是因为我不适应东京的学校生活,因为我翘课的时间就是比上课多。
那麼我为什麼要回台湾?我真的不知道。
所以我写的不是我的故事,因为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在想什麼。
也许我唯一了解自己的部分,只有,我的名字叫做杜慧嘉,彗星的彗,即将满十八岁,目前打算一个人回台湾,完成我的高中最後一年,最近准备写一本不是关於我的小说。
第九章「我突然想起了今天早上做的那个最烂的梦。」 ,一九九八。
康正行
我作了一个梦。
关於一个小男孩,走进了一个洞穴裏头,山洞裏头漆黑深邃,四周的岩壁潮湿,但是温暖,我躺在洞穴裏头,让身子卷曲起来。这个梦很烂,我张开了眼,四点十七分,还早,我又把眼眯起,翻个身,把头塞进棉被裏头,重来。
我又作了一个梦。
关於一个男孩,走出了一个黑黑的洞,黑黑的洞外有一条白白的河,白白的河裏头游著蓝蓝的鱼,她好像嘴裏在念著什麼我听不懂,我问她,她说她只是在默背化学元素。
这个梦更烂。
我又醒来,窗外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四点二十九分。
我又转身睡去。
我还是作了一个梦。
关於一个小男孩,他想要寻找到北极星,然後跟北极星做好朋友,他到处询问经过的人,北极星在哪里?北极星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只是嘲笑他的愚蠢,他们跟他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可以跟北极星做好朋友吗?如果想要跟北极星做好朋友的话,你必须要连续投出五十八个三分球,八秒钟跑完百米,翘课达十五堂以上,你才可以有机会跟北极星做好朋友。」
但是那个男孩还是不放弃地到处寻找北极星的下落。
他走到一座湖边,累了,想喝口水,他探头一望,看见湖水上面有著一颗明亮星星的倒影,他以为这就是他找寻了许久的北极星,於是他往湖中心慢慢走去,但是水波被他的步伐打乱,北极星的倒影四散在他周围。
他停下脚步,怕北极星就这样消失了,很久都不敢再动。
於是他就这样停在湖中央,不发一语,不移不动,像个雕塑。
他闭起眼满意地笑著。
他知道,他永远会待在北极星的身边。
而我知道,这是我做过最烂的一个梦。
「康正行!康正行,你要迟到了!」
我被大声喊著我的声音唤醒,我一手抓住床下的闹钟,七点十三分,糟糕!要迟到了,刚才不是才四�